眉户曲子手抄本的文本研究

栾玉博

【摘 要】本文以户县、眉县的眉户曲子社现有的曲目手抄本为研究对象，从手抄本的讹误入手，分析讹误背后的社会文化因素。同时结合戏曲的教育功用、娱乐功用，对其曲目的文本进行分析，努力揭示眉户地区的社会文化心理。

【关键词】眉户曲子；手抄本；讹误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5）09-0021-02

陕西地方戏曲有“一曲二黄三桄桄，细腻不过碗碗腔”的说法，其中“一曲”就是指眉户曲子。眉户曲子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当地人有“康状元演杂剧，王学士念曲子”的说法。现代眉户曲子的生存和发展已大不如前，东路（华阴、华县）发展势头较好，中路（户县）发展一般，西府（周至、眉县）发展较慢。经过在户县和眉县实地调研，我们在民间曲子社收集到曲目手抄本54个，为研究当下眉户曲子的发展现状和预测未来提供了重要的资料。

一、眉户曲子手抄本概述

户县和眉县的曲子社现存手抄本大都是从《传统曲子汇编》以及《传统曲子汇编（续集）》中抄来的。艺人主要靠口耳相传的方式来学习，曲目的手稿几乎没有。在现有的手抄本曲目中，仅在横渠镇风池曲子社发现了带有乐谱的曲目，其余大多只有唱词和曲牌，曲牌的唱腔和乐器靠现场学习，并不靠识谱。

曲子社的手抄本主要选择时下听众愿意听、艺人愿意唱的曲目，分析这些曲目的唱词，可以了解其社会文化内涵。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抄录人的知识文化水平有限，手抄本存在诸多在方言中发音相同的错别字，而错别字的背后，也包含着社会文化因素。有学者指出：“我们不仅创造辉煌的历史和伟大的文明，而且创造出了一整套评价事物的价值尺度和对世界的独特看法。”[1]此次调研的户县和眉县，有着独特的地域色彩，本文主要分析其曲子社手抄本曲目的文本内容，并挖掘它的地域文化因素。

二、对贤惠女性的要求

《八仙庆寿》的手抄本中有“何贤姑”，很明显是“何仙姑”的讹误。在当地方言中二者读音相同是出现此讹误的主要原因，但是抄录人在无意识中把“贤”放在女性神仙何仙姑身上，其中包含的文化因素，特别是对女性的态度，从众多眉户曲子手抄本曲目塑造的女性形象中，可略知一二。

贤惠几乎是手抄本中所有女性共有的特点，这也正是中国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妇女生产》中有“白日做农田，夜晚还纺棉，婆媳来挑战，晨看月儿圆，绒蛋白生生，省油不点灯”，写出了当时艰苦生活条件下家庭妇女为了提高生产而付出的劳动，正是贤惠的体现。《王祥卧冰》把历史故事中继母的坏隐藏起来，唱词中有“我本不是你亲生母，为了娘更不能把体伤。……三天不见你的面，娘也为你把心担。为了娘你也要自爱自珍重，再没要卧冰求鱼叫娘心不安”，塑造了带有贤惠色彩的新的继母形象。

贤惠女性有着共同的特点和生活模式，这种模式是带有悲剧意味的。“古代大多数妇女之所以任劳任怨相夫教子，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夫贵妻荣，这是由于她们自身没有经济地位的缘故，所以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丈夫、儿子身上，梦想有朝一日时来运转，坐享荣华富贵，这似乎成了男权社会中所有女子的一种可悲行为。”[2]此外，眉户曲子还对女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希望女性有家产、大胆开放，无疑是男权思想的结果。

在《郑丹哭祠》中，郑丹因为儿子郑元和花光了钱财，一怒之下打“死”儿子扔到荒野。李亚仙的朋友救了郑元和，而后李亚仙资助郑元和读书赶考，最终获得圆满，父子和好。这个故事中的女性是妓女，故事采用的是传统的故事模式，而现代所创曲目同样有这种思想。《隔门贤》中说“女婿长得真伶俐，咱的娃聪明数第一”，陈富有家十分富裕，而女婿喜娃家徒四壁，过年之时都没饭吃，喜娃只好求助于未婚妻富姐娃，最后得知真相的父母慷慨提供粮食，这才获得圆满。《游春景》用一个传统的故事，在讲述花名的同时，塑造了一个怀春的小姐形象，最后丫鬟说“把这些花儿观一遍，难解姑娘心上烦。……待到明年春三月，和姑娘奔郊外把景观”。在《箍漏匠招亲》中，得知王二嫂是寡妇后，箍漏匠张大光说“是非之地莫可待，男女之嫌要躲开”，而后王二嫂觉得二人颇有姻缘，于是大胆示爱：“你孤我寡无依又无亲，咱两家合成一家人。你乃孤男我少寡，你箍漏我纺织，这正好是门当户对啊。”曲子中的女性，在现代社会中依然不多见，眉户艺人如此创作，是延续了古代民间叙事中对女性的要求。

眉户曲子的手抄本，无论是改造的历史故事，还是新创曲子，女性形象大多贤惠，而且在贤惠之外，对女性提出的要求，也符合农民的思想。可见，无论是在艺人们心中，还是在听众看来，女性与贤惠之间，几乎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从这个意义上看，把“何仙姑”误写成“何贤姑”也是有原因的。而这种贤惠女性形象，正好满足了眉户曲子的社会教化功用。

三、农民色彩的大同理想

在《唐王祭灵》的手抄本中，有“九清四将齐排班”，抄本中把所有的“卿”都写成“清”，意味着官员必然是清官。这不是误解，而是一种期望。在手抄本中有为数不多的官员出现，都是清官，这是农民官民观念的体现。

在《雀鸟鸣》中，雀鸟有明显的尊卑之别，没有逾越和不守礼数，所有的鸟雀各司其职，是典型的“清官”。在《农山言志》中，颜渊的志向是“城廓不修无盗惊，道不拾遗乐善政。……剑戟铸作农器用，家居院无盗贼患，四海安乐庆升平”，这个志向得到了孔子的赞同：“子路好勇子路辩，听心间，不伤财不害民，贤哉颜渊。”这则曲子明显改造自《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加入了颜渊，而颜渊的志向明显与真实的颜渊不符，眉户艺人应该是根据孔子曾说过“贤哉回也”的说法，创造了新的颜渊，而这个志向，是身为农民的艺人的志向。不修兵革，四海升平，虽然这种志向不可能实现，但它还是体现了具有农民色彩的大同社会理想，以及小农经济下的自得自乐的心态，不愿意被官员侵扰的期望，不修兵革可以安居乐业的愿望，还有隐藏在下面的重农抑商思想，在这些理想的背后，是农民淳朴的“人之初，性本善”的共识。这种农民志向，是“清官”概念扩大的体现。

故事的大团圆结局，同样是带有农民色彩的大同社会理想的产物。在手抄本中，我们看到的是清一色的大团圆结局，所有的人物志向都得到了满足，毫无例外。英雄故事如《古城会》《桃园结义》，历史故事如《香山寺还愿》《郑丹哭祠》《双官告》，民俗故事如《张连卖布》《两亲家吵架》《小姑贤》《隔门贤》《一家满堂红》，无一例外。“无论是小说，是戏剧，总是一个美满的团圆。现今戏里唱完戏时总有一男一女出来一拜，叫做‘团圆，这便是巾旧人的‘团圆迷信的绝妙代表。”[3]大团圆结局是中国传统故事的特点，这是符合孔子的文艺要求的，但是这种模式本身带有欺骗性，它强行制造了一个看起来圆满的结局，实际上放弃了更大的矛盾斗争，不去试图挖掘矛盾的根源，导致人们难以觉醒。

四、眉户曲子的地域、时代色彩

眉户曲子的文本明显带有地域色彩和时代色彩，这是“人类社会生活与自然环境交互作用的关系”[4]。眉户曲子用的是眉户方言，唱的是眉户地方的故事，是地方色彩的体现。地域色彩的体现，可以从上文所分析的文化因素中看出。在《妇女生产》中，有一句“劳动生产生活好，学了文化见识高。白昼间帮男人把活干，到晚来富业生产搞得欢”，唱词中的“富业”是“副业”的讹误。当时的艺人不会知道“副业”的概念，只知道这种农田劳作之外的生产，可以带领大家致富，这是时代文化的体现。

眉户曲子有着浓厚的地域和时代色彩，曲子背后的社会文化心理也合乎地方听众的需求，容易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它满足了社会教化功用和娱乐功用，但是值得关注的是它对女性角色的塑造，与当下社会时代对女性和男女关系的要求，是有些出入的。

参考文献：

[1]黄新亚.三秦文化[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247.

[2]郝润华.妇女与道德传统[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136.

[3]胡适.胡适文存（第一集）[M].北京：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3.99.

[4]李浩.从人地关系看唐代关中地域文学[J].西北大学学报，19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