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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遥远而切近,那痛彻又缠绵的——读《现代爱情诗歌百年精选集》

2015-09-17霍俊明

青春 2015年9期
关键词:爱情诗诗选新诗

霍俊明

读到黄梵主编的这本《现代爱情诗歌百年精选集》的时候,我耳畔一直回响的正是书封上那句关于爱情的祈使性精神愿景——“来相爱吧,为了这迷死人的爱情”。这句略带乐观、天真和煽情的话却也道出了人间爱情白日梦不能不使人沉浸、沉醉、沉迷。当然,爱情还必然使人沉痛、沉湎、沉哀。正像当年徐志摩在诗歌中所疑惑与追问的——“恋爱它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也就是说,爱情更多时候是冷暖共时、悲欣交集的,甚至悲剧性的爱情总是远远多于举案齐眉花好月圆——于坚慨叹的正是一瞬间的短暂爱情对一个人一生的燃烧(《我知道一种爱情》),翟永明抒写的则是爱的一刻形成了一生难以释怀的记忆(《渴望》)。而就百年新诗而言,有些流传甚广的爱情诗句与特殊的诗人命运(尤其是非正常死亡的)连缀在一起时更多成为了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和市井传奇的花边新闻(比如徐志摩、朱湘、闻一多、戴望舒、顾城、戈麦、昌耀、张枣)。

这本诗选不仅对新诗历史中经典化的爱情诗篇予以呈现,而且将晚近时期以来代表性的文本筛选淘沥出来,从而体现了经典化、生成性和发展性的立体综合的爱情诗场域和历史化过程。这对于一般意义上的诗选而言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尤其对选家的诗歌趣味和美学标准有着不小的挑战。而黄梵则突破了这一难关,将爱情诗篇带到了历史和当下融合的更为广阔纵深的精神地带。这对于一本诗选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百年新诗发展史上,诗人更多是在革命战争、阶级斗争和政治运动中成为了与个体和私人情感无涉的符号,更多的诗歌与个体主体性无关,与真实丰富的内心体验无关。那么多的伪诗、庸诗和庞大而无当的诗充斥诗坛。甚至从诗教和诗歌传播的层面而言,爱情诗在特殊时期不仅不能进入到大中小学教材,而且还成为了道德的禁忌——狠斗私字一闪念。诗歌的道德和精神“洁癖”在很大程度上妨害了汉语诗歌的发展。记得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星星》发表的爱情诗曰白的《吻》就成为了当时最大的“精神毒草”之一。而女诗人林子的十四行组诗《给他》更是在迟至30年之后才得以公开发表。是的,就爱情诗歌而言我们曾经经历了两个极端化的时代。政治年代噤若寒蝉中爱情诗歌被冰雪般封冻,而物欲的年代爱情诗又在突破禁忌之后沦为肉体欲望的替代品——注意诗歌中的“身体”和“肉体”抒写是有本质不同的。优秀甚至伟大的诗歌不仅与个体有关,也与时代现实精神共振和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有关,比如“那抚摸,渗着旧时代的冰凉”(潘维《给一位女孩》),比如李笠的《西藏女人》、盛兴的《满身油污的人照样可以耳鬓厮磨》。而就这部爱情诗选,每一个读者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对应于自己精神世界和爱情命运的契合点和共鸣器。无论是民国时期爱情与新文人和知识分子家国情怀的彼此打开,还是晚近时期越来越开放大胆的情欲抒写,那些捧着诗歌阅读的人能够在这个越来越喧嚣的城市化时代稍稍停缓下来——如果没有爱情,没有精神生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就女性抒写爱情而言,尽管从新诗肇始有林徽因、陈敬容这样的“新女性”诗人,但是整体而言女性诗歌写作作为整体性现象还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的——此前舒婷已经在文革中写作新诗但是因处于“地下状态”而当时只是在很小范围的诗友间传播。甚至八十年代以来女性诗人所占比重在不断加大,而且就她们对爱情抒写的深度以及文体意识而言也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具体到这本诗选,二十多位(不涵括一个诗人重复入选的)女性诗人的数量已经证明了女性写作的整体景观,她们横跨7个代际(从20年代的郑敏到80后李成恩),个性精神视域和文体美学特征又差别明显。就她们的爱情诗歌而言,是个性且多元的,既有郑敏、舒婷、席慕蓉、李琦、李小雨、王小妮、蓝蓝、娜夜、从容、横行胭脂、金铃子、李成恩那样的更为内敛、知性和安静淡然的声音,也有翟永明、荣荣、潇潇、胡茗茗、安琪、西娃、颜艾琳、代薇那样更为大胆酷烈甚至尖厉颤抖惊悸撕裂的高音。而就百年的女性爱情诗人而言,不管她们的身份、时代背景和命运遭际相互之间有着多么大的差异,但就文本所构成的“诗人形象”而言我看到的是她们通过一架梯子不断地爬到阁楼上去向精神的后花园和迷蒙的远方眺望,而她们也不得不一次次从阁楼顺着梯子下来,擦去厨房和卧室的灰尘。在她们的诗歌中爱情是如此切近而遥远,是如此缠绵而又痛彻。也许,女性诗人天然就是爱情的产物,“爱情是爱着自己的悲剧”(代薇《否则就不是爱情》)。在日常生活和自我精神幻梦之间,在通往远方哐哐作响的铁轨和精神自持的后花园中间,她仍然有憧憬、有愿景、有情感、有幻梦,只不过这一切都建立于人世淬炼过程中的荆棘和期间撕扯而难以平息的阵痛、不解与迷茫、失落。

应该说,这本诗选几乎涵括了汉语新诗中爱情诗歌的所有主题和情感指向,这不能不归功于黄梵作为优秀诗人的专业眼光。诚如黄梵所说这本爱情诗选所要做到的就是为爱情建立感情和诗意的分类学(《爱情的十一种声音》)。“相遇”“相思”“相守”“等待”“告别”体现的是爱情在每个阶段和过程中不同的生命体验,而“哲理”“激情”“独白”“赞美”“爱之痛”“挽歌”则揭示了心理体验的精神差异性。我们会发现,爱情不仅是个人的,更是有着普世性的,尤其爱情生活和想象被转换为语言和诗行的时候。而从诗歌本体来看,晚近时期的爱情诗抒写更为强调的是自白、戏剧化和叙事性。如果说爱情诗歌是植物的话,我们则看到了类似于森林一般的各种树种。在阴郁和潮湿中她们一起向着阳光和风生长。当然,在诗人眼里,这一由语言、情感、经验、知性和想象力构成的爱情之树有时候是“一树翻动,万树是悲风”(郑单衣),有时“一棵树,也快白了头”(树才),有时是祈愿千年开满繁花但仍然被忽视的树(席慕蓉),有时候是和男人的“橡树”平等的高大“木棉”(舒婷),有时候是在后悔和惆怅不已中花朵落满了南山的梅树(张枣),有时又是再生却也遥不可及的树(昌耀),是哀号的哭泣的树叶(蓝蓝),是不朽的连李树(白梦)。是的,这么多爱情的树枝相互缠绕又彼此不同。

诗人的语言世界既对应现实,又改变现实。

对于爱情有人看到的是短暂虚幻的彩虹,而更多的人经历的是暴雨滂沱。

在这些爱情诗篇中,历史已经做出证明——是诗歌使爱情得以长久和永生。爱情的诗篇是坎坷人生路途中的春秋来信,有人幸运地打开了其中的温暖和秘密,有人则最终错过了与这封信的相遇。那些诗句已经成为时间和泪水的熠熠结晶,成为冬夜里激情淬炼之后的痛彻和冰冷,成为丁香、玫瑰和荆棘、挽歌味道的悲辛复合体。当你还年轻你没有权利去拒绝爱情和诗歌的冲涌,当你老了的时候你也会在炉火旁打盹,于醒来时继续在微微的颤抖中读那些关于爱的诗篇。不论是热望希望还是无望绝望虚妄,不论是平静舒缓、激越痛彻冰冷的,它们都一起形成了我们日常生活和精神世界的爱情阴影和情感光斑。当你从尘埃和冰雪中走过,爱情的火焰是在继续燃烧还是化为灰烬?当你在小站拿着爱情诗集等待一个人到来的时候你该如何抑制住胸口的怦然?你是否在日常的麻木中听到了火车依稀远去的声音,你是否在秋阳的明亮中体味到了虚无和晦暗?你是否闻到了花园的芬芳也目睹了玫瑰上的泪痕与血痂?

读诗吧!因为,我们不能没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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