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毛泽东（下）

采访 / 整理 徐臻 郑嫣然 编辑 徐臻

我眼中的毛泽东（下）

采访 / 整理 徐臻 郑嫣然 编辑 徐臻

李敦白

Sidney Rittenberg

美国人，1944年来到中国，在中共宣传系统任职，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在这里，他一待35年，从激情、沉默，到觉醒，还有16年牢狱岁月。他曾评价这段岁月，“爱得不够聪明，却爱得很深”。

大概是1964年2月的时候，毛泽东跟我们几个美国人讲了王明究竟错在哪。他说，苏联回来了14个半布尔什维克，其中那一个半就是王明。王明的记性很好，马克思主义思想，随时都可以背出来，哪一本书，第几页，就跟牧师背《圣经》一样。

当时，王明反对毛泽东的游击战战略，觉得我们是红色政权，背靠泱泱苏维埃大国，不应该用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应该打阵地战。毛泽东讲，王明有三个大的原则搞错了。第一个原则就是人要吃饭，王明把红军开到敌占区，没饭吃，还要连着打好几天仗，当地的老百姓也不知道我们，不给吃的，都跑了；第二个呢，人走路靠脚，红军几天几夜急行军可以绕过敌军，但脚走得起泡了，烂掉了，王明没有考虑；第三个，他说炮子，就是子弹，可以打死人，但王明只懂了一半，他知道我们的子弹能打死敌人，但不知道敌人的子弹也能打死我们。结果呢，他就打阵地战，往敌人的阵地冲，敌人的子弹把我们打得七零八落。

毛泽东说话很幽默，有时还很讽刺，惹得大家哈哈笑，但总是他自己笑得最开心。他一笑，整个脸都在笑。

1963年8月7日，我在电台上班，突然有人来通知我说你马上下去，有车来接你，毛主席让你去中南海。那个时候已经不是延安时期了，要是毛主席找你的话，属于一辈子都想不到的大事。

紫光阁大殿里，有18个非洲自由战士代表，就是现在的赞比亚、津巴布韦、喀麦隆等国家，那时候都还没有独立，是殖民地。这些非洲代表就是通过打游击来争取独立的，所以来中国取经，也是要钱，要支持。

其间，毛泽东一直坐着抽烟，一根接一根。他抽的不是香烟，也不是雪茄，而是介乎小香烟和雪茄之间的一种比较小的雪茄烟，英文叫cigarillo。他让在座的轮流发言。一个现在是津巴布韦的大个子年轻人说，“我们现在在森林里，不怕敌人，也不怕狮子野兽，就怕一件事，怕天安门上空的红灯会灭了。苏联的红灯已经灭了，以前他们给我们武器，现在帮助我们的敌人，我们怕中国也会变了。”

1966年10月1日，李敦白与另外5名外国友人一起受邀在天安门城楼下的观礼台，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7周年庆典。那天晚上，他获赠了毛泽东签名的《语录》，且他与毛泽东的合影刊登在第二天的《人民日报》上。李敦白这个名字，传遍全国。

李敦白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是在1946年的延安，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间，无论在公开，还是私下场合，都有过多次交往。

毛泽东就讲：“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怎么让我们的革命不变，不变成苏联那样的修正主义，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想到办法。”

后来，他突然指着我，让我站起来。他说你看，这个人叫李敦白，白人，你们怕他吗？大家都笑了。他说不要怕，他是我们的同志，是国际共产主义战士。蒋介石是黄种人，跟我一样，但蒋介石就是我们的敌人，这就是说，你们不要走民族主义道路，民族主义不是出路。那些英法殖民国家，他们的人民应该是你们的朋友，要争取跟他们好。

我想讲这个，是因为中国人的爱国主义情感是非常强烈的，但我的担心是，爱国主义常常会被扭曲成狭隘的民族主义。现在中国的电视剧里每天都在打日本鬼子，我非常担心这个，所以觉得研究当时毛泽东的这种思想很重要。他看得比较远。

50年代的时候，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第一次去北京访问，跟毛泽东谈，说柬埔寨决定了跟中国，但我们受到来自帝国主义，尤其是美国的很大压力。毛泽东劝他说，你不能这样，你应该每个礼拜一三五骂我们，二四六骂美国，这样双方都给你东西了，你不要一边倒，这对小国不好。西哈努克听了他的话。

现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上台后，中日关系一直不好，对待安倍的方式很重要。不要把日本的老百姓赶到右派去。所以我想到当年毛主席拿我当标本，真是非常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