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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季

2015-09-10羊斌

少年文艺 2015年1期
关键词:赵敏短剧丁丁

羊斌

我是一名初中美术老师,喜欢艺术,更喜欢文学。在我们这儿,每两年就会有一次全市性的中小学短剧比赛,我是主动请缨的编剧,也是导演之一。我非常享受和孩子们共度的时光,一起讨论剧本,一起揣摩人物,看他们在台上台下欢笑歌唱,和他们在一起,我总有时光倒流之感,仿佛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和他们有着相同的年龄,一样的快乐与忧伤。我相信,一起排练节目的短暂时光,也会在他们今后的回忆里不断回放,闪闪发光。和孩子们拥有共同的美好记忆,真好。

一   报名

上午的课间操一结束,校园公告栏前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大一堆人。

这种冲锋陷阵的事儿,耍宝四人组是不需要做的。王聪个头那么高,在圈外一站,瞄上一眼,立刻就能回头宣布:“学校戏剧社招募演员了!”

丁丁掉头就走:“跟我们无关,走!”

小胖却雀跃起来:“我要应聘我要应聘!”

文强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以为是找工作啊?不去!丢人现眼!”

文强说的是去年学校的元旦文艺汇演。学校规定每班出一个节目,班里的女生们想排个集体舞蹈,男生们却非要唱对台戏。怎么唱呢?文强一拍脑袋,网上找了个群口相声,组织四人组排练起来。他们一人拎一张台词,你一句我一句,接得着实热闹。男生女生为了谁的节目能上,又争又吵,班主任皱了下眉头,干脆来了个大撒把,说随便他们去搞,上报节目前在班里汇报评比,谁好谁上。

女生好闹小别扭,班级PK时又扭扭捏捏没发挥好。领头的赵敏虽然够泼辣,可光一个人放得开有什么用呢?四人组的群口相声,那才叫一个洒脱欢畅,虽然还时不时地要瞄一眼台词,可还是得了个满堂彩——正读初二的男孩子,最喜欢的不就是这份热闹嘛,本来教室里男生就多,起哄起来气势自然高过女生。算是众望所归,群口相声登上了学校的大礼堂。

谁承想,平日里欢蹦乱跳闻名遐迩的耍宝四人组,舞台上灯光一扫,汗立刻出了一身。一抬眼看到台下满满当当上千号人,立刻傻在当场。小胖的声音细得像蚊子,还忘了三次词,文强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台,他和丁丁的台词倒是一句没错,可干巴巴的像块皱抹布。最可笑的是王聪,一米八八的个头,一做动作就忘词,一说词就忘动作,词与动作永远不同步,笨拙得像掰玉米的狗熊一样顾此失彼,引得台下哄堂大笑。

最终比赛成绩发布时,公告栏前又围了好几层。四人组垂头丧气的,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果不其然,整个初二的节目中,他们八班只得了个最低的安慰奖。

女生雪恨的机会到了,从此可以时不时来一顿挤兑:“改名吧改名吧,改叫大发四人组吧!”一开始,小胖还不识趣地凑上去问:“为啥叫大发四人组?”被文强一把扯回:“笨蛋,丢人丢大发了!”连老班现在还时不时地揶揄他们:“有本事去舞台上耍宝呀!”

都这么丢人现眼了,还去凑啥热闹呢?

好吧,大家说定了,不去。不如去打篮球呢,那汗出得才叫一个理直气壮。

下午,有消息传来,二班上回那个领舞的女孩去报名了。初一也去了好些人,呃,有美女!

这些情报很重要,他们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二  海选

如今的初中校园几乎都以考上重点高中为唯一目标,在校时间一切以学习为重,社团活动基本就是摆摆样子的。四人组很好奇,这忽然冒出来的戏剧社到底是个什么名头,加入了又如何开展活动?丁丁的消息一向很灵通,他很快就发布了最新消息——戏剧社不过是个暂时性的称呼,其实是因为市里即将有个中小学短剧比赛,要选几个演员排一个小短剧而已。

没劲!耍宝四人组有点儿后悔报了名。只选几个演员,入选的可能性就变小了,选上了也只排练很短时间,有什么意思呢?

午睡前,学校的喇叭里召唤所有报名参加戏剧社的同学到艺术办公室集中,四人组立刻飞奔而去。这会儿大家忘了早先的嘀咕了,人人心里暗叫一声爽啊,报个名居然可以逃了午睡,这真是天下最明智的选择!要努力,要入选!入选了才会有接下来的不午睡啊!

大教室改成的艺术办公室里居然很快就人满为患了。王聪借助自己的地势,飞快数了数人头。还好,男生只有十几个,女生多了三倍,二班领舞的女生果然在。另外,还有好多陌生的面孔,应该都是初一的学弟学妹吧。

王聪忽然大惊失色:“啊!容嬷嬷也在!”“容嬷嬷”是赵敏的网名,她的QQ还自定义了两个组,一组“太监”,一组“宫女”,把男生全放在“太监”组,女生放在“宫女”组,引得男生总以拉黑她来抗议。

这时候,一位女老师大声说:“安静!安静!”一听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好嗓子,立刻把大家从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状态拉了回来。丁丁立刻说:“这是初一的音乐老师,好像姓周。”

女老师手里抓着厚厚一叠报名表,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初一的音乐老师,我姓周。”丁丁得意地点了点头。

周老师又指着旁边说:“这一位,是初二的语文老师,高老师。戏剧社将由我们两位负责。”

大家顺着她手看,除了学生没看到谁。过会儿才有个人懒洋洋地站起来,倒像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王聪他们一瞧,立刻哗地笑起来。这不是他们的语文老师老高头嘛,没听说他还有这一手呀。

周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静下来,说:“欢迎大家来参加戏剧社的海选!”

海选!大家一听来劲了,是不是还要十进八八进五五进三再决出前三名呀?

周老师只当没听到,大声说:“因为报名人数较多,海选分四场进行。第一场是男生组,女生分三组,连续四天午睡时间进行。”

“哟,还有分会场。”四人组觉得有意思了。

高老师说:“戏剧社近阶段最主要的工作,是要在三周时间里排练一个短剧,参加本市的中小学短剧大赛。这次海选,就是为短剧挑选演员的。”

四人组互相挑了挑眉毛,全都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周老师说:“小品由我们多才多艺的高老师编写。现在,情节基本拟定,但还没完全定稿。”

四人组又交换了一下眼色,“老师也喜欢互相吹捧啊。”“老高头写的剧本是啥样儿的?能写得好吗?弄个赵本山黄宏的小品来演演才过瘾啊。”

周老师好像明白他们心思,说:“我们学校的短剧连续三届都是全市一等奖,每个剧本都是高老师写的。”

四人组的目光是不敢置信的,“哟,藏得挺深嘛!”

高老师在众人景仰的目光下,不好意思起来,“现在这个剧本,尚在构思阶段,我的设想是父子之间的矛盾冲突与解决。总共需要四个演员,其中,三个是男生。分别演父亲、儿子与一位退休老师。一个是女生,演儿子的女同学。”

王聪高兴了,“哈,那么多女生,只有一个能入选啊。咱班的容嬷嬷肯定没戏了!”他的脑袋上立刻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还带着一声怒喝:“你个WC!”不用回头,“容嬷嬷”发威了。

抗议只是在嘴上,赵敏可是个野蛮女生,谁让自己姓名的首字母是这俩呢,王聪只好自认倒霉,摸摸头继续听老师往下讲。

三  男生分会场

周老师接着说:“刚才已经说过了,今天先进行男生海选。男生留下,女生先回教室。”

艺术办公室里忽然空旷起来。

周老师又说:“这个剧本,对男生来说是比较沾光的。”男生们纷纷表示赞同。王聪顺便拍了下老师的马屁,说老师对男生真好。可周老师语速飞快地接着说:“招募启事上写着要有演出经验的,既然大家报了名,说明都对自己很有信心。接下来的时间,希望大家能认真思考,好好发挥,争取留下来,成为我们的小演员。”一看这位周老师就是个急性子,说话像机关枪,哒哒哒地不容别人插嘴。

四人组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的诚恳。填表时,他们还真都是理直气壮的。反正上过一回台了,就应该算是有经验了。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嘛,不是常说吗?失败是成功的妈妈!

“今天的海选,我没有具体的剧本。请大家自由组合,自由发挥。”终于轮到高老师说话,他点了点人数,“十五个,这样吧,就三个一组,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讨论准备,自己编排一个父子争吵的桥段。自由组合,自由分配角色,一个演父亲,一个演儿子,还有一个是劝架的老师。这个不光考你们的演技,还看你们编剧的能力呢。”

一阵忙乱。四人组谁都不愿去和别人编组,最后看看没办法,文强在小胖的耳边私语了一会儿,小胖终于去了另一组。他们各自散到阳台上,凑一块儿商量。

吵架?这个太会了!关于父子吵架的段子,网上也见得多了,同学在一块儿,不也常交流的嘛。八卦电视里也常见,想象力要多少有多少,论斤称。文强说,要来就来个猛的:父母离婚了,儿子跟着父亲生活。儿子总不肯好好学习,父亲又常不着家,于是父子吵架。儿子怪父亲,父亲怪儿子,你一句我一句,一通好吵。文强指一指,说:“王聪,你演儿子;丁丁,你演父亲;我嘛,就演老师。”

王聪和丁丁互相看看,这个……父子的落差也太大了吧?儿子比父亲高了将近三十厘米?

文强一挥手,“喜剧效果!就这么定了!”

他们瞄了瞄旁边,小胖他们三个臭皮匠,也已经进入排练阶段。

所有人被召进办公室,一组组地演了一遍。开头有男生希望轮着进来,不演的留在办公室外面,不然不好意思演,两位老师断然拒绝,“就这几个人都不给看,还怎么上台演给评委看?演给观众看?”

四人组这回玩了个心眼,躲在最后才开演。前面三组虽然演得不错,可是却略嫌平淡。

轮到文强这组,丁丁寻寻觅觅先上了场:“这臭小子,上哪去了?”老师们互相看看,觉得这头开得有点意思,认真地接着看。

文强刚嘱咐了大家,千万不要再犯上回台上拘谨的臭毛病——不就是音乐老师和老高头嘛,咱不怕他们!果然整个过程都很顺溜,甚至有点用力过猛。王聪吵得脸红脖子粗,丁丁个子矮小,表示气愤想扇王聪一巴掌,只拍到了胳膊上。王聪灵光一闪,想到个段子:考试分数低于八十分女子单打,低于七十分男子单打,低于六十分男女混合双打。他很得意地立刻用这段话指责了父亲,都忘了自己这个角色分配是单亲家庭的儿子。幸好文强反应快,学着老教师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你跟着你爸生活,现在他总不着家,是为了给你找个妈妈回来,可以练习混合双打啊。”

整个办公室哄然大笑,老师们也笑得前仰后合。

文强这组是搞笑风格,演得很投入,小胖那边打的是煽情牌,演得更过分。吵着吵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小胖演的儿子忽然幡然醒悟,对着演父亲的同学扑通跪下,泣不成声。情节虽然漏洞百出,小胖却非要扎在戏里不出来,边哭边诉,边诉边哭,老师们看得频频点头。

表演结束,两位老师商量一下,周老师宣布:“我们需要三个男演员,今天大家表现都不错,先留下六个,在排练过程中继续PK。你、你、你、你、你、你,留下!”

被称作为“你”的六个人里,四人组居然全都在列,他们立刻欢呼击掌。年轻的老高头横了他们一眼,“别高兴得太早,后面还有淘汰赛呢。”四人立刻收敛,王聪凑上去说:“高老师,你看看你看看,我身上全是艺术细菌啊,可不能淘汰我!”丁丁和小胖也开始掀自己的衣服,“哟,全是艺术细菌全是艺术细菌!”文强则在一边喝道:“别闹了,高老师是最了解我们的!”再一脸谄媚,“对吧?高老师,你知道我们是最会表演的!”

高老师说:“得意!接着得意!有本事一直得意下去!”

四  角色分配

女生的首轮PK结果很快也出来了。虽然只需要一个女演员,可居然留下了四个女生!而且,赵敏也在!二班那个领舞的女孩,已淘汰出局。看来跳舞和演戏还是不一样,四人组不禁有点得意,看看!元旦时年级第一的人被P掉了,倒数第一的却全都留下了!现在,他们已把“美女”这回事抛到脑后,为荣誉,为复仇,他们要死守阵地,奋战到底。

六男四女,十个人,首次集合仍然是在艺术办公室。

老师给每人发了一份打印好的剧本,高老师边发边说:“初稿,初稿,有待修改。”

剧本大意是,忙于事业的父亲偶尔在某个周日去儿子学校,发现儿子撒谎,并没有到学校上课。父子在学校附近遇上,因为误会,大吵了一通。最后发现是个误会,当然是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

大家匆匆浏览一通,觉得这剧本流于老套,却没敢说出口。文强倒发现了问题,立刻叫起来:“老师,你抄我们台词!”

高老师笑眯眯的,“是啊,让你们自己编一段,就是想偷来用一用。”

王聪说:“那我那个男女混合双打怎么没用上呀?”

高老师撇了撇嘴,“切,老掉牙的段子!”

周老师在旁边说:“你们看看,自己中意什么角色,或者认为自己适合什么角色,就试着演一演,谁演得最好就谁上。”

王聪觉得自己个子高,还是演爸爸比较好。谁料想除了文强,几乎所有男生都想演爸爸,谁也不肯当儿子。于是只好折中,轮番上场,男生们换着演老子儿子。王聪他们还是沿用原来的战术,夸张,猛烈,边演边偷眼看老师。

老师们的眉头一直收着,不置可否。等全部演完,周老师第一个发表意见:“我很怀疑当初你们怎么入选的!是我们走眼了?乍一看都不错,可怎么仔细一瞧,都不对了呢?”

高老师开始说戏:“这儿子,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和父亲吵的。他骗了父亲,心里还是有点虚的。这点你们体会到没?光是直着脖子吵架,前后没有一点变化,台下看的人只会觉得闹腾。因为父亲的不信任,慢慢地才演变为争吵。这个父亲,忙于工作,疏于和孩子交流,但他很爱孩子,所以有些婆婆妈妈。要体会当爹的心啊,什么叫既爱又恨?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絮絮叨叨一大通话,大家的头都给弄晕了。

周老师又示范了一下,大家再次尝试。可老师们仍然在摇头。

王聪致力于演好父亲的婆婆妈妈,好高的人,却让人觉得很委琐。大家又一通取笑。小胖想演出儿子的委屈,很快又快哭出来了,老师说,过了!过了!喊了停。另外几个男生则被老师批得越来越不自信,畏畏缩缩,声音都越来越小了。

一旁冷眼瞧着的赵敏终于忍不住了,“笨死了!看我的!”

她冲到王聪面前先是十分肉麻地表达了一通喜爱:“瞧我这儿子,多帅!(还踮起脚尖撸了把王聪的头发),瞧我这儿子,多用功!星期天还来学校读书!”等到发现儿子骗她,立刻声泪俱下:“你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天天辛辛苦苦地工作为了谁?你这样骗我对得起我吗?”儿子回了下嘴,立刻发飙:“你给我滚回家!”

旁边看着的男生全都傻了眼,老师却眉开眼笑。高老师立刻作了决定,改剧本!父子改成母子,主角由赵敏担当!男生们表示很受伤,演妈当然容易啦,难道有当爸的也这么夸张?不能怪他们演不好嘛。如今最重要的主角被“容嬷嬷”抢了去,他们现在只剩下两个角色可供竞争了!

今天最淡定的是文强,早早认定了老头一角,死死拽着不放。自己在一边琢磨,找个木棍子当拐杖,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拄着,声音哆嗦,手势颤抖,简直来日无多,行将就木了。虽然有些过,因没人争抢,他的角色也定了下来。

五 角色敲定

王聪他们只好再竞争儿子的角色。

演儿子说起来没什么难度,不就是本色出演嘛,在场的男生,哪个不正在做儿子呢?可一演就觉得哪哪都不对,手脚不知道怎么放,走路一不小心都会同手同脚。

老师把主考官的首轮筛选权下放给了赵敏。这个妈开始正经八百地挑儿子,那真叫一个气度非凡。她一跳就坐上了老师的办公桌,剧本卷成了筒,指来指去,“儿子一号!上!”对了几句词,她皱了眉头,“不行!下!你面前的是妈,不是老师!儿子二号!上!”再对了几句词,她又开始评论:“不对!我怎么生到你这么委琐的儿子?你刚做贼去了?下!”……到最后也不得不喘着粗气摇头,“这些个儿子,咋都不对劲呢?配戏配得我累死了,却找不到一个好儿子!”

男生们对着她翻白眼,她手里卷着的剧本立马“啪”一下打上去,“妈说几句怎么了?嗯?还敢对你妈我不敬!反了你了!”

因为短剧比赛的日期渐渐逼近,总不能这么无休止地筛选下去。周老师看样子是个外貌控,力主还是由王聪演儿子。高老师直摇头,说:“这小子在班里就是个活宝,以后有得我们烦啊。还有,我看他除了会耍宝,演出方面实在没天分!”

周老师细说她的理由:“王聪个子高,赵敏个子小,两人一起演对台戏,反差大,好看。演戏么,可以一点点教嘛。至少他长得帅,声音也好……”

高老师拗不过她,就确定了王聪。王聪乐得手舞足蹈,对赵敏居然一口一个“妈”,喊得不亦乐乎。

小胖和丁丁的命运便由此确定,一起扫地出门。这两个家伙却怎么都不肯走,死乞白赖地恳求:“老师我们帮着搬道具吧,老师我们帮着看衣服吧,老师我们演一棵树吧,要不一块石头也行啊……”

两位老师又好气又好笑,高老师没法子了,只得说:“让我想想啊,看能不能加上个路人甲乙。”两位立刻乐开了花,屁颠颠地给老师倒茶、扇风,谄媚得很。高老师十分享受的样子,还说:“编剧可是最该伺候好的哦,不然的话,写死你,写没你,哈哈!”那边儿子和女同学一上场,小胖和丁丁在一边立刻变身八卦男:“看看!中学生!还穿着校服呢,就谈恋爱!太不像话了!啧啧!老师,就这么写!”

最后一个角色是儿子的女同学,确定由初一的女孩雨晴扮演。

至此,四位演员已经确定,两男两女,还有边上久久不肯离去的两位路人,正式开排。

六  短剧初排

连续几天的下午第四节课,短剧社的成员们都集中到学校的舞台上进行排练。

高老师的剧本已改至第三稿第四稿,路人甲乙化身两位学生,成功植入。原本退休老教师并没那么老朽,还是挺能发挥余热的,如今生生改成坐上轮椅,由儿子的两位同学推着上场了。周老师家里正好有个老人坐的轮椅,就贡献给这个短剧社了。

本来这个故事是发生在校园里的,改来改去,放到了公园。一开场,赵敏捏着儿子的手机气冲冲上场,边走还边读短信:七月初七,早上八点,公园老地方,不见不散。她立刻怀疑读初中的儿子谈恋爱了,要到公园抓现场。果然,远远发现一男生一女生嘻闹入场,立刻隐身树后。

女生雨晴是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场的,一看到王聪,好高兴地招呼他:快点儿……亲,你迟到了。这个点子是丁丁想出来的,又要时尚又要容易被当妈的误会,叫“亲”最好了。不过他和小胖设想的八卦路人,老师没采用,说舞台上忽然走过两个人指指点点,太乱也太怪异。他俩为自己的好点子不被启用,深表遗憾。

王聪手上拿了个蛋糕,貌似是在公园给女生过生日,这是老师故意设的又一个误会。排练的时候老师去买了个空蛋糕盒让王聪拎着,王聪问,正式演出的时候是不是用真蛋糕?所有演员一脸向往——演完就可以开吃了啊。老师的回答是:做梦!

赵敏学着宋丹丹的台词:“我这爆脾气……”终于冲向了两个正在石桌上铺台布插蜡烛的孩子。王聪烦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妈,躲到了石桌下,被赵敏一把揪出,更认定他是做贼心虚。七夕、公园、鲜花、蛋糕……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敏逼得王聪一步步往后退。

雨晴想解释,赵敏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这是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台词,高老师觉得好,大笔一挥,加上了。

当妈的爆,当儿子的犟,一个不给解释,一个不肯解释,针尖对麦芒,干上了。赵敏不愧是“容嬷嬷”,气焰高涨,王聪明显败下阵来——其实,在教室里的时候,王聪也从来不是赵敏的对手。这时候,该退休老教师文强上场了。

问题来了,小胖和丁丁这两位没正形的家伙,推个轮椅上场都老出错。要么推过头了,要么没推到位,偏了台,要么把主角们挡了,要么把老人推到背向观众,还有两次把自己给撞了,捧着脚在舞台上乱跳。直到高老师威胁要把老人写站起来,小胖他们才终于乖乖地按老师的要求,把文强推到了恰当的位置。

原来老教师是母亲当年的班主任,一个照面,倒是老师先认出了学生。文强很是慈眉善目,问学生急急忙忙气势汹汹为哪般,赵敏答,喏,我来看我家宝贝儿子谈恋爱的!

老教师是认识学生的儿子的,不免就笑起来了。原来,儿子和同学们平时一直在帮助老教师,老教师也在辅导着孩子们的功课,他们是个互助小组。这一天(这日子可真好,七月初七,中国情人节,高老师就怕这误会起不来啊),正好是老人的生日,孩子们为了给老人一个惊喜,决定分头行动,在公园里给老人庆祝,最终闹出这样一出大误会。

赵敏立刻破涕为笑,当初面试时的肉麻劲马上使出来了。这儿子是千般好啊万般好,她恨不得上去亲一口,吓得王聪四处乱逃。最终的最终,误会解开,花好月圆,真是个老套圆满的短剧啊。

七  抠细节

舞台表演不像文强他们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自然点放松点就可以了。站位、表情、交流、动作都必须考虑周全到位。甚至还要与灯光、音乐完美衔接,该夸张时要夸张,该收敛时要收敛。吐字要清,不能舌头一滚就算讲完了,动作要准,不是随便一划拉就可以的。

短剧初步拉完以后,老师们开始一遍遍地抠细节。演员们的苦日子终于到来了,几乎没一句台词可以一次过关的,所有演员都不断地被叫停,重来。再叫停,再重来。

赵敏的表演很不错,她本来就是这么个火辣性格,算本色出演,略有问题,老师一提,她立刻就改过来了。可一到王聪这边,不会演戏的缺陷立刻都显出来了,他看上去总是那么笨拙,叫人着急。高老师一遍遍语重心长地说:敬畏、爱、生气、委屈、撒娇……怎么把这些情绪揉在一起?错!停!再来!一遍,两遍,无数遍,被批评,不断被批评。王聪终于崩溃,一个整天只知道耍宝的人,居然躲舞台后面抹眼泪去了。

周老师说:“哭什么哭!好好想想,你们怎么和妈妈吵架的?”

文强说:“我从来不跟我妈吵架。”

赵敏在一边奇怪,“居然?会从来不吵架?我和我妈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

文强说:“我最多不理她,她怎么唠叨我都不理她。”

高老师开始反思:“原来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啊,男孩采取的是不抵抗不理睬战术,我这剧本岂不是要重写?可是光是不理不睬,全成了内心戏,凭你们几个,能演得起来吗?”

周老师问小胖和丁丁:“你们呢?怎么吵?”

丁丁说:“我也不跟我妈吵架,我跟她讲道理。她当然是讲不过我的,一发现自己要败下阵来,她就会使出杀手锏——哭,她一哭我就没辙了。”

小胖说:“我妈一般派我爸管我,唉,直接武力镇压……”

文强对周老师说:“别问了,王聪想跟他妈吵架都没机会啊。”

周老师和高老师互相对看一眼,声音立刻温柔下来:“王聪,过来。”

那么大高个的王聪蹲在舞台幕布后面,黑黑的像只大熊。赵敏和雨晴两个人好一通又拉又哄,王聪才站了起来。

文强说:“王聪跟着他爸……”

王聪三下两下把眼泪抹了,换上无所谓的表情,“我爸妈离婚很久啦,想见一回老妈挺难。等我再想想,该怎么跟她吵哈……”

老师们的表情有些凝重,王聪再接着幽幽地来一句:“我嘛,一直在争取做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孩子。”

看大家大惊失色的样子,他立刻又笑起来,“说着玩玩的啦。”可是又好像烦恼浮上心头,“就是我爸我妈一见面就为了我吵架,也很烦!”

周老师开始转移话题,问:“你们最烦爸妈说的是哪些话?”

“太多啦。最最烦的是,今天作业做完了吗?”小胖说。

“我爸爱说,你看看人家文强!成绩又好又懂事!”王聪简直想和文强绝交。

“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一天到头就是玩!”小胖又说。

“起床啦!”雨晴说,看样子是个懒姑娘。

“不许玩电脑!”丁丁抢了一句。

“我一天到晚辛辛苦苦为了谁?”赵敏说了句台词,“我妈就爱说这个。”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王聪又想到一句,“谁想管?可他们自己又管不好自己!”

“我们是不行了,就看你的了!”文强无奈地说。

高老师说:“看样子大家烦恼挺多啊,让我一一记下来,看能不能用到剧本里。”

周老师说:“大家对爸妈都提了意见,可知道爸妈都有些什么想法?现在开始,安静五分钟,换位思考,如果你是你爸妈,你会对自己说点什么?”

接下来的五分钟,大家都安安静静的。

周老师说:“我就不问大家想到什么了。王聪,找着感觉了吗?”王聪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摇摇头。不过接下来的排练,明显顺利很多,至少老师的示范,大家都很努力地学像了。

整个短剧,大概十分钟左右。主角是演母子的赵敏和王聪,演退休老师的文强和女同学雨晴的戏分也还可以,只有小胖丁丁两人,几乎就是摆设,只要把老人推上台,再异口同声地来几个夸张的“啊?”“哦!”“ 耶!”,最后的时候,送了个礼物给老人,说一句肉麻的祝福语,一起唱个生日歌,就算完了。

他俩觉得很不过瘾,又开始搞怪。小胖送了一盆植物给文强,说:“爷爷,送你一盆植物,祝你成为植物人。”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高老师手上的剧本直接抡向了那颗圆脑袋,他抱头鼠窜。

八  演出

正式演出那天起了个大早,老师们为每位演员都化了妆。小胖不肯往脸上扑粉,也不肯涂口红,又被周老师埋汰好久。还是文强比较配合,头上被倒了半盒痱子粉,略一动弹,那头白发就开始冒白烟。他很大无畏地说,为艺术献身,拼了。四个学生的服装,不过就是比校服好看点的学生装,没什么新鲜。赵敏的装扮却着实好笑,黄里带红的大卷发,八厘米的高跟鞋,鲜亮的粉色套装裙,活脱脱一个时髦老妈。可惜赵敏太瘦小了,衣服在身上空落落的,只好在里面多穿了几件才勉强合身。高跟鞋也已试穿了好几天,慢慢习惯了,终于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拐啊拐的,叫人捏把汗了。文强穿上的是中式对襟衫,宽口布鞋,再伛偻着身子咳嗽着走上几圈,果然老态龙钟了。

道具一辆车,演员和老师一辆车,开往市里的少年宫。

一路上,王聪不住地抹胸口,深呼吸,被高老师当胸一拳,“有啥好紧张的?熊样!”

周老师在一旁说:“我们有金牌编剧——高老师!金牌导演——本人!金牌演员——各位!谁是我们的对手?”

这个劲鼓得很及时,众人立刻激昂起来。一等奖,舍我其谁?蝉联!一定要蝉联!

王聪问:“市里得了一等奖还会往省里去吗?”

高老师使劲地鼓励他们:“会啊会啊,省里拿了一等奖,还会去全国比赛。说不定哪天就上了春晚呢!”

“春晚!”众人一齐神往,然后互相提醒:“回家不能随便给人签名了!我们将要成大腕了!”

他们的短剧排在第十个,大家就先躲在台侧看别的学校演出。感觉演得不错的,心里就惴惴的,如果演得不好,立刻撇了嘴,满脸都放出光来。

第九个节目结束了,灯光暗下来,舞台一片黑暗。前面一个节目的演员下了台,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刻把他们的领夹麦克风取下来,戴到王聪他们身上。因为提前警告过大家,戴上麦后严禁说话,大家于是不断地打手势或使眼色,黑暗中全都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老师们忙着往台上搬道具,几棵喷绘的大树,一套KT板做底再装饰的逼真的石桌石凳,前面台两侧是小栅栏和一长溜的假花。灯光一打,鸟鸣声一起,很有身处公园的感觉了。

十分钟,一瞬间。一上台,大家铆足了劲演,发挥极好。王聪和赵敏一拉扯,居然把别在皮带上的发射盒给弄掉下来了。他倒挺镇静,一边继续演一边把发射盒握到手里,再慢慢又别回到腰上。周老师在控制音乐的老师那边,得意地对那个老师说:“不错吧不错吧?这群人来疯,一上台还真就不一样啊!”

最后煽情的音乐一推高,众人一个亮相,节目结束,台下一片掌声。谢幕,下台,两位老师直对他们翘大拇指,因为麦克风还没取下,大家只能兴奋地无语击掌。

小胖一共一句台词,可还结巴了一下,下台就一直追问,怎么办?怎么办?一等奖是不是没了?高老师安慰道:“没事没事,我看很自然嘛,生活中有很多人一着急也会结巴一下的嘛。”小胖这才释然。

回到学校,演员们天天问比赛结果,高老师每一节语文课都要面对四双探询的眼睛,最后只好答应他们,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两周后结果终于出来了:蝉联成功!再次市一等奖!学校的大屏幕也打出热烈祝贺的标语,还把所有演员的名字一一亮出,耍宝四人组算是大大地长了脸,风光无限。

可惜,他们热切希望的去省里去全国去春晚的愿望没有实现,短剧社宣告解散。不过,高老师发现,文强他们在周六周日的时候,正偷偷地排演着新的小品呢,演员队伍正不断扩大,据说,剧本是文强写的,是改编的课本剧。高老师想,一定要借来看一看,学生原创的剧本,一定更新鲜更有意思,也许,下一届的短剧比赛,还可以用一用。

插图/胡嫄嫄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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