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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时代下的“我城”空间呈现与主体建构

2015-09-25郜杏

艺海 2015年6期
关键词:晓玲天水全球化

郜杏

〔摘要〕本文以许鞍华“天水围两部曲”中香港老社区的空间呈现为切入点,通过全球化时代“无地域空间”对香港本土地域空间的日益解构,浅析影片中的香港社会边缘人群是如何应对全球化所带来的社会现实问题,以及在跨界往返的过程中如何完成主体身份的建构。

〔关键词〕全球化空间呈现跨界往返主体建构

在现实主义的叙事电影逐渐减少,奇观电影充斥中国电影市场的当下,香港新浪潮电影运动中唯一的女性导演———许鞍华,是为数不多依然坚守叙事电影阵营的导演中最出色的践行者。她曾在第三十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2012年)颁奖典礼发表获奖感言时说:“可能从此以后,我很难再走上这个舞台,趁此机会,我要感谢香港这个城市。我从小在香港长大,在这里受教育,拍电影、拿奖,谢谢香港鼓励我,这里有很好的菠萝包和奶茶,我希望我可以多帮这个城市做事。”诚然,她执导三十多年来,一切与港人有关的生活方式、感受,或愉悦或痛苦,都是她电影所关注的重心。她从导演以动荡的越南映射香港九七后处境的“越南三部曲”起,便开始抒写个体生命在大时代背景下的不可抗拒与无可奈何,并有意刻画香港的本土性,进行香港的自我历史阐述,即便是她去年的新作《黄金时代》中客死异乡的萧红,也难逃贯穿她所有作品中“流徙不安”这个最重要的母题。在全球化进程日益加速的香港社会,人被环境所迫而饱受流离无根之苦的窘境,在许鞍华的“天水围两部曲”中尤为突出。

一、全球化对香港社会景观的影响及在影片中的“我城”空间呈现

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开始步入快速发展的现代化进程,到七十年代中后期,正式进入黄金发展时期,并一跃成为亚洲的金融中心,逐步具有国际化大都市的全球化特征,而这一特征主要体现在香港都市空间的发展规划中。香港大学教授阿克巴·阿巴斯(AckbarAbbas)认为,香港的城市空间景观主要表现在建筑的不断重建和过度密集①。他指出,随着香港标志性建筑的日益涌现,中环天际线也处在不断的变化中。其中尤为醒目的标志性建筑,当属位于港岛中环黄金商业地段的香港汇丰银行大厦和中银大厦,它们的拔地而起,不仅象征着香港在全球领先的经济地位,也成为全球资本主义浪潮影响下的香港全新城市景观形象的代言。但香港城市建筑频繁的重建,也在某种程度上使香港沦为一座缺乏辨识度的“无地域空间”(non-locality),老香港空间所承载的历史、文化记忆被全球化的空间特征所替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大型购物中心成为香港商业电影中的一大视觉噱头,而那些真正具有香港本土特色的“次属空间”(subalternspace),则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为人们所熟悉的老香港将面临着被消失的命运。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具有浓厚生活气息和历史意味的次属空间,在许鞍华的电影中依然作为不可取代的港式地域“空间呈现”(representationofspace)的特征所在,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在“两部曲”之一的《天水围的日与夜》(以下简称《日与夜》)中,天水围是一个迥异于香港腹地文化空间特征的旧社区,它不同于香港商业电影中所呈现的香港城市形象,没有现代化的写字楼和大型商场等全球化无地域空间,而是一个充满着集体记忆和怀旧色彩的次属空间,有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历史意味,凝聚着传统独特的在地经验的香港经济边缘地带,近年来还因发生过轰动全港的伦常惨案,被媒体称为“悲情城市”。但导演并没有去刻意渲染它的悲情性,而是通过对影片中主人公生活的日常性叙事和对旧影像资料的插入,来表达对逝去时光的缅怀。皮埃尔·诺拉(PierreNora)曾说:“怀旧是一种对回忆、记忆的深层渴望,而这些所谓的记忆是基于断裂的全球后现代文化情境的到来,而产生的对过去传统家庭、社区、生活形式结构的认同”②。从水塘到轻轨、从围村到新市镇,这段带有怀旧色彩的天水围的今昔比照,一方面可以视为导演对现代社会人际关系冷漠、疏离的失望;另一方面也通过对旧有生活场景的影像再现,来抵抗全球化时代无地域空间对本土地域文化的侵蚀。

二、全球化浪潮下的主体身份追寻与建构

许鞍华“天水围两部曲”分别通过香港本土居民在远离香港腹地的天水围的空间实践和来自中国内地的新移民于香港、内地间的跨界往返,来呈现全球化时代背景下,个人寻求主体身份过程中的遭遇与全球化之间的关系。《日与夜》围绕着均已在空间上逐渐脱离香港社会的单身母亲贵姐、幼子张家安和邻居阿婆三人展开。他们所生活的天水围,在影像中并非香港全球化特征的物理空间,而是具有香港旧有特色的空间映像,这种对地理位置去全球化特征的呈现,暗示了其边缘化的文化身份。片中,贵姐母子在与香港腹地的家人聚会中总是处于被孤立的状态,打牌作为联络亲人感情的活动之一,贵姐却不能融入其中。张家安在参加学校组织的教化本地年轻人的“团契”时,一连四问的回答都是一个字:哦。表象是乖巧听话的儿子形象,暗示的却是一种离席的在场,没有真正参与到讨论中去。阿婆与贵姐母子的处境相似,在女儿去世后,便搬至天水围独居,生活拮据的她为填补自己与女婿和外孙间的情感裂缝,不惜买黄金首饰,却遭到女婿的婉言谢绝,重返家园(香港腹地)的向往化为泡影,可见,在重建与腹地家人的亲情关系的空间实践中,贵姐母子和阿婆均以失败告终。虽然在与腹地家人的人际关系建立过程中障碍重重,可同样生活在天水围的邻里间的人际关系却迅速地被搭建起来,这主要表现在贵姐母子与阿婆在邻里关系处理上。片中,贵姐不仅帮阿婆解决了工作问题,在生活上也倾其所能,同样阿婆对贵姐母子也予以回馈。片尾,三代人围坐着吃柚子,一个升格镜头渐渐高起,仿佛俯瞰着整个天水围,这不仅是以香港老社区最质朴的邻里关系对抗香港腹地冷酷疏离的资本主义全球化因素,也是对香港不同区域空间中不同程度的全球化所带来的空间彼此间的差异而影响人们正常交际的暗讽。

相较于香港本土居民自我身份的寻回,《天水围的夜与雾》(以下简称《夜与雾》)揭示了香港在全球化进程中给本土社会和本土居民,在面对去地域化这一问题上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和新移民寻求身份认同过程中的挣扎。剑桥大学教授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Giddens)认为,全球化进程的加速与社会关系的延伸,加剧了地方治理和文化认同的压力。全球化社会关系的发展,不仅深刻影响着民族国家或地方社会,也引发了更为强烈的在地文化认同或民族主义情绪。③在这样的情况下,全球化不仅表现为人与人社会关系的紧密和强化,同时也折射出当在地社会在面对非在地社会的合力时,所凸显的焦虑与不确定性。男主人公李森就生活在这样的境况下,作为香港人,他的风光和自信一方面受益于香港是全球化都市,另一方面他的落魄和忧虑也因香港这一全球化金融中心遭受金融危机而成为无业游民,每个月靠政府援助金过活。作为本港居民,却因主体身份的不稳定性难以主体身份自居,这也成为他和新移民晓玲在融合过程中的一重阻碍。他试图在跨地域的往返过程中,在封闭落后的内地农村寻求男性的主体地位,但到了后才发现自我主体的迷失。这不但源于香港所处的复杂的历史背景,也因自己作为成年男性却没有与之年龄相符合的社会生存能力,所以,四川农村也必然成为天水围的异地镜像,使李森沦为“他者”。当他们再次回到香港的日常生活中时,边缘身份的窘迫和主体身份的不稳定,使他们再度陷入一触即发的矛盾状态,而李森试图通过性暴力,将晓玲置于情欲客体的“他者”地位,从而重建“自我”的意图也并未得以实现。晓玲通过婚姻完成了从闭塞农村到全球城市的华丽变身,但却无法依靠李森实现自己的“香港梦”,归根结底还是源于李森自我主体性的不稳固,这一形象似乎象征的正是“九七”回归后的香港,在面对“去殖”和“回归”的双重语境下,因对未来方向的不确定,而引发的焦虑,与此同时,全球化发展中的去地域性,也加剧了香港社会在新的社会历史状况中寻找自我身份的难度和痛苦。

汤姆林森(TomLinson)指出,“全球化从根本上使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与我们的文化实践、体验和认同感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转型”。④他认为,全球化给地方社会带来的去地域化过程,会使地方社会被新的社会关系和文化形式所取代,因此,在全球化时代背景下的流动人群,其自我主体性的确立不再完全依赖与生俱来的特定地域性优势和资本,而是具备了某种跨地域性的特征。但是《夜与雾》中的女主人公晓玲,作为香港新移民在寻找主体性的过程中所遭遇的阻碍和付出的代价却更为沉痛,一方面,天水围并非香港腹地,全球化特征弱化;另一方面,不论是救助站的姐妹还是晓玲自身和家庭灌输给她的父权意识,都成为其建立主体身份的阻碍。出身于四川农村的晓玲,基本没有教育背景,传统观念暗示她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因此便把自己称作“李太太”,放弃了自己的姓名权;在第一次遭遇家庭暴力时,邻居们劝说她找区议员,晓玲的反应是要给李森留面子;当在寻求议员帮助时,议员问晓玲的名字时,晓玲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丈夫姓李”。晓玲的母亲是一个具有典型男尊女卑观念的乡村妇女,在晓玲的自我认知过程中,母亲所持的腐朽的宿命论、迂腐的家长制观念,没有给晓玲任何在价值观念方面实现自我突破的可能,当晓玲遭到家暴后向母亲诉苦时,母亲却说“我们乡下人,哪个村,哪个巷里头都是男人打老婆的事”,这表明母亲已默认了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受虐地位,晓玲在失去家这条唯一的退路后,便注定了死亡的结局。片中,妇女救助站的其他女性形象,大都出于内心对传统文化价值的认同而接受了这一切。她们常常凑在一起算命,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客观唯心主义,暗示了这些女人对自我主动性的放弃,阿琼甚至自欺欺人地认为“到明年春天,我和我的丈夫就会稳定下来,虽然现在分分合合,但是会白头到老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晓玲那微弱的主体意识显得愈发力不从心,自食其力、独立谋生的念头最终无法付诸于实践。

结语

“天水围两部曲”摒弃了香港社会无地域性空间的呈现,而是在凝聚了香港本土历史和文化记忆的天水围这一特定空间,把镜头对准在该空间普通港民的日常生活上,在某种程度上,可视为导演借香港本土地域空间,对快速发展的“全球化空间”(globalizingspace)的抵抗。如果说《日与夜》抚慰了处于社会变迁中港人的焦虑心理,那么《夜与雾》更多的是通过两位主人公跨地域寻回自我主体地位的失败,来揭示大陆和香港两地在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差异,以及香港在全球化的进程中需要重新认识和调整自己与大陆关系的必要性与迫切性。(责任编辑尹雨)

注释:

①[英]阿克巴·阿巴斯,《香港:消失的文化与政治》,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②王海洲等著,《城市、历史、身份———香港电影研究》,中国电影出版社,2010年版

③AnthonyGiddens,TheConsequencesofModernity,StanfordUniversityPress,65

④约翰·汤姆林森,《全球化与文化》,郭英剑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56页

参考文献:

[1][英]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全球化、后现代主义与认同》,杨渝东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2]洛枫,《盛世边缘:香港电影的性别、特技与九七政治》,牛津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3]孙绍谊,《电影经纬———影响空间与文化全球主义》,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4]罗卡、法兰宾合著,刘辉译,《香港电影跨文化观》,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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