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后殖民视角:《游》的香港文化隐喻研究
2015-09-25温明锐
温明锐
香港导演云翔的作品《游》是一部由多个故事组成的拼图式电影,在某知名电影网站里,多是直呼“看不懂”的评论,而“看不懂”的深层原因,就是没有看懂电影背后的香港文化隐喻。
一、失落一代里的中港比喻
第一个故事“致敬失落的一代”,发生在中国“上山下乡”的年代,讲述的是一个南方城市青年被分配到内蒙古接受“再教育”而最终走向死亡的故事。众所周知,内蒙古幅员辽阔、骏马奔腾,这与内地地大物博的属性是很相似的。而香港则是弹丸之地,但却是一个现代化城市。因此,内蒙古成为内地的化身,而来自南方城市的青年便成为香港的象征。
蒙古族以游牧为生,而来自南方城市的青年则不会骑马,甚至不会上马。同时,青年喝不惯少数民族的酥油茶和握手礼节的不同等等,都代表着内地与香港的文化隔阂。
但是,一碗羊汤改变了这一切,它架起了沟通彼此的桥梁。故事中男主人不仅仅觉得青年煮的羊汤好喝,还因此送给他一条哈达。汤是一个微妙的存在,是一种一明一暗的比喻,中国人喜爱喝汤,英国人则不,或者说所指的汤的性质是不同的,而香港是一个中西文化的交汇点,汤在港英的交往间不起作用,但却能拉近香港与内地的距离,青年初来乍到的陌生感,一下子转变为了友好与信任。
在第二日的蒙古族搏击中,青年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最终战胜了男主人。其中有一个细节很耐人寻味,在搏击礼仪中,击倒对手后,需要礼节性地将对手扶起来。但青年在被击倒后没有接受男主人伸过来的手,而是选择自己站起来,这仿佛让人看到香港入的狮子山下精神——靠自己、永不言败。
男主人对青年带来的书感到非常好奇,并要求一起阅读,这暗示着在历史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香港独有的知识、技术、资本等优势与内地的共享。但“上山下乡”时期看自己的书是违规的,书很自然就被没收了。而在同一天深夜里,青年在外偷窥男主人,而男主人发现后径直离开并把大门关上,紧接着青年就回房哭。自己的书被没收,被潜意识里仰慕的人拒绝,以及字幕说明的“青年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的父母”思乡情怀构成三重打击,但这些并不是一个个简单的事情,其背后是一种文化现象,是一种与香港近况相似的隐喻——香港经济发展、政治生态和社会民生的挫折。
二、香港文化之殇的隐喻
在第三个故事中,红是一名香港法师,她能够道尽天机为别人解答种种问题,但也不可回避地预测出自己儿子杰森的死亡。她作为一个凡人,自然无法面对这一事情。
杰森在台湾旅游,并主动打电话回来给母亲,双方在谈话中都显得很开心,红甚至还用录音机将儿子的声音录了下来。孩子在自己的子宫中孕育、诞生,既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是自己的生命的延续,故事中的红和杰森也是这样的关系。而法师道士文化是香港特有的一种文化,从上个世纪90年代风靡一时的《僵尸道长》《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等作品中就可窥见一斑,所以这里的法师红是香港文化的人格化产物。红将自己儿子的声音录下来,不单单是对儿子的依恋,更是一种对自身传承下来的文化的眷恋。
故事中红预感会有自己的儿子会有事情发生,立刻不再营业。恰巧她在路上歇脚的地方是惠州公会。惠州公会是惠籍港人的祠堂,这里代表着惠州,也隐喻着内地。当邻居好心赶来公会告诉红台湾发生车祸时,纽情绪失控,并冲着公会里的人大喊“闭嘴”。导演实质想表达的是——香港实力大不如前,但又不想别人(内地)指手画脚,这是一种无奈的心态。无论是立刻停止营业,还是四处旅游拒绝听到任何相关消息,都表现出她无法接受儿子的死亡,也是导演无法接受香港文化死亡的情感,而且这些情感层层递进,一个比一个更为强烈。
中国人相信人死后会步行过奈何桥再重生,故事中红也是这样相信的。她在四处旅游逃避时,仔细看着登机信息,害怕杰森会与她一起过码头桥登船。但事与愿违,正是在码头登船时迎来本故事的高潮。数十个与杰森一样赤身裸体的年轻人来到红的身边,围绕着她翩翩起舞。红不敢面对,因为这些赤身裸体的年轻人就是死亡的象征,导演也不敢面对,他害怕香港文化的死亡与消失。然而,在这“过桥”行列中就有她的儿子,红没有选择与她儿子相见,而是匆匆离开,一方面是红不敢面对儿子的死,即是香港文化的死,但另一方面又想儿子不要留念人世,快快通过奈何桥获得重生,也即是希望香港文化获得重生。
三、中西之间的文化摇摆
导演随后叙述了一个整体中的四个故事。第四个故事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一个留德男学生追求一个德国女生。就故事本身而言并没有特别值得叙述的地方,但是这个故事又有隐喻的存在。为什么偏偏是德国?现实中,德国是经济强国,而处于下滑态势的香港是渴望追上德国的步伐,这其中的设置便不言而喻了。在第五个故事中,香港是一个外国人,他偶然相识一个中国人——“我没有英文名,在中文里他们叫我阿俊”,并相处得很愉快。而在第六个故事里,莉娜是照顾残障儿明的保姆,虽然在过程中有许多不如人愿的摩擦发生,但明的离世却让她哭得很惨,正如莉娜自己说的那样:“如果你死了'还有谁会请我做保姆呢?”于是,一个歇斯底里的艺术家便在第七个故事中出现了。这四个故事看似无甚关联,但其实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正如第五个故事中的外国人在吃药之后“见到”自己的父亲,说出那句“我无法在你和妈妈之间做出选择”一样,它宏观且流畅地表达出殖民时期的香港、回归阶段的香港和现在的香港,西方化期、过渡期和渴望回归祖国但又不想中国化的歇斯底里的港人矛盾心态。
四、居安思危的危机文化
在国际舞台的竞技中,稍不留神就会落后挨打,在地理位置上面对着广阔的海洋,两者结合,逐渐演化出香港居安思危的文化。死亡是贯穿电影的线索,也是影片想表达的深刻主题之一,影片中各个故事里都有人死亡,他们不仅仅是自己死了,还体现着导演的哲学思考,表露出深深根植在每一个港人心里的居安思危文化。
第一个故事中的葬礼执行者穿着各式各样的深绿色、深紫色的衣服,他们仿佛是阎罗王派来的使者。而在第二个故事中,餐桌布是深紫色的,侍餐者的衣服深绿色和深紫色的,其余人也穿着灰色、黑色等深色的衣服,一种莫名其妙的地府阴森感便油然而生,让人不寒而栗。同时,第二、三个故事的死亡在“惠州公会”完成汇合,表露出导演“死亡无处不在”的观点。
在云翔的电影作品中,我们几乎都能看见犹如古希腊时期那完美的雕塑般的裸体,但裸体不是情色,而是一种美好的事物,他们在影片里纷纷走向毁灭,不仅展示了导演对死亡的思考和面对死亡的勇气,也是港人居安思危文化淋漓尽致的体现。
结语
有电影评论称《游》是一名精神分裂者的远游,云翔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手法,时空交错的蒙太奇让观众仿佛也成为了精神分裂者,而这正是导演的高明之处——切切实实地让观众体验到了香港或者说是香港文化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