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川端康成小说中的意境之美
2015-09-11孙春玉
孙春玉
【摘要】川端康成是日本现代最著名的作家,他的作品“物我相融、虚实相生”,对“日本语性”爱不释手,深深沉醉其中,作品中朦胧的画面感和细腻的心理描写营造的意境之美,被认为是“最彻底的探求了日本的美”,“显示宁静中温馨而细腻的美惑”,表达了“含蓄、温馨、幽玄、静美”的意境,196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川端的小说都着力表现日本传统的审美理想,川端康成极为欣赏纤细的美,喜爱用那种笔端常带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语言来变现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
【关键词】日本语性;日本性;物我交融;虚实相生;意境
川端康成是日本现代最著名的作家,1968年,他凭借小说《千只鹤》(1951)、《雪国》(1935-1947)、《古都》(1962)三部作品,借助“由于他的高超的叙事文学以非凡的锐敏表现了日本人的精神实质”叙事技巧,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亚洲继泰戈尔之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第二人,也是日本获得此奖的第一人。作为一个深受西方文学影响的现代派作家,川端康成则是日本现代派文学的开山鼻祖之一 ——新感觉派的骁将,是集唯美派与现代派于一身。他的作品“显示宁静中温馨而细腻的美惑”,表达了“含蓄、温馨、幽玄、静美”的意境,沉浸于虚空、感伤的情调,既有日本情调,又不乏现代艺术感觉,被认为是“最彻底的探求了日本的美”。本文试图通过对川端康成作品的分析、 比较,对他作品中物我相融、虚实相生、日本性、画面感和心理描写等方面进行了探讨,对充盈其中的日本优秀文化传统进行了归纳、概括。
一、物我相融、虚实相生的意境之美
谈到川端康成作品中的“物我相融,虚实相生”的意境,不得不提到他的作品《雪国》,它的艺术世界是通过虚实交织的手法加以展现的,这篇小说仿佛是一首虚无的哀歌,以平静和缓的语调记叙了主人公岛村—— 一个已有妻室的纨绔子弟与一个山村艺妓驹子复杂微妙的情感故事。在《雪国》这篇小说中,川端康成为了追求作品近似“唯美与纤细”的感觉,通过对自然景观美的审视与欣赏,来展示人类的一种美好情感,在技巧上运用了“西方现代文学的主要特点,运用意识流、象征和暗示、自由联想等手法”剖析人物深层次的心理活动,同时又与日本传统文学的严谨格调相结合,增加了人物情绪的感觉色彩和抒情特点。在小说开头对公岛村在火车上所见所感的描述,充分体现了这一点。在作品《雪国》中描述到“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实物的晃动,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象,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这段文字通过自然景观的描述,在虚实相融之间,展现了小说男主人公公岛村被旅途中相遇的年轻美丽的叶子吸引,自然景观的虚幻变化,仿佛公岛村漂浮不定感伤而随性的心理,这样的意境把读者引入一种虚幻又现实的朦胧之美中。然而贯穿《雪国》全文的仍然是川端康成对于日本传统的“悲哀与冷艳结合的余情美”的阐释。女主人公驹子的情绪、精神和心灵世界始终贯穿着哀与艳,驹子的爱情没有肉欲化,而是精神化和人情化的。驹子被作者塑造为这种美丽与悲哀的结合体。她对岛村不求回报的爱,却被岛村视作“徒劳”。小说实际上是通过驹子在爱情中的徒劳挣扎,表达了他对当时日本对外侵略的不满与无奈。《雪国》这部作品写于1935—1947之间,翻开历史我们可以了解到日本军国主义正进行疯狂的侵略战争,在川端康成创作《雪国》时,川端康成没有在书里反映这场战争,而是通过虚实相生的艺术形象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正如日本评论家岛崎秀树说:“川端康成对军国主义是消极抵抗,《雪国》便是例子。”川端康成把现实抽象化,把虚无世界对世相的感动贯穿在人情世相中,暗示人生徒劳。“往昔徒然空消逝”,在他眼里,终极的空虚才是真正的美的所在,这种感受性格是川端康成对于虚无之美的继承与发展。
二、“日本语性”韵味的意境之美
川端康成虽然是一个深受西方文学影响的现代派作家,但他196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奥秘却在于,将继承发扬以《源氏物语》 为代表的日本文学传统与学习借鉴西方文学技巧结合,创造出独具个性的川端文学之美,是一种崭新的日本文学风格,形成独特的“日本语性”。
所谓的“日本语性”,是指具有完整有序的故事情节,不再是感觉的连缀,继承了日本的感性文学传统,在意境构成和美学风格上,非常明显地承继了平安王朝幽雅纤细的文学风格,颇具女性阴柔之美,透过雅而美表现人生的悲伤与哀愁。例如,他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女》的大获成功,表明川端康成经过艰苦探索,寻求到一条成功的发展道路: 那就是依靠日本文学传统和西方现代派技法,从外在风貌和精神气质两个方面来表现日本民族的灵魂。而他的作品《古都》,则高密度的展示了“日本语性”之美。日本民族是一个崇尚自然的民族,狭长的地理环境的影响使日本人对四季变化的感觉敏锐而丰富,“这才是真正的春天!连低垂的细长枝梢上,都成簇成簇地开满了红色八重樱。像这样的花丛,与其说是花儿开在树上,不如说是花儿铺满了枝头”。所谓的“日本语性”,还包括艺妓、清酒、富士山、京都、樱花、寺庙、寿司、茶道、花道以及祗园会等承载着日本文化符号的载体,以及一些日本传统的小说、诗歌的艺术表现形式等。如川端康成的作品《古都》中出现的一些日本民俗风情,京都一年一度盛大的祉园会、时代祭,伐竹祭、鞍马山的大字篝火等风俗,贯穿于小说当中,小说好似京都的风俗画卷,使人能体味到日本民族的情趣,日本民族的风俗美。小说中的地点选在日本京都,京都是日本文化的发源地,历史悠久,千余年来,常为建都之地,是日本人民“精神上的故乡”。京都优美的自然景色和四时风物,足可代表日本山河的妩媚秀丽。作者让读者跟着千重子去寻访京都的名胜古迹,欣赏平安神宫的樱花、嵯峨的竹林、北山的园杉、青莲院的楠木等,让读者体会京都秀美的景色。在诺贝尔文学奖隆重的授奖仪式上,川端康成致了《我在美丽的日本》演说辞,不仅道出了日本文学传统美的神髓,亦是川端康成对自身创作理念的再确认和总结。在《我在美丽的日本》中,川端康成通过对诗歌、物语文学和茶道、花道等日本传统文艺形式的分析,展现了日本传统美的世界,反映了自己对传统的探索和继承。
三、朦胧的画面感和细腻的心理描写营造的意境之美
川端康成的创作倾向于纯文学,需要读者细细的去品位,他的作品最能抓住读者心理的地方,在于作品朦胧的画面感和细腻的心理描写营造的意境之美,让读者百看不厌,每一次阅读都有一种新的体验,以有限的文字蕴含了无限的遐想,触动读者的心灵,吸引读者的眼球。
川端康成对事物具有非凡的敏锐感和想象力,能抓住事物稍纵即逝的感觉,通过细腻的描写把事物定格在画面中,让作品表现出朦胧的画面感。正如川端康成所说:一幅绘画可以挂出来欣赏,一尊雕像可以通过不同的角度观察把玩,而富于画面特性的文学则使读者更容易细致而反复的体会。“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遍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这是《雪国》开头的名句,是典型的视觉描写。川端康成精确的扑捉到火车穿过隧道进入雪国那一刹那的画面,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影响。历来许多《雪国》研究者都对这短短的一句话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而且大量的相关评论,都配上了有铁轨、隧道和雪组成的画面,甚至在电影海报中也常常出现。由此可见,这短短的一段文字的确构成了一幅耐人寻味的画面。在修辞方面,川端康成也用绘画式富于视觉效果的手法。如在《古都》中,“紫红色的垂樱美丽之极,它的枝桠下垂,如垂柳一般,并且伸张开去。千重子走到樱树阴下,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来,花瓣儿飘落在她的肩上和脚边……”柔美与诗情的画面,带给读者无穷的美的享受与回味。
描写人的心理活动,若隐若现,欲露不露,以此审美情趣,着力表现作品内在气韵。如作品《伊豆的舞女》中,“我”独自一入去伊豆旅行,邂逅一群流浪艺人,和其中的小舞女互生爱慕之情:“……我和艺人们走进屋里,小舞女从楼上端来了茶,她坐到我面前,满脸通红,手在颤抖,茶碗从茶托上歪下来,她怕倒了茶碗,乘势摆在铺席上,茶已经洒出来了。看着她那羞愧难当的样儿,我愣住了……”;我和她下五子棋,“……因为只我们两个人,起初她老远地伸手落子,可是渐渐她忘了形,专心地俯身到棋盘上,她那美的有些不自然的黑 发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她脸一红,‘对不起,要挨骂了,她说着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我给喜欢听故事的她念书,我一开口,她就凑过脸来,几乎碰到我的肩头,表情一本正经,眼睛闪闪发光,不眨眼地一直盯住我的前额。一双黑眼珠的大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辉,双眼皮的线条有说不出来的漂亮。笑起来像花一样……”。字里行间,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动描写得淋漓彰显,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一个纯洁、美丽、羞怯又感情丰富的女孩的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表现了少男少女朦胧的爱慕情愫。
看川端康成的小说,仿佛在看一名老者,以平波直叙的语言向你讲述着发生在日本的那些古老的故事,让人仿佛看见舞女、艺妓、歌舞伎、樱花、寺庙、温泉、白雪、和服、清酒、寿司、祗园会等承载着日本性的符号在脑海中一一呈现,融合在人世间的父母之情、姐妹温情、初恋朦胧之情中,仿佛进入其梦幻哀伤的艺术世界中,这是一位文学大师为我们准备的文学大餐,需要我们细细品位,体会虚无中物我相融的意境,追随“物哀美”的旋律,走入那日本美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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