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戏说、狂欢
2015-09-12王兰兰
王兰兰
自1994年以来,姜文共导演了五部影片,虽不高产,但每部影片都不同程度地在电影圈引起反响。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揭示了特殊历史背景下一代人的青春时光,获多方赞誉,口碑甚佳;1998年自导自演的《鬼子来了》也在戛纳电影节大放光彩;2007年的《太阳照常升起》作为一部受小众追捧的艺术电影也是在各大电影节备受嘉奖;2010年的《让子弹飞》更是收获近7亿元票房,打破了纪录,上演了一出口碑与票房齐飞的电影神话。其新近执导的《一步之遥》,据不完全统计,预售票房将近1亿元,而此前姜文自己也曾放出豪言称,目标是收获“20亿”票房成绩,这与张艺谋《金陵十三钗》的“10亿票房”期待一样,最后都是不尽如人意。当然,其不尽如人意的不仅仅是票房,更表现在观众对影片内容的质疑。这部据民国历史案件改编的电影,在业内形成两极分化的口碑,众口不一。有极力夸赞的业内大咖,有表示费解的专业影评人,普通观众更是看得云里雾里。鉴于此,笔者欲溯源《一步之遥》的电影文本,探究其叙事手法,对导演的这部“作者电影”进行解读。
一、《一步之遥》的剧本溯源
(一)民国时期的“花国选举与王莲英
电影《一步之遥》的故事取材于民国时期发生在上海租界之内的一场“花国选举”,在电影中被改编成全球性的“花域大选”。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国内形势纷乱。租界由其内部自治管理,以及不受所在国律法管理等方面的特殊性,故使其内部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也呈现出更为复杂的形态。1917年,《新世界》报业在上海公共租界内主持评选了第一届“新世界群芳大选”活动,意在通过对上海“花国女子”进行筛选并捞取重金。此史实在电影《一步之遥》中被改编成借以选美为由的“花域选举”来帮助暴发户武七洗钱的一场声势浩大且精心策划的活动。
历史上的此次选举活动参选人数甚多,在上海各租界影响颇大,成为“惊天动地之大事务”,“为上海破天荒之趣闻皆甚注意”。此外,主办方决定以选票的多少决出“花国八总(计总统一正二副才貌品艺四部长)以及各部督各花政长各参政各院各部长”。此事被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成为上海乃至全国破天荒的趣闻。民国重要报刊《申报》于1917年12月多次刊登了关于选举开票的通告以示众人。根据投票结果,王莲英当选“花国总理”一职。王当选后,常穿戴奢华、服装绮丽,“在沪为妓时常插带贵重饰物”。例这种花枝招展的作风在当时的上海滩颇为惹人眼目,其本人也因此成为嗜赌成性又负债累累的阎瑞生的劫财目标。
电影《一步之遥》中对角色和故事背景作了一些改动:由舒淇饰演的“完颜英”的人物原型即是“花国总理”王莲英,为了追求戏剧效果,完颜英被改编成一个侠肝义胆、为爱痴狂的“花域总统”形象;姜文所饰演的马走日的原型则是事件中的另一主角阎瑞生,但电影中并未说明马走日致完颜英遇害的目的是谋财害命;以上海滩租界为背景的“花国大选”被改编成全球性的“花域大选”,导演则借“选美”事件打造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狂欢盛宴。
(二)从《申报》看“阎瑞生案”始末
《一步之遥》的文本取自真实事件“阎瑞生案”。此案被喻为“民国第一谜案”,民间对案件的始末可谓众说纷纭。《申报》作为民国时期重要的报纸之一,其1872年在上海创刊,发行时间长,影响广泛,是现代学者对晚清及民国期间研究的重要史料。自1912年,“史量才接办《申报》后,明确办宗旨为‘无党无偏、言论自由、为民喉舌”。例为客观了解此案的情况,笔者选取《申报》作为探究“阎瑞生案”的重要依据,并在此基础上分析电影《一步之遥》文本与“阎瑞生案”之间的关系。当然,《申报》的重要性也在电影《一步之遥》中得以体现:当马走日欲逃亡向武六求助时,其在等待接见时手上翻看的报纸正是《申报》,镜头还展示了有关他“谋害花国总统”的报道。
根据《申报》所刊登的《补录阎瑞生吴春芳供词》所示,阎瑞生作案时年26岁,是河南唐县人,“在上海曾在震旦大学读书考入北京交通传习所卒业后到上海曾在华比银行·良济公司·及工程师龙达明处·法界电车公司办事”,后失业在家,无钱过端午节,遂与题红馆某女子借得一枚钻戒,并用钻戒押得洋六百元,之后阎“持此欵赴江湾买跑马票希望赢钱俾可清债讵知六百元都输去”。由于阎无法在约定日期归还钻戒,就开始密谋窃取王莲英钱财一事。根据《申报》所载的警署最后一次提审阎的供词所示,他曾“见莲英手上御有大钻戒一只甚为阔绰”,且暗自于大观楼中“细察其饰物约可值洋二千馀元刦来变卖可得价洋一千餘元”,遂“决心实行”。他召友人吴春芳一起谋划劫财之事,吴春芳还带了朋友方子珊。之后阎瑞生去“金星药房买哥罗方药水一瓶”,令其同伙去买绳子,又向朱姓友人借得汽车一辆,然后以打牌为由数次约见王莲英,终于在“阴历四月廿三日即阳历六月九(1920)”,将其“诱出上汽车”。阎瑞生“开车直开至虹桥地方麦田边,适此时天已昏黑,各人假装下车小解,将王莲英拖拽下车以“以绳套其颈”,“以药棉花按其口鼻”,遂致王莲英晕昏过去。阎瑞生“用手抚其鼻际尚有气息但甚微”,后吴、方二人将“将莲英头鬟连住绳子拖入麦田深处共有_二里路之遥”,将其身上所佩戴之物“大钻戒—珠圈—钻石耳环—付别针与手表”盗走。作案后三人离开现场,并不知王莲英是否死亡,且阎瑞生在供词里交代当时“心神恍惚一切动作不由自主但始终只在图财并无杀害莲英之意”。阎瑞生逃逸数日后在徐州站被捕,供出吴、方二人。阎、吴二人犯“强盗杀人罪”,被处以死刑,枪毙当日有“来观执行者约有数十辆均随往龙华大操场观看”。方子珊一直逃逸在外,追寻无果。
《一步之遥》的剧情文本对此作了较大的改编:电影中,作为“花域大选”主持人的马走日与连任“花域总统”的完颜英是一见钟情,完颜英执意欲嫁但马走日不愿娶,两人抽着鸦片极度兴奋地驾车狂飙,幻想驾车奔月,后致完颜英死亡。在电影中,导演还精心设置武六这个角色,她是一个电影艺术爱好者,她记录了“花域大选”到“引渡马走日”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并与武七、项飞田等人编辑制作了名为《枪毙马走日》的电影,这一情节也与1920年“阎瑞生案”发生之后被中国影戏研究社拍成电影《阎瑞生》的史实符合。
(三)“阎瑞生案”的社会影响
“阎瑞生案”自案发至结案历时5个月之久,案犯阎瑞生和吴春芳二人被枪毙后,《申报》自1920年12月1日起多次连载了阎、吴两人的供词,以向社会大众公开整个案件的过程。此后,相关题材的书籍也陆续出版,并在《申报》上发出通告。如《莲英惨史》《阎瑞生秘史》《花国总理莲英被害记》《阎瑞生秘史》等。
此外,以“阎瑞生案”为题材的电影和戏剧也不断出现,1921年,中国影戏研究社因觉得“此案本极离奇”,欲“将全案事实编为影戏”,“摄演所有案情均实地拍摄扮演人员多富有影戏经验者”,拍成影戏《阎瑞生》。1920年至1929年间,《申报》多次于不同版面刊登以阎瑞生、王莲英为题材的影戏、书籍的通告和广告。相关题材的影片也在上海各影院连日放映,颇受欢迎。在北伐混战时期,此案史实被各种书籍、戏剧和影片改编成多种版本,这也使后人反倒对其真实概貌不甚了解,遂而被称为“民国第一谜案”。这一历史案件在当时就成为一个被社会大众不断消费的题材,时至今日,姜文的《一步之遥》使得这个历史案件又在当今的社会语境下被再次消费。
二、《一步之遥》的叙事风格分析
(一)模仿
艺术模仿论认为,艺术就是一种模仿,其不仅是对自然的模仿,也可以是对可能之物的模仿。姜文在《一步之遥》中的创作极尽电影艺术的模仿手段,电影中处处可见中外电影史上经典影片的影子。
《一步之遥》开篇的第一个场景,无疑是姜文对好莱坞经典影片《教父1》的全面模仿。片中,文章所饰的武七来找马走日帮忙这一场景,无论是从场景设计、人物动作、用光角度等都与《教父1》中保纳萨拉请求教父帮其解决问题的场景如出一辙,甚至影片的色调及道具都极其相似。那常见于美国西部片和黑手党题材中的经典的“伊斯特伍德式”用光片在电影的开篇被运用的淋漓尽致。教父手中的猫与马走日手中的兔子、教父胸前的玫瑰与马走日胸前的玫瑰、管家递上的白酒与相飞田递上的洋酒,演员的调度走位、道具使用以及场景布置都极其相似。笔者认为,导演刻意而为之的在形式上最大限度的模仿的目的其实是引导观众对所模仿影片内容的联想。
《教父1》作为好莱坞电影的经典之作,其开篇之词“I believe in America.America has made myfortune.(我相信美国,美国使我拥有了财富。)”喻示了一种建立在财富基础上的“美国梦”信仰的开始。姜文作为一个中国人,自然不会言说“美国梦”,其导演意图是通过相近情境的模仿来完成对“中国梦”的指涉。开篇武七的旁白可视为对这种指涉的言明:“我热爱上海,上海让我成了我,我爸成了我爸,我家成了我家。”显然,开篇为此片欲借民国之事言当下中国之事作了一个铺垫。姜文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民国是个短暂而迷人的年代”的观点,也许,他欲借一个民国故事的演绎来表达对当下“中国梦”愿景下客观存在的一些文化现象的态度。
此外,电影《一步之遥》中运用较为先进的3D技术,从视觉的角度最大限度地模拟了客观实体作用于人的左右眼的视差,可在一定程度来说使电影艺术作为“物质的复原”更接近于它的本体。在二维平面增加了一维轴线,不仅仅是影像对客观存在最大限度的复原,更扩大了画面内的调度空间,增强了电影的表现力。《一步之遥》中表现的百老汇式舞蹈的场面也通过3D效果的呈现,无疑是在还原及模仿的基础上增加了受众观影的视觉冲击感。
(二)戏说
《一步之遥》作为姜文“民国三部曲”的第二部,其在风格上是对《让子弹飞》的延续。《一步之遥》其实就是导演对历史事件的戏说,并在此基础上附带戏说了世界电影史上的重要事件和经典之作。
影片借上海滩名角王天王之口,谈论了剪辑对于电影的重要意义,甚至还谈论了“库里肖夫实验”的实质。此外,主人公马走日还自诩其在法国期间拍摄了《水浇园丁》《火车进站》等电影,将卢米埃尔之于电影史的贡献包揽于自身。此外,还顺带戏说了当下电影圈中的“电影节”:片中武七等人欲借武六所拍摄的《枪毙马走日》这部影片角逐所谓的影帝、影后,并颁发金葱、金花奖。这种戏说背后的讽刺意味溢于言表。影片中马走日开车载着完颜英驾车奔月,这种夸张的“飞月”行为出自世界最早的科幻影片梅里埃的《月球旅行记》。影片《一步之遥》对电影史上的法国大师们、苏联蒙太奇学派以及好莱坞经典等进行了一番肆无忌惮地戏说,这种戏说甚至带着一点戏虐的味道,使受众明显感受到导演姜文在影片中颇具个人意志的言说,一种荒蛮粗野的欲望宣泄。当然,对经典的肆意亵渎也不可置否地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电影的格调。
影片中的另一条线索,即武六筹拍电影《枪毙马走日》的情节其实也就是对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长篇故事片《阎瑞生》的戏说。该片由中国影戏研究社组织拍摄,耗资5万余元。而至1921年之后,《阎瑞生》以及相关题材的影戏在上海乃至全国各大影院陆续放映,颇受欢迎。“阎瑞生案”自发生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一个历史案件逐渐成为一个不断被言说的话题,以各种形式展开的戏说,不断地挖掘着大众的消费欲望。
(三)狂欢
《一步之遥》的故事以一次帮助暴发户武七洗钱而举办的全球性选美大赛“花域大选”为线索展开。整个“花域大选”的场面奢华极致,在表现上采用迅速推拉摇甩的镜头混搭各种风格的表演,像极了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所定义的“酒神的狂欢”,是“整个情绪系统激动亢奋”的状态,是“情绪的总激发和总释放”。这种由生命意志挥洒所带来的胜利就如同《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所组织的晚会盛宴一样,是一种“狂欢”,是一种激昂的“力比多”的宣泄,是一种向上的生命状态,无可置否是对当下“中国梦”语境所带来的正能量的肯定。无论是“中国梦”还是“美国梦”,导演的价值观言说清晰可见,在建立一定的“信仰”之后,“梦”就是“生命力高涨洋溢的醉所产生的一种状态”,是生命中所呈现的一种奋力向上的状态。如导演最后在片中对电影史上具有革命性意义的影片——梅里爱的《月球旅行记》的戏谑:影片《一步之遥》其实并未直接表明女主角完颜英的死因,导演借鉴了《月球旅行记》中“飞月”之旅的片段,当然,这样的“飞月”是情绪高涨到极致的一种梦境幻想。从影片开始,导演就试图说明这是一个关于“梦”的故事,所以他极尽狂欢之所能,如巴洛克式的服装设计、百老汇风格的豪华舞蹈以及巴斯比·伯里克式的镜头运用等,无不说明姜文想要在他导演的这场“梦”中,夸大受众对梦的“妄想系数”,尽管“梦的妄想从人做梦时起就被‘这只是一个梦的老套话给抵消了”,受众在进行观影这一行为时是明确电影与现实的差异性的。但电影院的“黑匣子”效应还是存在的,观众便会在导演的这场“梦”的百般渗透下,开始妄想,带给观众的是一种心灵维度上的释放。
无论是《让子弹飞》还是《一步之遥》,笔者认为导演始终没有绕开一个主题,即“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让子弹飞》中大哥带小弟般的江湖义气,最后也只有大哥一人。《一步之遥》中的马走日,从操办“花选”到“飙车飞月”再到“大逃亡”,从风光无限到众人喊打,狂欢之后的孤独,最后在一场盛大的集体婚礼中饮弹而亡。姜文电影中的这种“狂欢”的气息与美国学者雪莉·特克尔所定义新媒体语境中受众的“群体性孤独”相类似,电影中这种“孤独的狂欢”,也是对当下中国社会大众所存在的心理问题的映射。
三、《一步之遥》文本的文化喻指
(一)历史事件的现实内涵
自民国1920年,“阎瑞生案”案发直至当事人被枪毙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此案并没有消失于大众的视野,反而一直是被社会大众所消遣的话题。据《申报》所载,自1917年“花国选举”开始至1935年期间,不断有关于王莲英和阎瑞生的书籍、野史、戏剧和影戏出现,且相关题材的电影常常于各大影院连映三天三夜,颇受追捧。根据事件拍成的电影《阎瑞生》可以说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卖座商业片,但该片胶片由于历史原因遗失。
而今天姜文又将同样的题材搬上大银幕,其目的是想借民国之事说当代中国之境,旨在“借古讽今”。借民国的社会背景指涉当代中国的文化语境,用豪华的服饰、华丽的表演影射“中国梦”愿景下仍存在的一些奢靡、形式主义现象。此外片中大帅的公子武七蛮横霸道的行为,从“王婆刀面”到“花选洗钱”再到“拍电影”,所表现出来的财大气粗,以及其认为用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傲慢姿态,无疑是对当下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中所出现的一些“暴发户”的讽刺。片中大帅的妻妾成群现象备受当时上海各租界国的羡慕,也讽刺了当今中国社会存在的“官本位”中的“情妇”现象。电影文本,以“阎瑞生案”这个近百年来不断被“消费”和“再消费”的历史题材为基点,意在借古讽今。正如其电影主创洪晃近日在柏林电影节发布会上所说:“这部电影让我看到了一切的社会现状,它让我觉得我们走了好多路,但距离当时也只是一步之遥。”中国自封建王朝被推翻的百余年进程中,我们看到中国经济得以不断发展,如不断拔起的高楼、拓宽的道路、逐渐提高的生活水平;但在中国经济急速发展的同时,也展现出较复杂的社会现象与问题:如社会中存在的一些浮躁、奢靡、形式等风气等似曾相识的表现。这便是电影通过历史照进现实的实际意义之所在,让观众清晰的看到中国的进步,同时旨在提醒大众在有些方面我们的脚步与百余年前仍然只有“一步之遥”。
(二)消费语境下的精英“独语”
可见,民国“阎瑞生案”是一个不断被社会大众所消费的题材,实至今日仍然如此。《一步之遥》以电影的形式呈现,无疑是对当下消费语境中的受众的消费欲望再度挖掘。当然,就电影的文本内涵而言,则更像是一部“作者电影”,是导演作为精英群体的欲望言说,可视为是导演在其精心设计的一部“借古讽今”的文本中喃喃自语。
从该电影的宣传发行来看,影片就显示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在新媒体时代,微博已然成为一个集自媒体、公众平台和营销平台等为一体的社交媒介,微博营销也已成为电影宣传、发布的重要途径。此片在公映之时,其电影微博营销账号甚至以一种极其傲慢的态度不接受公知账号的批评,甚至由此展开骂战,从而降低了电影的格调并使电影口碑受到影响。甚至有网友调侃:此部电影应在放映前打上一行字幕“该电影不接受任何差评”。
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姿态在影片中也可见一斑。整部电影无论是镜头语言的使用,还是对电影史上的经典影片或镜头的模仿、戏说,亦或是电影的故事文本的选择,电影语言的表达方式等,都是一种精英文化群体“独语”的姿态。姜文作为从一个受文艺小众追捧的导演成为为以《让子弹飞》创造7亿票房神话的电影人,变成了一个试图在市场和艺术之间寻求契机的商人。用开合的大场面、先进的高科技精心打造的“视觉奇观”成了不被受众理解和认同的噱头场面。无法获得受众的观影认同,就意味着无法收获市场。5亿票房的回收无疑是对姜文“20亿票房”期待的当头一棒。
此片的文本选择本身较为生涩,已然超出了普通受众的认知范围,如若再没有相关背景知识的铺垫,就很难解读出导演在影片中所真正要表达的内涵。首先,电影用英文“to be or not to be”开场且不作中文注释;武七自述葛施里尼小姐说他是“new noney(暴发户)”,同样没给出中文注释;这致使没有一定英语基础的观众无法很好地理解影片的含义。艺术其实是一种表达方式,如苏珊朗格所定义的“是人类情感的符号形式的创造”。电影同样也是一种表达方式,一种情感的表达方式,当创作者的情感无法通过某种表达方式传达给受众时,或者所载的符号信息过于复杂而不能够被受众理解时,从传播学的角度来说,这就是无效信息,也因此形成创作者的“独语”。其次,此片的对白设计包含中文(上海话、北京话、其他方言)、英文、满语、法语、安南语等,多个民族和国家语言的混搭,可以感受导演刻意制造出的一种观影的陌生感。此外,影片中对世界电影史的戏说、电影剪辑的讨论、谈论卢米埃尔的《水浇园丁》《火车进站》等,在一个“借古讽今”电影主题中夹杂了较多生僻的电影史知识,如同后现代主义所标榜的“混搭、拼贴”,削弱了电影的文化隐喻,也降低了观众对电影的理解程度。
一般而言,电影的内容和形式同为一套表意系统。麦茨在《想象的能指》的序言中就对电影的这种特性进行了解释,他说:“电影是一种想象的(即虚构的)技术;而且电影能指本身就是想象的。也就是说,电影是表现想象的手段,同时这种手段本身就是想象的。”但在《一步之遥》中,这套表意系统却有所分化,虽然电影在意识形态的倾向上表达了对当今形势的积极肯定,但在实质上对当前客观存在的一些文化现象进行了讽刺。电影中所呈现的官方的主持风格、浮夸的舞蹈、奢华的服饰皆可以看作是导演对其作为精英分子表达欲望的宣泄,并试图形成“意见领袖”姿态。但是电影所传达的信息的编码形式过于复杂,普通受众无法将其解码成有效信息,所以电影的实质内涵无法被受众理解,徒留电影主创“孤芳自赏”。
总之,《一步之遥》从多个维度展开叙事,本意是借民国说当代,但其在叙事风格上的混搭,影像风格中所透露出的膨胀与宣泄,再加上过于隐晦的主旨表达,全然使得该部片成为精英文化群体的“独语”,口碑两极分化也实属电影主创的“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