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藏新格局

陈融雪+张宸

内地援藏干部与扎囊县群众在一起

治国必治边、治边先稳藏。

不久前召开的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指出，实现西藏和四省藏区长治久安，要把基础性工作做深做实做细，坚持依法治理、主动治理、综合治理、源头治理相结合，紧紧依靠各族干部群众。

十八大以来，西藏自治区推动逾10万名干部“下沉”、驻村驻寺全覆盖，设立了698个便民警务站，创建了双联户村民自治，通过网格化治理，力图达到维稳“没有缝隙、没有盲区、没有空白点”。

西藏实现“全就业”，还奇迹般地成为自1994年以来，全国唯一连续21年经济保持两位数增长的省份。

9万干部驻村

“在高原上工作，最稀缺的是氧气，最宝贵的是精神。”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说。

在平均海拔超4000米的世界屋脊，头晕胸闷的人们常会听到这样的鼓励——“站在这里喘气，就是为国家作贡献。”

但很多人显然不满足于此。2011年10月，履新两个月后，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全国就提出发扬老西藏精神，开展强基层惠民生活动，组织2万名干部驻村帮助指导村（居）“两委”班子开展工作。

西藏有300多万人口，幅员120万平方公里，地广人稀。每个乡镇平均只有十几名干部，管辖2000平方公里。一些地方干部常年见不到群众，群众常年见不到干部。

驻村工作正是基于这一特殊区情，基于反分裂斗争的实际需要。

“只有把工作做到群众中，做到群众满意，我们党的执政根基才能稳固。干部驻村工作，就是让干部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帮群众办实事解难事，密切党和干部同群众关系的一大创举。”拉萨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陈军对本刊记者说。

自2011年10月起，西藏自治区连续4年每年选派2万多名优秀干部组成工作队，进驻5464个行政村（居委会），实现了干部驻村全覆盖。

34岁的边巴次仁是首批驻村干部，他由拉萨编译局派遣，下驻到城关区八廓街道办事处丹杰林社区。

这个社区是著名的大昭寺和八廓街所在地，位于拉萨市城关区的老城区。

“老城区最大的压力是维稳。”边巴次仁对本刊记者说，“常驻居民比较容易保证安全，流动人口就难了。”

丹杰林是拉萨老城区3个街道办15个社区之一，流动人口1393人，占了一半。

作为驻村干部，边巴次仁每天都要进行不少于2小时的走访，遇到纠纷要记录并上报。

“原则上每个驻村工作队4人，每批驻一年。但我觉得在这里很锻炼人，就申请留驻到现在。”边巴次仁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现在身兼丹杰林社区驻村工作队队长、党支部副书记和第四网格长三职。

3年多来，他帮居民通厕所、修房子、劝架、跑项目，也在逢年过节发送慰问品和补贴。

“如今群众见到我们村干部，都称赞‘亚咕嘟。”边巴次仁说。

6000干部驻寺

与驻村干部同步下沉的，还有6575名干部，他们驻进了全区1787座寺庙。

拉萨便民警务站的警察们随时准备着为民服务

寺庙治理是西藏社会治理的重点，也是难点。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首先明确寺庙是社会组织、僧尼是社会公民的理念，把加强管理和服务寺庙、服务僧尼视为群众工作的一部分。

西藏共有4.6万名在编僧尼、200多万信教群众。驻寺工作之初，一些僧人不乏顾虑。

在那曲巴青县鲁布寺，僧人们打电话问当地土生土长的藏族干部、乡党委书记阿梅：“我们该怎么办？”

放下电话，阿梅主动要求到鲁布寺驻寺。

她耐心地向僧人们解释驻寺，和寺庙僧尼一一谈心，逢寺庙屋顶漏雨，还带着僧尼们修补;寺庙前的沟壑阻碍了老年信众前来转经，阿梅又买来材料，与僧尼们一起架桥。

按照自治区党委的要求，每个驻寺干部要与一至几名僧尼交朋友，开展一次家访、办一件实事、建一套档案、畅通一条联系渠道，形成一套管委会、寺庙、僧尼家庭协调联动的管理机制，还要实现全区僧尼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的全覆盖，每年为他们进行一次免费体检。

此项政策声名远扬。习近平在2013年全国两会期间参加西藏代表团审议时，曾向时任西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向巴平措询问：“现在僧尼的医疗和养老保险落实得怎么样？”

寺庙僧尼一有所求，驻寺干部必有所应。至今，自治区已划拨6亿余元专项经费，实现了报纸、文化书屋和广播电影电视在寺庙全覆盖，僧尼群众还自发挂起了国旗、领袖像。

个别财力较好的地方增加了寺庙温室、澡堂、垃圾池、食堂等项目。

1735座寺庙通了路，1730座寺庙通了电，1662座寺庙通了水，1736座寺庙实现了通讯覆盖。

扎西坚参说：“我的担心没有了，寺庙管委会的干部们和我们天天在一起，把我们当亲人和朋友看。”

阿梅调任拉西镇党委书记时，鲁布寺的僧人们纷纷向她献上象征尊贵的黄色哈达，上百条哈达把阿梅的脖子都压酸了。

2015年6月中旬，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统战部部长孙春兰在西藏自治区调研时，如此诠释“驻寺”工作的意义：“要由广大驻寺干部把党的好政策落实到寺庙，把中央的关心温暖传递给僧尼。”

698个便民警务站

从八廓街到布达拉宫的青年路是拉萨的黄金路段，约1公里长，可见5个便民警务站。

“三年来，我们的桌子、地板磨损换了两三次，门把手换了五次，但我们的门始终没有关上过。”王永朴告诉本刊记者。

他是布达拉宫广场便民警务站的负责人。此前，在拉萨市公安局110便民警务支队工作，于2011年11月25日调入并参与创建了该站。

该警务站从最初的8名警力发展到如今的66名。而拉萨亦已建立起182个便民警务站，西藏全区则建立了698个。

“白天见警察，晚上见警灯。按照部署，我们的核心区域警力一分钟到达，一般区域三分钟到达。把警察安排到街头巷尾，提高见警率，就是要市民看了安心，暴恐分子看了退缩。”王永朴说。

布达拉宫广场可谓西藏人口流动量最大的地方，高峰时日均人流量4万人。该便民警务站要负责辖区16万平方米的民生安全，主要担负治安巡控、接警处警、交通管理、受理求助、动态掌控、法制宣传、备勤处突等7项主要职责。

“随时为群众准备休息椅、饮用水、氧气、雨伞、擦鞋机，以及手机充电箱等。随时保持警惕。游客在布达拉宫这里拍照停留时间长一点，我们都会去引导离开。”王永朴说，“每天都要上报情况，叫做动态掌控。”

该警务站最近上报的一个情况是关于无人机的。“现在一些游客用无人机航拍，这是一个新的现象，也存在安全隐患，已经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而2012年建站之初，他们曾上报过布达拉宫广场上的“规范舞”——本地市民和游客总数过万、围绕广场上的喷泉集体跳广场舞，人山人海。警务站发现此处安全隐患上报后，上级领导多次调研评估，最终决定疏导分散人群。

在布达拉宫广场便民警务站工作至今3年多，王永朴见证了该站抢劫、伤人案件“零发生”，付出的是执勤连班倒、连轴转，背后则是强大的“防患于未然”。

如何防患于未然？以防极端煽动破坏专项斗争为例，拉萨出台了切实举措，加强对易燃、易爆物品的管理，向全市加油站派驻216名油品监督员，提前处置了多起试图煽动破坏事件。

“就是要做到深挖细找，发现一个，打击一个。”王永朴称。

得益于这些举措，中国社科院城市公共服务满意度调查显示，西藏的群众安全感位居全国各省市自治区前列，拉萨市公共安全满意度连续三年在38个主要城市中名列第一。

双联户与十星户

2015年7月，在中央统战部组织的海归精英培训课堂上，中央党校教授谢春涛如此介绍西藏：“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不夸张。”

巴桑是丹杰林社区扎康院的7个双联户代表之一，负责10户人家。

“双联户”即“联户平安、联户增收”。每5到15户为一个联户单位，民主推选产生一名致富带头人、村组事务明白人或热心人作联户代表。

巴桑是当雄县公路养修段的退休工人，父母汉藏通婚，因此在这个流动人口过半的社区工作有着语言优势。

“我们每天都要去串门。社区给联户代表搭建了微信平台，每天都要上报‘巡逻情况。新来一个陌生面孔，我们会在10分钟落地核查，12小时内登记办证。”巴桑称，她的主要职责包括组织联户家庭共同开展矛盾纠纷联排联调、安全隐患联防联控、困难弱户联帮联扶、发展成果联创联享等。

该社区第一书记王晋告诉本刊记者：“联户代表由居民自己选出，说话很管用。譬如征地拆迁很难，但2012年底，联户代表们动员组织了八廓街商铺搬迁，就达到了不上访、不聚集、不歇业。”

巴桑则称：“有了联户制度后，大家交流多了，邻里更和谐。”

截至目前，西藏共划分联户单位91369个，推选户长91369名，涉及85万余户、328万余人，实现了“双联户”服务管理工作的全覆盖。

据了解，实施“联户制度”以来，西藏刑事案件发案率同比下降19.92%，治安案件发案率同比下降9%，各类矛盾纠纷同比减少29.7%，火灾事故下降39.06%，人民群众安全感满意率达到98.67%。

2015年7月2日，山东省济南市援藏干部张际明（左）向白朗县的两名青年讲授蔬菜培植技术

而在堆龙德庆县的羊达乡通嘎村，村民自治有了更新的探索。羊达乡党委书记尼玛和村支书阿努在村委会办公楼向本刊记者展示了他们的十星户公示榜。

户户公示，红色的星星表示加分，黄色的星星表示扣分。

“我们这里有藏、汉、蒙古、回、夏尔巴等6个民族，结合工作实际制定了‘村规民约，把民族团结作为一项重要内容。按规约贴星星，星星的数量和年终分红挂钩。”尼玛告诉本刊记者，“我们有集体经济，去年村里人均分红720元，星星多的多得，表现差的扣钱。”

比如小孩子打架、两口子吵架，反映到这里来就贴黄星星。

“恩泽”书记带来“全就业”

拉萨当雄县宁中乡堆灵村，刚刚还是暴风骤雨，转眼就风和日丽。走进村委会办公室，迎面即见墙壁上挂着的新旧西藏对比图，以及“习总书记和西藏各族人民心连心”的宣传画。

50岁的普布在堆灵村已做了16年的村支书。

普布汉语不好。他通过当雄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扎桑翻译，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过去，我们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是放羊放牛。但现在，应届大学生全部实现了就业。”

据西藏自治区教育厅厅长马升昌介绍，西藏近年来采取增加公职人员岗位、购买公益性岗位、增强企业就业吸纳能力、发挥就业援藏优势等措施，西藏籍应届大学毕业生已连续4年全就业。

为鼓励高校毕业生到区外就业，凡是与区外就业单位签订一年以上合同的西藏生源大学生，给予每人一次性路费补助1000元和在工作期间每月300元的生活补贴。

此外，西藏还大力开发特定公益性岗位给予安置，并予以每月300元的额外补贴。

45岁的格桑朗志告诉本刊记者，他就曾是待业青年，2014年10月出来工作，成为丹杰林社区居委会主任，现在最主要的工作是帮助居民申请政府廉租房。

还有免费技能培训。“如果你想创业，学成后还可以给你1万元创业补贴。想学车考驾驶证，政府也可以补贴3000元。”普布说。

这样的政策深得人心。

陈军告诉本刊记者：“以拉萨为例，2012年8月以来，我们实行了四业工程，对18～50岁的城乡居民全部登记造册，开展就业引导培训。至2014年12月，拉萨全市举办了劳动力培训1003期，培训14.9万人次，组织就业2.7万人，成功创业718人。”

拉萨还设立了村级集体经济发展专项扶持资金，采取党支部+合作社+农户的模式，全市围绕净土健康、文化旅游等特色产业，已发展集体经济实体170多个。

在堆庆德龙县羊达乡，该乡党委书记尼玛告诉本刊记者，羊达乡通嘎村在村支书阿努的带领下发展物流，直接就业130多人，去年毛收入1000多万元，年终分红覆盖到全村1006个村民。既带动了村民就业致富，也保障了社会稳定。

“我们把保护环境作为全市‘六大战略之一，大力实施树上山、河变湖、暖入户工程，着力打造水清、土净、山绿的生态环境，同时依托西藏水、土壤、空气、人文环境‘四不污染的优势，大力发展净土健康产业、旅游文化产业。目前，全市净土健康产业经济实体达88家，取得了较好的生态效益、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陈军说。

他表示，拉萨只是西藏的一个缩影。对于整个西藏来说，既要实现经济长足发展，也要保护好“世界上最后一方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