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林芝
2015-09-18黄文远
黄文远
我们与西藏作协朋友们在拉萨欢聚的次日,前往林芝,过了米拉山口,尼洋河一直陪伴在我们的车旁。尼洋河和318国道像两条飘飞的银线串联起多处历史古迹和优美的自然景观,使我们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清晨6时,拉萨的山野还酣睡在茫茫的夜色里,我们乘车出发,天明时分经过墨竹工卡县甲玛乡,国道旁一个名为强巴久敏林的村庄是松赞干布的出生地。据说,在松赞干布的父亲当政时,这里曾建有强巴敏居宫,松赞干布就出生在这座宫殿里。我们下了车,看到后人在原址前建一座牌楼,牌楼横匾上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着“松赞干布出生地”字样。道旁还有一座石牌,也用汉藏两种文字题名为“松赞干布出生地留念”。旅人们都争着在牌楼前和石牌前留影纪念。看着庄严壮观的藏式牌楼,想到1300多年前,一个伟大的生命就在这一个平凡的山野呱呱坠地,然后这个生命茁状成长,用武力统一了战乱纷争的藏区各部,建立了吐蕃王朝,并与尼泊尔和大唐建立了和谐友好的关系。这个山村是西藏历史一个古老的起点,是汉藏和谐交流的一个划时代的开端。强巴敏居宫虽然早已不复存在,但在我们心里矗立着另一座高大雄伟的宏丽宫殿。
晨雾渐渐散开,山色渐渐明朗。车道两旁的远山由乌黑渐渐变成淡绿,有的呈现出被风雨浸染成的土黄或淡褐色。山上没有树木和茂盛的野草,淡绿色只是原始的苔原植物或细短铺地的牧草。山体的肌肤几乎完全裸露在人们眼前。远山之外隐隐露出银白的雪峰。车道不断往高处延伸,随着车的行进,雪峰离我们越来越近。渐渐地,车两旁的山都变成了雪峰,白雪铺下山坡,直逼近我们的车旁边。我们感觉到进入了隆冬季节,车内也越来越寒冷。我把带来的衣服全都加上身御寒。车跃上一个山口,从车窗望出去,高山陡坡上,满山遍野,到处都是厚厚的雪。我们亦惊亦喜,这是夏末秋初的景象?车停下来,我们下了车,踏着满地皑皑白雪,欣赏着琼花碎玉的美景。这是米拉山口,海拔5013米。据称,海拔5000米即为生命禁地,我们正接受高原生命极限的严峻考验。大概是因为停留的时间不长吧,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为了御寒,我把之前接受的雪白哈达当做围巾围在脖颈上,感到增添了温暖。站在刻有“米拉山口”字样和标明海拔高度的石碑旁,迎着强劲寒冷的雪风,纵目远眺,只见皑皑雪峰与蓝天白云互为映衬,广阔辽远,气势豪壮。近处山头,五彩经幡在雪原与苍穹之间迎风飘荡,向上苍传达着藏族人民虔诚的愿望。我也感觉大地距离天空是那样的近,仿佛伸手可及,言语可通。我真想伸出双臂,向着雪峰,向着蓝天白云高声呼喊,赞美西藏夏秋之交的奇异雪景。
米拉山口是拉萨河水系与尼洋河水系的分水岭。翻过山口,尼洋河就一直和我们亲密相伴了。米拉山口又是地貌、植被和气候的重要界山。翻过山口,山色气候就是另一番景象。随着地势逐渐降低,汽车向下行驶。尼洋河在318国道旁的山谷中飞花溅玉,浩荡奔流。两旁山上树木野草越来越茂盛繁密,显得生机蓬勃。尼洋河与318国道时而在峡谷中亲密并行,时而在较宽阔的旷野里暂别狂奔。像一对情侣若即若离,相偎相伴。绿树为它们遮阴,花草为它们装扮。我们在车内尽情欣赏,只觉得山光水色瞬息万变,目不暇接。车忽然驶入峡谷,两岸高山密林,绿意浓郁。忽见河道中耸立一座小石山,岩石嵯峨峭拔,石上高树摇曳,茂草纷披。尼洋河水冲击在岩石上,绽开成硕大的朵朵浪花,然后向岩石两边分流而去。岩石陡立的平滑处大书“中流砥柱”字样。大家都惊叹这是尼洋河的一大奇景。但因道上来往车辆过多,我们只能在车上拍摄其姿容,未能下车近距离观赏。
进入林芝地区的工布江达县,地势渐渐平坦宽广,尼洋河面变得十分宽阔,河水变得舒缓,像一篇笔墨酣畅、汪洋恣肆的散体大赋的铺叙段落。又随处有精彩生动的词句点缀其间,这就是流水散漫中的处处绿色沙洲。大大小小的沙洲上,草树花朵在米黄的流水浪花中迎风摇曳。
正当我们犹如经过一段紧张劳作之后略作轻松小憩时,车停在巴河镇秀巴村,道边山上耸立着1600多年前的战争遗迹格萨尔王古堡。
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我早就知晓。格萨尔王的英雄故事在当地藏族百姓中流传很广。他一生不畏强暴,不怕艰难险阻,以惊人的毅力和神奇的力量征战四方,降伏妖魔,抑强扶弱,造福人民。传说,秀巴村一带是他征服妖魔的第一个战场。妖魔凶恶至极,难于降服,他在梦中受神的指点,登上秀巴村后的山头,带领武士居高临下,用强弓硬弩射杀了尚在睡梦中的恶魔。
我们登上山头,走近古堡。古堡群有五座高低不同的堡垒,用石块和木板搭建而成,高高耸立,那时由内部可以用木梯上达顶端。当时没有水泥,也没用什么特别的粘合剂,古堡历经一千多年,竟然仍高耸直立,因此被誉为建筑史上的奇迹。周围还有用石块修建的营垒似的建筑,作为争战的配套设施。看着这些一千多年前的遗迹,格萨尔王横戈跃马、驰骋疆场的英武雄姿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他正骑着战马在古堡和营垒之间高视阔步,检阅他的军队。一套克敌制胜的宏伟谋略正在他睿智的头脑中形成。那个战乱动荡的时代,是一个需要英雄而又最能产生英雄的时代。
穿过林芝城,我们去八一镇参观尼洋阁。尼洋阁是西藏的第一座阁楼,?据说是工布王为苯教祖师辛饶米沃建造的传教宫殿。随着苯教势力衰落,该阁楼遭受损毁。2006年福建省援藏队在原址重建此楼,作为藏东南文化遗产博物馆,集中展示藏东南各族群众的传统文化。这座彩饰辉煌的高楼体现了西藏人民对于宗教文化的传承意愿,也体现了藏区人民与内地人民的鱼水深情。
第二天,我们乘车返回拉萨,尼洋河水向我们迎面滚滚流来,又匆匆别去。河水在旷野或山谷中的浪花与我们车内的说笑声相应和。我们谈文学,谈历史,谈现实,车内播放“卓玛”的歌声为我们的笑谈伴奏。我们谈顾诚、北岛、舒婷的朦胧诗,谈西方现代主义的末流,谈爱尔兰女作家伏尼契的《牛虻》,还谈《共产党宣言》的译文……尼洋河水用她翻滚喧响的浪花,参与我们的高谈阔论。
传说,尼洋河是神女的眼泪。我认为,这眼泪,不是悲伤的眼泪,不是失恋的眼泪,而是高兴的眼泪,幸福的眼泪。她是为西藏的历史和现实而兴奋,是为我们贵州作家的到来而激动。她无法抑制幸福兴奋的感情,她笑意盈腮,热泪涌流。这米黄色的河水浪花,难道不是神女给我们的深情笑容;米拉山口那圣洁的白雪,难道不是神女特意向我们赠献的哈达;那河道里的中流砥柱,难道不是意味着她想要停下脚步和我们亲切交谈……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