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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血液中的生命脉搏

2015-09-23陈静

卷宗 2015年9期
关键词:重复展示

陈静

摘 要:余华的长篇小说《许三观卖血记》讲述了小城市民许三观一生十二次卖血的故事。本文主要从话语层面对小说的叙事方式进行解析,进而探求小说客观化叙述的主题诉求和艺术效果。作者借此展现了抵抗困境的平凡人的样貌和姿态,他不置一词,反而留给读者以无尽的反思空间。

关键词:许三观;戏剧聚焦;展示;重复

许三观,小城丝厂里的送茧工。卖血,一种用身体交换金钱的方式。

“只要写出一个真正的人,就是写出了广阔的人群。”[1]余华用冷静而锋利的笔触讲述了许三观一生十二次卖血的经历,映射了中国民间社会平凡百姓的生存状态与生命理想。

命运把人推向死亡,人却要竭力远离死亡,这是人的本能,也是做人的一点骄傲。与这种生命的质朴与韧性相对应的,是小说客观而有力的叙述方式。

余华说,他想不受生活的限制,只想非常自由地去把握那么一种真实。从小说文本的话语层面上看,作者的确并不去控制人物的性格和命运,而是尊重人物本身,让人物说话,让他们展现自己的一切。

1 不置一词的戏剧聚焦

叙事聚焦上,作者置身事外,对故事发生的原因、人物的举止都不加解释,对人物的内心活动也不作披露。

许玉兰惊慌、感动,又愧疚地发现许三观用卖血换来的钱弥补了一乐犯的错误之后,跑到何小勇家门前撒泼,许三观的反应,小说只交代了一句,“她是破罐子破摔,我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这种极具民间特色的简短俗语在小说中经常出现。许三观当时心中具体想到了什么,作者并不交代,而只留给读者一句富有戏剧性的台词。

在小说的最后,许三观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为了自己而去卖血的时候,年轻的血头拒绝并羞辱了他,许三观满腹牢骚而又无可奈何地说到:“这就叫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比眉毛长。”这是很能代表整篇小说叙述风格的一句话,戏谑而苍凉。“他是一个像生活那样实实在在的人,所以他追求的平等就是和他的邻居一样,和他所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当他的生活极其糟糕时,因为别人的生活同样糟糕,他也会心满意足。他不在乎生活的好坏,但是不能容忍别人和他不一样。”[2]遗憾的是许三观一生追求平等,到头来却发现就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毛发都不平等。这种遗憾就是命运。

一乐似乎和墙有着解不开的缘:从小到大,他或摸着墙傻站着,或贴着墙走着,为什么?作者没有解释。或许与他没有父亲的孤独身份有关:他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父爱,而把墙当作了一个坚强的依靠。而更具神秘主义的原因,可能是要追溯到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个夜晚,何小勇把许玉兰按在墙上,这才有了他——这就是难以名状而又不可抗拒的命运。

2 场面对话的自然展示

叙事方式上,小说少用讲述的方式来进行介绍和评论,而多用场面和对话来重现人物的行动和语言。

中有这么两段,“另外一个姑娘也长得漂亮,她是一家小吃店里的服务员,在清晨的时候她站在一口很大的油锅旁炸着油条,她经常啊呀啊呀地叫唤……听到打雷了,她都会响亮地叫起来‘啊呀”这是极其真实的场景,完全没有人为的修饰痕迹。作者就像是一个每天按时骑车经过小吃店的人,把他印象中曾经出现过的场面融合在了一起。

“‘你们看,油条西施走过来了。‘油条西施走到布店里去了,她天天都要去布店买漂亮的花布。‘不是,油條西施去布店是光看不买。‘油条西施的脸上香喷喷的。‘油条西施的手不漂亮,她的手太短,手指太粗。‘她就是油条西施?……”作者仿佛就是行人中的一员,随着人物而走动。七嘴八舌们四散而去的时候,也如同戏院散场,人群喧闹着鱼贯而出。

一乐和许玉兰没有共同语言,也是通过简单对话来表现的。“一乐,替我提上篮子。”“我不愿意。”“一乐,你来帮我穿一下针线。”“我不愿意。”……不同时候发生的对话装拼在一起,表现了人物个性和母子之间的隔阂。

小说绝大多数章节都以对话作为叙述框架,展示了人们的心理活动和性格特征,推动了叙述时间的转换,在无形中延伸了整个小说的视野与宽度。对话还帮助叙述完成了时间的转换,第十八章中,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了六段话,就度过了人民公社、大跃进等重大历史事件。这种跳跃性也同时体现在章节之间的相对独立性上,章与章之间几乎没有过渡。这都是因为作者只是一个记录者,他只是把见闻记录下来,而对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关心,也不做无根据的猜测。

3 意味无穷的频率重复

叙事时间上,作者在“频率”的处理上采取了重复的手法,用相似的方式叙述同一个故事。故事的重复、话语的重复,产生了一种宿命般不可抗拒的力量。

卖血前喝八大碗水,卖血后“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给我温一温”,这都像神圣的仪式一样烙印在许三观们的心上,在每一次卖血的前后重复。这体现了在集群生活状态下,传统的传承与个体意识的模糊。

再者是卖血这件事的重复。卖血是许三观在苦难生活中对抗自身生存状态的唯一方式。他总是遇到绝境,总是通过卖血来摆脱,以至于最后,他对此确信不疑。他老年时最后一次卖血,也是第一次想要为自己卖一次血却不成的时候,“他无声地哭着向前走,走过城里的小学,走过了电影院,走过了百货店,走过了许玉兰炸油条的小吃店,他都走到家门口了,可是他走过去了。他向前走,走过一条街,走过了另一条街,他走到了胜利饭店。他还是向前走……他在城里的街道上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这里许三观走过的路,与许玉兰当年走过的路也是如此相似,但是这其中的情感却骤然颠倒。这也是重复中的变化。这是百感交集的旅程,其沉厚的生命精神宿命般地在小城里、在大地上传递。

宿命论本身就包含着一种悲剧性。许三观第七至十一次卖血是为给一乐筹集巨额治疗费用,这是最崇高的目的:超越血缘关系。打破了血缘的束缚从而达到了人性的至高点,用一种血的方式去突破另一种血的联系,用最愚昧的手段去达到最崇高的目的,这本身是不是一个悖论呢?

许三观每次都通过血去化解苦难,可是苦难却从来都是接连不断的,苦难从来不会被彻底化解。许三观过完了他的苦难,来喜来顺呢?许三观们呢?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真正走出生存的困境。也许生活就是这样重复的,苦难也就是永存的,许三观卖的是血,我们卖的是什么呢?生命轮回未免不是一出出重复上演的悲剧。“在中国,这只是千万个卖血故事中的一个。”[1]

回到文本,作者并未作出评价,也无意评价。“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即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和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2]

小说以客观、冷静的叙事方式,消解了生活的诗性,展示了生活的平淡琐屑;消解了人生的伟大追求,展示了人生的温饱诉求;消解了人的庄严和崇高,展示了人的平凡和坚韧。许三观本来也没有什么理想,他只是跟随命运做出自己的选择。他展示给我们的就是一种自然的生命姿态,那就当命运把他推向死亡的时候,他要竭力远离死亡,他要活着。生生不息,是人的永不停歇的坚韧力量。作者客观的眼光之中蕴含着无尽的宽广:对荣辱兴衰淡淡地看过,对是非善恶一样地讲述。这种宽广,流淌在人的殷红血液中,昭示着生命存在的本质和不息的动力。

参考文献

[1]余华.《许三观卖血记》[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10.

[2]叶立文、余华.《访谈:叙述的力量——余华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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