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张庄

●李清莹

河北遵化与天津蓟县的接壤处有一个石门镇，小镇东南三华里有一座白杨掩映的绿色军营，这就是我曾经从军服役的地方，这里是我人生的第二故乡。

三十多年后的一个深秋，当我与战友重访这座魂牵梦绕的军营、捡拾自己过往的青春记忆时，记忆的潮水让我久久地遥望着营房正南的那个村庄——张庄，它是驻地遵化县石门镇下辖的行政村，也曾是炮兵团指挥连的军民共建联系点。

眼前的张庄，依旧是我记忆中的张庄，它被灿烂的暖阳照耀着，它被茂密的槐林环抱着。村西那条汩汩流淌的小河，日夜不停地奏响着一曲和谐美妙的乐章。眼前的张庄，也不完全是我记忆中的张庄，记忆里那些低矮不齐的土坯房，如今已是排列有序的红砖楼房。当年，由于物质匮乏，柴草是当地人做饭取暖的主要燃料。一到农闲的深秋时节，广袤的田野上到处都是手拿竹耙、身背筐篓的拾柴人。如今，在我一览无余的视线里，却没有搜索到一个背筐的人影。我下意识地翻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是：11点30分。这个时间该是村民做午饭的时间，可我始终没有看到农家户落的袅袅炊烟。随行的战友说：“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了，电气化早已覆盖了中国农村，烧柴做饭早已成为历史的记忆。”

记忆，正是历史的记忆，让冀东农村这个普通的村庄，给我留下了难忘的青春记忆。记忆中，这里有一群聪颖活泼的孩子；记忆中，这里有一群清澈如水的眼睛。

那是1981年，我从军的第二个春天，指导员袁春明把我召到了连部，他开门见山地说：“你的班长王兴隆，当副班长时，是张庄学校的校外辅导员。他现在当了班长，事务比较多。连队经过研究，决定由你接替他到学校作校外辅导工作。”

校外辅导员的职责是什么，该怎样去开展工作？我一概不清楚，一时显得有些茫然。指导员显然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接着说：“你已经不再是新兵了，应该为部队的军民共建做一些事情!”

看着指导员信任的目光，我爽快地答应了。临别，指导员笑呵呵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明天就是周六，让兴隆班长和你一同去，以后就由你单独去学校搞辅导。”指导员是河北正定人，英武中透着睿智，儒雅里带着果敢，是全团出了名的优秀政工干部。自打我新兵下连的第一天起，就得到了他的关爱和信任。此刻，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信任的力量。

第二天下午，我和王兴隆班长从营房的小南门出去，沿着那条开满蒲公英的田间小路，徒步赶往张庄。营房距张庄大约三华里的路程，学校坐落在村子的北端，坐北朝南的教室属土坯梁檩结构，学校没有围墙，校园外有一片茂密的槐林。这是一所五年制复式小学，七八十个孩子都挤在一个大教室。全校只有两名女教师，年龄稍大的一位约四十岁上下，衣着朴素，热情大方，是学校的负责人；另一位二十出头，年轻漂亮。她们都姓张，她们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悠扬悦耳的唐山口音。

从那一天起，除野营拉练或特殊任务外，每个周六的下午，我都会赶到张庄学校为学生作校外辅导，几乎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那可是一群聪颖活泼的孩子。那时，只要我走进这所校园，孩子们就会跑着跳着奔走相告“辅导员叔叔来了”。每次走进教室，他们都会用稚嫩的嗓音喊一声“辅导员好”。

当时，我部三营南疆自卫作战刚刚凯旋归来，一群孩子对解放军有一种特殊的崇敬，也特别爱听部队的英雄故事。为了满足孩子们的愿望，我曾给这群孩子讲过雷锋同志助人为乐、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故事，给孩子们介绍过本部队南疆作战的功臣人物，譬如英雄营长阎红计、报话功臣朱京津等，还搞过“雷锋在我心中”主题演讲，组织过《我的理想》等作文竞赛。

当时，这里的教学条件十分简陋。两位老师以校为家，用辛勤的汗水，尽情地浇灌着这群祖国的花朵。孩子们的学习成绩蛮好，一个个天真烂漫，活泼开朗，言语真诚，富有理想我清楚地记得，在题为《我的理想》的作文竞赛中，有的孩子说自己的理想是当一位科学家有的孩子说自己的理想是当一位音乐家，更多孩子们的理想是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做一个像雷锋那样助人为乐的人。

就这样，从春天到冬天，我和这群孩子们在一起讲故事、做游戏、话理想，开展各种有益于孩子健康成长的活动，启发着孩子们也鞭策着自己，引导着孩子们也锻炼着自己。那年秋天，我还出席了遵化县优秀校外辅导员工作会议。

当年年底，王兴隆班长退出了现役。我接替班长后的次年春天，连队又挑选了德才兼备的袁亮同志接替了我的校外辅导工作。从此我再没有去过这个村庄。然而，张庄这个名字和绿色军营一样，在我的脑海铭刻下一份难以忘却的记忆。许多年过去了，我曾多次梦游张庄，与那群活蹦乱跳的孩子嬉戏歌唱。

光阴似箭，一晃，三十多个春秋过去了。岁月的风尘已让我模糊了那群孩子的姓名，但没有忘记那一双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没有忘记那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没有忘记他们的名字里男孩子带“强”的居多、女孩子带“燕”的不少。日月如梭。当年那一群活泼的孩子，早已步入了创业的黄金岁月，我并不奢望他们都成名成家，只愿他们在物欲横流的金钱社会也不要放弃当年助人为乐的童心夙愿。

重访军营的那天，当我匆匆离别的时候深为众多战友集体组团、个人活动空间狭小没能亲自踏上近在咫尺的张庄而惋惜，更为自己没能亲眼见到当年的那群孩子而遗憾。于是，我遥望着张庄，默默地许下了这样的祝福愿张庄的那群孩子自强不息、展翅高飞，祝张庄的百姓生活富裕、早达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