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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战略格局演变对中日关系的影响

2015-09-16冯玮

中国经济报告 2015年9期
关键词:中日关系法案安倍

冯玮

影响中日关系的两个关键问题是“历史认识”和防卫政策

本国家安全保障局局长、首相安倍晋三主要智囊谷内正太郎曾表示:“对于21世纪的日本外交来说,如何与中国相处是最大课题。这个课题对于安倍政权而言,尤其困难,尤其沉重。”

国际局势影响中日关系

确实,安倍两次当选首相,中日关系均处于“冰点”。2006年9月第一次当选首相时,用时任中国外交部部长唐家璇的话说:“由于小泉首相顽固坚持参拜供奉有‘二战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中日关系面临邦交正常化以来最为困难的局面。”2012年12月安倍再度当选首相时,因野田佳彦政权对钓鱼岛实施所谓“国有化”而导致中日关系高度紧张。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安倍两次执政后的对华政策,存在明显反差。

首次执政后,安倍一改“鹰派”立场,不仅将中国作为首访国家,就任40多天与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两次会谈,表示希望中日双方能进行全面合作,提出两国建立“战略互惠关系”,对缔结中日经济合作协定表现出积极态度,而且没有参拜靖国神社。在朝鲜核试验后,安倍甚至一改之前“发展短程核武器并不违反日本和平宪法”的立场,重申“坚持无核三原则是政府的基本方针,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异议”。

再次执政后,安倍无视中国在钓鱼岛、靖国神社、和平宪法三个问题上的“重大关切”,拒不承认和中国存在钓鱼岛主权之争,积极推动修改和平宪法,而且在执政一周年之际参拜靖国神社,处处和中国“较劲”。

安倍两次执政时期的对华政策和立场,为何出现明显反差?自民党前干事长中川秀直表示:“(安倍)首相不是以意识形态定标准的人。安倍的转变不是‘君子豹变,而是立足于国家利益和国家战略考量的政治姿态。”那么,安倍再度执政后,日本“国家利益和国家战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解析这一问题,是认识当今日本对华政策和中日关系走向的关键。

毋庸置疑,中日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是美国对华政策的投影。20世纪70年代末《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署后至80年代中,中日两国曾经历“政热经热”的所谓“蜜月期”。“和平友好、平等互利、长期稳定、相互信赖”,是“中日关系四原则”。之所以如此,除了两国老一辈政治家的高瞻远瞩和理性务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尼克松根据他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亨利·基辛格的建议,提出了“以欧洲为重点、以中东为咽喉、以亚洲为侧翼”的战略构想,致力于改善中美关系,并和中国“共同反对霸权主义和任何试图建立霸权主义的努力”。卡特执政后,中美正式建交。

进入20世纪后,随着前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和中国“和平崛起”战略的实施,中美关系发生了明显变化。2009年,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希拉里·克林顿提出了“重返亚太战略”。随后,美国五角大楼又提出了“再平衡战略”,其遏制中国的用意,堪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美国的对华政策,成为安倍实施“夺回强大日本”战略目标的重要国际背景。

“安倍外交”迎合美国战略

2011年11月中旬,在檀香山APEC峰会上,美国着力鼓吹早在2009年已经提出、但长期遭受冷落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12月6日,在美国智囊机构美国企业所(AEI)一场关于TPP的专题研讨会上,为美国政府和大公司代理贸易诉讼的大律师加里·霍力克转述了奥巴马的话:“如果我们不为亚洲确立游戏规则,那中国就会。”2012年12月安倍再度当选日本首相后,奥巴马致电祝贺并要求安倍为日本加入TPP尽力。安倍表示,只要对日本有益,一定尽力。

2014年4月下旬,奥巴马访问日本期间,一再“敦促”日本在农产品问题上做出让步,以推进TPP谈判,而安倍则针锋相对地要求美国取消汽车关税。由于两者互不相让,双方未能达成合意。美日TPP协议总共29章,由于互不妥协,目前双方止步于10章。今年4月底安倍访美期间,和奥巴马在华盛顿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双方“郑重承诺”将完成TPP协议,并计划领导其他TPP伙伴“迅速且成功地”结束广泛会谈。今年7月28日,TPP12个相关国家的贸易部长齐聚夏威夷毛伊岛。美国称,“打算完成TPP最后一轮谈判”。但是,曾任小布什政府贸易代表的克莱顿·尤特认为:“等他们到达夏威夷时,会发现情况有多困难。画上句号比他们想象中的困难得多。”

在经贸方面,美日为了维护各自利益还存在分歧。在防卫合作方面,美日两国却几乎“一拍即合”。在“美主日从”的双边关系中,出现这种情况首先因为美国对日本有战略需求。近年,美国面临来自各方面的挑战。首先,来自俄罗斯的挑战。2000年普京首度执政后,即着力重塑俄罗斯的大国实力和形象,再度执政后更是不断强化军事实力。近年围绕乌克兰问题的冲突,美俄矛盾进一步加剧。其次,特别在“9.11事件”后,美国和伊斯兰世界的矛盾愈演愈烈,近乎无解。第三,尽管中国一再强调“和平发展,合作共赢”,但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和军事现代化建设,被美国视为对其主导的世界经济和战略格局的“威胁”。最后,美国北约盟友的“独立自主性”日益增强,按布鲁金斯学会托马斯·怀特的说法,“北约继续存在是确定无疑的,但美欧关系的价值如今正不断遭受质疑”。因此,日美同盟作为“亚太版北约”的价值,日益突显。

日本清楚地意识到——如其《防卫白皮书》所写道的,由于财力等因素,“美国在世界的影响力正发生相对变化”,同时认识到,“夺回强大日本”的机会已经来临。正是基于这一判断,安倍政权实施了以强化日美同盟为旗号,以“独立强军”为本质的战略。其最终目标,就是修改“和平宪法”。

“迂回战略”转变防卫政策

日本修宪,需要过“三道坎”:美国、国会、民众。美国多次表态支持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自民、公明两党在众议院475个议席中各占290席和35席,在参议院242个席位中各占114席和20席,“执政联盟”对各项法案的表决“稳操胜券”。但是,由于无法获得多数民众支持,民众这道坎,安倍无法逾越。于是,安倍实施“迂回战略”,即绕过民众这道坎,通过修改安保相关法案,使宪法第九条“名存实亡”。

今年5月11日,联合执政的日本自民、公明两党就修改由《武力攻击事态法》《自卫队法》《周边事态法》等10个法案汇总而成的《和平安全法制完善法案》,以及新制定的《国际和平支持法案》,即所谓“10+1法案”达成共识。7月15日,日本众院和平安全法制特别委员会不顾在野党的强烈反对,通过了“新安保法案”。

新安保法案的核心,是通过解禁集体自卫权,提升日本在日美同盟中的地位并强化日美同盟,同时转变日本专守防卫政策。这对中国周边局势必然产生不可忽略的影响。今年4月,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新增太空领域一项,明确写入两国共享探查和识别可疑卫星和太空垃圾的“太空态势感知”情报,并合作利用卫星监视海洋。日本舆论认为,此举明显针对中国,因为“中国不仅开展海洋活动,且开发反卫星系统等太空活动日益活跃,欲以此提高威慑力”。新安保法案具有为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提供法律依据的性质。

在东海方面,日本2015年度防卫费用达到创历史新高的4.98万亿日元,其中大量用于购置加强离岛防卫和日美防卫合作的装备产品,如一次性采购20架作为现役P3C巡逻机新一代机的喷气反潜巡逻机P1;引进5驾可向离岛投放部队的垂直起降“鱼鹰”运输机,30辆用于离岛登陆作战的水陆两栖战车;3驾可进行长时间侦察的“全球鹰”无人侦察机,6架最先进的隐形战斗机F35,等等。

在南海方面,今年1月29号,美国第七舰队司令罗伯特·托马斯表示,欢迎日本巡逻南海。美国国防部发言人科比随即表示:“我们同意托马斯上将的说法,日本这一类的巡逻和活动是受到欢迎的。”另据日本《现代周刊》杂志爆料,6月初,安倍和各媒体负责人在东京一家高级中餐馆“赤坂饭店”召开“恳亲会”。席间,安倍表示,“安保法制是以南海的中国为对手的。既然说要干(即通过安保法案),那就得干。安倍总理认为,美军和日本自卫队都视中国为‘假想敌。”

追溯战后历史,自美国对日政策从“抑制”变为“扶持”迄今,日本防卫政策的每一个重大变化,均有迎合美国全球战略的性质。朝鲜战争爆发后,日本奉美国旨意建立了防卫厅和自卫队。第一次海湾战争爆发后,日本通过了《联合国维持和平行动合作法》,使日本军事力量开始走向海外。第二次海湾战争爆发后,日本相继通过了《有事相关三法案》《紧急事态七法案》等战争应急法律规范。安倍政权强推“新安保法案”,同样具有迎合美国战略需求的性质。

2006年,安倍发表了题为《致美丽的国家——日本》的“政权公约”,主张清算“重经济、轻军备”的“吉田路线”,并称要制定自主宪法,使日本成为“真正自立”的“自信国家”,实现“防卫自强”、“外交自主”。2012年,安倍提出了“夺回强大日本”的竞选口号,并强调“只有强化日美同盟,日本的外交才有实力。”今年4月29日,安倍作为第一个登上美国众参两院联席会议讲坛的日本首相,发表了题为“迈向希望的同盟”的演讲,强调“曾以命向搏的敌人,现在成了心灵相通的朋友。”

理性实施对日外交战略

今年8月7日,王毅外长在吉隆坡与日本外相岸田文雄会谈后对记者表示:“不仅中国人民,国际社会都在关注日本如何过(历史)这一关。”王毅还表示:“日本的军事防卫政策发生了很大的调整和变化,自然会引起很多国家特别是周边邻国的担心。”王毅的话,事实上指出了影响中日关系的两个关键问题:历史认识和防卫政策。

8月14日,“安倍谈话”正式发表,“侵略”、“殖民统治”、“痛彻反省”、“深刻道歉”四个关键词,一应俱全。但是,因均采用“间接方式”表述而为中国政府所不满。“安倍谈话”发表后,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张业遂即向日本驻华大使木寺昌人表明了中国政府的严正立场。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答记者问时也明确指出:“日本理应对那场军国主义侵略战争的性质和战争责任作出清晰明确的交代,向受害国人民作出诚挚道歉,干净彻底地与军国主义侵略历史切割,而不应在这个重大原则问题上作任何遮掩。”显然,中国政府对安倍过“历史关”的态度是不满意的。

必须明确,中日关系绝非单纯的双边关系。在历史认识问题上,由于国际和国内各方面的压力,安倍自提出要发表“战后70周年谈话”,一直在寻求“摆脱谢罪外交”和“继承历届内阁的历史认识”之间摇摆。“安倍谈话”就是在各种压力下作出“妥协”的产物。在“历史认识”问题上,安倍政权的态度,不太可能令中方满意。

在防卫政策方面,日本会令中国满意吗?答案似乎也是否定的。“安倍谈话”确实释放了希望改善中日关系的信号。中日关系也确实在逐渐缓和。但我们应该清醒认识到,“外交是内政的延续”。中国政府多次强调,“中国外交为国内改革开放服务”,但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及亚投行的运行等,必然会遭遇各种阻挠。王毅外长在和岸田文雄会谈时指出,在对华态度上,日方应落实“互为合作伙伴、互不构成威胁”的承诺,而不是处处与中国“较劲”。积极配合美国“亚太战略”的日本能否做到,值得疑问。

但是,正如习近平主席所指出的,“中日关系的根基在民间”。应该看到,日本广大民众是反对战争、热爱和平的。民调显示,60%的受访者反对“新安保法案”,更有大批民众集会示威、斥之为“战争法案”,就是明证。中日经济和金融关系紧密,双边贸易彼此依存。虽然由于国际局势的变化和日本国内政权结构和政治格局的变化,中日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将很难出现当年“政热经热”的蜜月期,但是,“政冷经冷”显然不符合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如何有理、有利、有节推进中国对日外交战略,将考验中国领导人的政治智慧。

(作者为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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