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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鲍莱计划”破产对日影响浅析

2015-09-23杨于森

卷宗 2015年9期

杨于森

摘 要:二战结束,美国对日政策重心从促使日本投降转向对战败国处理问题。首当其冲的是日本战后赔偿问题。美国最初的对日方针是永远根除日本的战争能力,在这种基础上出炉了美国国总统特使,盟国赔偿委员会代表E.W.鲍莱提交的《先期赔偿计划》和《最终赔偿计划》,也就是我们我说的“鲍莱计划”。但出于各方面原因,这份较为严苛的对日索赔计划最终破产,大量的日本工业能力得到保留,而在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日本借助朝鲜战争,经济得到复苏,并通过一系列改革重新回到强国行列,保守的政治民族势力以新的姿态出现,即我们所说的“新国家主义”。这二者之间,在我看来,存在着较大的关联,正是由于鲍莱计划破产所产生的一系列日本战后环境,促使日本形成一种新的政治走向。

关键词:鲍莱计划;对日政策;新国家主义;战后赔偿

日本投降后,美国以盟军的名义单独占领日本,而日本对各国的赔偿问题,由于牵扯国家多并决定了日本今后的发展走向,各国在这一问题上分歧较大,加之在德国赔偿问题上所受的的教训,美国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一问题。美国早期构想是将日本置于美国的严格管控之下,基于中美合作将日本彻底改造为和平民主的国家。1945年末到1946年春,美国国总统特使,盟国赔偿委员会代表E.W.鲍莱两次赴日考察并提交了《先期赔偿计划》和《最终赔偿计划》,并提出了:“日本战争赔偿与日本贸易发展方向 亚洲经济复兴三位一体化”的基本方针,使日本赔偿后所允许其拥有的生产水平,应该是1926~1930年的水平。這样一种相对严苛的求偿计划,无疑已经将日本限制在一个二三流国家的发展水平。但由于美苏对抗趋势日益明显,中国国民党政权面临土崩瓦解,美国不得不重新考虑对日政策以重新规划亚太地区格局,鲍莱计划受到到美国国内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抵制,在美国海军军部的推动下,新的一轮对日索赔计划出炉,最终达成《约翰斯顿报告》,美国完全背离了最初的对日索赔计划,日本国内的大量工业能力得到保留。这对美日关系日本发展走向会产生何种不同的影响,具有三个方面。

1 一定程度上遏制日本国内的共产主义化倾向

鲍莱认为:日本战后拥有超过其维持平时国民经济所需的大量过剩装备。而缺少原料和扩大军事工业是日本走向军国主义道路的根源。因此,应当通过拆除这些过剩装备来解除日本的武装,同时通过把这些设备移交给曾经遭受日本侵略的国家来促进其经济复兴和提高其生活水平。尽管鲍莱同时强调不应该使日本“贫穷化”,但从具体的操作清单看,此计划的实施将最大可能地将日本从一个工业国变成农业国。其中,重工业方面,比如钢铁就拆除900万吨仅保留225万吨,工作机械就拆除60万台仅保留1万台,而轴承 硫酸 橡胶 铝等工业能力几乎是全部拆除。这对日本战后经济复苏可以说是致命性的打击。

对美国而言,根除日本的工业能力,既不能消灭日本的军国主义,还可能激发日本国内的共产主义运动。其原因有,其一,日本的军国主义即右翼势力,很大程度上是农业社会而非工业社会的产物。日本右翼最为典型的特征就是农本主义。二战时期,单靠务农不能维持生计的佃农往往被右翼势力的欺骗性言论所迷惑,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对外侵略战争上,农民阶层在二战中是对外侵略最积极的生力军。农村的计生地主又同时与城市资本家相互渗透,使得日本的工业代有较强的封建性,将农本主义与军国主义相结合,使得日本有一种狂热的掠夺他国土地并对抗西方工业文明的浪潮,形成一种极端化的趋势。将日本工业势力拆除而不根除日本农村中的封建化因素,就算日本回到农业社会,其排外对抗西方的极端主义思想只会变本加厉,右翼活动将更加猖獗。其二,由于战时的日本工人在战时出于一种国家主义和忠君思想的亢奋状态之中,战争初期,工人的生活处境相对较好,日本国内的左翼运动处于低潮,但是随着日本战败,工厂处于停摆状态,工人失业,加剧了工人运动兴起,50年代,是日本工人运动的高潮期,这跟日本低迷的经济状况有关。大规模地摧毁日本工业,会加剧日本社会的动荡,而在日本工人阶层中,右翼势力并不是其主导力量,大量的熟练工人亦没有参加到对外战争中去,因此摧毁日本工业并不能起到根除日本右翼的效果,破除日本工业家族财阀的控制使其在正常的市场机制下运转才是行之有效的方式。

鲍莱计划提出伊始,就遭到以参谋长联席会议为代表的海陆军势力的批评和抵制。美国陆军部民事局切斯尔丁尼上校的报告中就提到:“日本乃是资本主义的民主主义与共产主义较量的战场”,“美国想要在这场战争中赢得胜利,就必须保持与日本的友好关系。”这表明美国在处理将日本赔偿问题时已经考虑到共产主义运动这一重要因素。

2 巩固战后美日同盟的经济基础

我们在看美国战后的外交政策是,不难发现美国的对外关系基于两点,第一是通过制定国家战略作为美国的指导方针,其二便是通过结盟维护美国的海外利益。当冷战开始后,美国将遏制苏联及其社会主义阵营作为其国家战略时,在亚太地区寻求自己的盟国正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而此时,中国随着国民党政权的溃退,共产党执掌政权并倒向苏联社会主义阵营。因此,在亚洲扶植一个新的盟友,日本。无论从国家实力还是地缘政治上看,日本都是美国的最佳选择。

对日本而言,能与美国达成同盟关系是其实现战后国家复兴的唯一出路。而日本的自身特征和现实环境也要求日本这么做。首先,日本的外交战略,呈现三个历史性特点,其一,是追随利益,其二,是依附强国,其三,是远交近攻,这是日本被迫叩关后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历史常态。二战后美国是世界头号强国,同时,与日本距离遥远,日本由于战败国的地位,政治上失去了独立的发言权,想要在国际中重新树立话语权,就必须依赖与美国,与此同时,日本战后经济复苏,一方面取决于美国对日本的处理政策另一方面则是美国的对日援助。因此,实现战后的美日同盟关系,是日本实现国家复兴的唯一途径。我们看到,从日本1952年加入关税及贸易总协定到日美安保条约的签订,日本是主动融入到美国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去的。日本在这一时期在美国的保护伞下“搭便车”,实现经济繁荣和政治地位提高。

但是,当我们讨论日美同盟带给美日两国双赢的同时,其前提条件是日本的国家实力。美国在选择日本时,日本的国家实力就已经是重要的考虑因素。作为对抗苏联以及中国的前沿阵地,日本的国家力量无疑是非常关键的。一个实力强大的日本是符合美国全球利益。国家实力的基础就是经济实力。如何把日本经济回归到正常的市场运作上来是关键,另一方面,由于处于冷战前沿,日本不可能实现绝对工业民用化,部分军事工业存在满足美国的在远东地区军事需要是大有必要的。1946年,美国总统杜鲁门和部际政策协调委员会在鲍莱计划的基础上指定的《削减日本产业的战争能力》中,提出包括销毁机器 拆迁赔偿 和限制重建三项消除日本战争能力的政策。此政策亦是基于防止日本再次拥有发动战争的能力这一目标所出台的,更是迫于中国等国家要求严惩日本并最大限度获得赔偿的呼声的考虑。这样一种十分严苛的对日政策必然与局势持续紧张的东亚地区和美国的全球战略利益不符。

在《约翰斯顿报告》中,就是从美国亚洲发展方向应该从日本经济复兴为中心这一高度上提出缓和和赔偿的,强调削减赔偿与提供复兴援助相结合的原则。报告中提到,削减赔偿将促进日本经济复兴,但还难以根除生产萧条和通货膨胀。因此要采取强有力的金融财政手段,停止以往的“救济援助”,代之以“复兴援助”。因此可见,美国政府在此时对日政策的转向已经充分考虑到经济基础,同时,对日本的援助也与欧洲“马歇尔计划”中的复兴援助相结合起来,可以看到此种转向亦是对日后的美日同盟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3 促成日本國内的新国家主义形成

战后美国对日本的右翼势力清算并不彻底。很多二战时期的日本战争的世纪策划者和参与者在战后日本政坛依然活跃。这使得日本战后的政治局势和国家发展和二战时期的日本有着延续性。战前日本的国家主义,是一种极端的天皇国家主义。战后美国对日本进行了一系列的民主化改造,日本开始接受并移植美国式的民主政治模式,但由于旧体制中的利益集团依然活跃于日本政坛,这就使得国家主义在日本无法消亡并以新的形势存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曾根所提出的“战后政治总决算”,就是日本国家主义复苏的典型代表。但由于其与二战时期的日本传统军国主义有所不同,因此我们称之为“新国家主义”,这也是战后日本一直希望突破美国的禁锢,并逐渐突破和平宪法大纲,在政治上谋求正常国家甚至政治军事大国的重要原因。而战后美国的对日赔偿政策的转变,直接为日本战后新国家主义的形成创造了生存土壤。

由于《日本赔偿即时实施计划》,是以完全摧毁日本的工业能力作为蓝本的,日本右翼集团的家族财阀企业囊括日本各个主要的工业部分。其中优先拆迁日本财阀企业设施这一原则是格外强调的。因此,这样的赔偿计划一旦实施,“将使日本产业陷入瘫痪状态,”甚至“经济无法摆脱崩溃的命运。”这使得日本的右翼势力及其家族财阀失去强有力的经济支撑。再加上中国以及东南亚各国所清算的日本赔偿清单,日本的财阀资产悉数用尽尚不足以偿清债务。因此,右翼财阀将无法在日本政坛立足。

而后的一段时间内,日本的左翼力量号召日本人民“打倒天皇制,建立人民共和国”,在全国处于饥饿和混乱的状态下,开展并扩大了大罢工运动。当时的吉田茂政府在占领军当局的授意下对其进行了干涉。而吉田茂内阁恰好是日本的右翼保守势力。运用保守势力促进国内民主化,无疑是一种矛盾的行为。其政治影响力之所以得到保留,与其背后的经济关系大有关系。我们看到,当战后日本一系列右翼政党参加选举进行组阁时,其背后都少不了财团的支持。

从数据上可以看出,一方面,日本的财团企业保存了其实力,从1945年鲍莱计划的提出到1950年美国解散盟国赔偿技术咨询委员会(即RTAC),实际拆除5万余台,价值约合1.6亿美元,仅占鲍莱计划的7%。另一方面,美国虽然对日本的财阀进行了分割和整合;即1947年1月由远东委员会提出的《经济力量过度集中排除法》关闭了一些实力较小的财团。但仅仅在1948年,美国就单方面停止“集排法”。到1950年,真正实行分割的企业只有11家。因此,美国占领军名义上是削弱了日本的财阀势力,实则是扩充了大财阀的实力,如三井 三菱 住友等在战后50年代一度兴盛,朝鲜战争爆发后,日本作为美国在远东地区的后勤补给站,原本需要拆除的日本工业反而得到进一步加强提高,并在美国的帮助下进行产业革新。依靠这些大财阀企业的雄厚财力,战后日本右翼势力得以继续在日本政界存活并壮大。同时,由于此时的右翼更多地听从美国的意志同时采取了民主化改革增强社会福利化建设发展日本经济,这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日本选民和美国的支持,为其战后推进新国家主义战略时减少了阻力。

4 结论

1948年三月,美国国务院政策设计委员会主任乔治凯南赴日考察,此次考察成为美国对日政策转变以及放弃战争赔偿政策的关键点。他指出:“必须从国际上遏制苏联,修正现行对日政策。必须促进日本的经济复兴,将占领政策的重点从民主化的政治改革转移到经济复兴上来。”同时,盟军总司令部应当“大幅度恢复日本政府复兴经济的权利,美国政府不必征求远东委员会的意见,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单独向盟军总司令部发布指令。”美国对日政策由严格打压到积极扶持,鲍莱计划破产。1949年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停止实施赔偿计划并取消按国分配原则。而此时的日本经济也随着朝鲜战争的开始而走向复苏。鲍莱计划破产,其实质是美国为巩固其亚太战略格局即其对苏“遏制战略”双重作用的结果,在当时是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并对日本的战后经济发展和政治走向影响深远。是当今日本成为一个右翼执政和美式民主相结合,经济强盛与政治依赖相矛盾的国家。其一方面促进战后美日之间的紧密关系,但另一方面又加重了远东地区的紧张局势。美国这项举措,是建立在严重损害中国等主要抗击日本法西斯的国家之利益上的,集中表现出美国战后在东亚地区的强权色彩。

由于四大国在德国进行分区占领,苏联在苏占区对德国的工业设备进行大规模拆除并运往苏联国内引起德国一系列社会问题,同时苏联在对德问题上与盟国缺乏一致性,随着美苏关系恶化迹象愈发明显,在对日问题上,美国的政策更为谨慎并更多为维护本国利益出发。

注释

[1]Mr.H.D.Maxwell,Member of the United States Reparations Mission to Japan,to Mr.Justin R Wolf of Mr.Pauleys Washington Office,November 17,1945.FRUS,Vol. ,FRUS,1945,pp.999-1002转引自崔丕《冷战时期美日关系史研究》 中央编译出版社 第67页68页

[2]日本大藏省财政史室编:《昭和财政史》第一卷(总论.赔偿.终战处理),东京:东洋经济新报社1982年出版,第262,第263页。转引自崔丕《冷战时期美日关系史研究》第68页

[3](日)崛幸雄:《战后的右翼势力》,经草书房1993年增补版,序言。转引自孙政著《战后日本新国家主义研究.人民出版社第65页

[4]William S.Borden,The Pacific Alliance,Wisconsin University Press,1984,p.74转引自崔丕《冷战时期美日关系史研究》 中央编译出版社 第82页

[5]尚书《美日同盟关系走向》时事出版社2009年版第59页

[6]SWNCC302,Reduction of Japanese Industrial War Potential,May 25,1946,N.A.转引自崔丕《冷战时期美日关系史研究》中央编译出版社 第69页

[7]Percy Johnston er.Report on the Economic Position and Prospects of Japan and Korea and the Measures Required to Improve them,Records.of SCAP.5977.Draper Mission.N.A.转引自崔丕《美国关于日本赔偿问题的演变》发表于《历史研究》1995年第4期

[8]孙政著《战后日本新国家主义研究》.人民出版社第2页

[9](日)产业政策史研究所编:《产业政策史研究资料》,1979年,第66页,转引自孙政著《战后日本新国家主义研究》人民出版社第99页

[10](日)崛幸雄:《战后政治史(1945~1960)》,南窗社2001年,第84页

[11](日)小林义雄:《战后日本经济史》,商务印书馆1985年,第24页

[12]孙政著《战后日本新国家主义研究》人民出版社第100頁

[13]Explanatory Notes by Mr .George F.Kennan,March25,1948.FRUS,1948,Vol.6,pp.712-719.转引自崔丕《冷战时期美日关系史研究》中央编译出版社 第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