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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残雪与卡夫卡的创作异同

2015-09-10陈思思

考试周刊 2015年39期
关键词:残雪卡夫卡

陈思思

摘 要: 残雪与卡夫卡以其相近的创作风格受到国内外研究界的关注。一位是西方荒诞大师,一位是中国当代先锋派的代表作家,无论在思想内容还是艺术形式上,二人都具有鲜明的可比性,且在作品中都不自觉地向荒诞美学靠拢,但在其荒诞性的外表下又隐含差异。本文将立足荒诞,审视二人创作上的异同。

关键词: 残雪 卡夫卡 创作异同

1.引言

残雪与卡夫卡的比较研究历来被中国当代学界重视,一位是中国先锋派代表作家,一位是西方荒诞文学大师。残雪是那样痴迷于卡夫卡,而又是那样不同于卡夫卡,她是中国当代研究卡夫卡的代表性学者,且是一位能够在“影响的焦虑”中成功突围,确立“东方卡夫卡”独特个性的艺术探索者。两人在荒诞美学的长河中靠拢,却依托各自的时代、种族、环境与个性气质,分别为荒诞美学作出了独有的创造与贡献。

2.残雪与卡夫卡之同

2.1荒诞取向

荒诞是卡夫卡小说的一大根本特点。萨特说: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人们被不自主地抛进存在,荒诞地来到世界上,荒诞地生活又荒诞地死去[1]。这无疑是卡夫卡荒诞的最好注脚,他笔下的主人公总是被抛出生活的轨道,一切正常合理的东西统统被打破。

《城堡》是写一个测绘员去往一个城市任职,但他被拒于城门之外。他绕着城堡关注这个地方,并且一直努力试图进入,却未果。《城堡》可以说是最具有卡夫卡特色的作品,主人公进入一个荒诞的、离奇的世界,令人困惑地生活。

残雪的作品在荒诞的表现方面很明显践行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她作品中荒诞的存在是她对生活原生态的表现。在残雪的后期作品中,以荒诞为灵魂,无处不在的阴暗意象,天才地将忧郁、晦涩、纠缠、窥视、变态等有机熔铸,形成一个奇丽的荒诞空间。通读残雪文章会发现,她笔下的荒诞景观与卡夫卡笔下的“城堡”惊人的相似。所以,有人如此点评残雪后期的作品,“她的小说把荒诞推到极致”[2]。

残雪笔下的人物始终处于一种对世界的怀疑和逃离,一种不安、一种恐惧的状态,如《历程》、《弟弟》、《新生活》等。《历程》中,主人公过着正常的生活,政府职员,普通的公寓,但却遇到那对以猫抓跳蚤为事业的老夫妻,还有那个闭门造车画地图的老板娘,行为与头脑都正常的主人公竟在一个不正常的环境中受尽折磨,其荒诞之感不言而喻。在《弟弟》这部作品中,弟弟是一个既存在而又似乎不存在的人,整篇作品的描写都是在塑造一种虚无怪诞的感觉。残雪的作品除掉人物的地方背景,与卡夫卡的作品如此相似,二者在作品中孕育着沉默的、忧郁的荒诞感与荒诞美。卡夫卡建立了一种区别传统荒诞模式的风格,大环境荒诞,细节的真实可信,在这点上残雪堪称卡不卡最成功的私淑弟子。

2.2对立意识

无论卡夫卡还是残雪,都在大环境下试图沟通对话,企图以自己的努力消除这样一种对立,但结果往往以堂吉诃德式的失败而告终。

《城堡》中的主人公K费尽周折,只为寻找进入城堡的路径,四处奔波,先是寄希望于现代工具电话,失败后又借助通信这一传统方式,最后这个正常人居然用爱情作代价,他似乎开始不正常了。《弟弟》中,我在寻找“藏”起来的弟弟,弟弟则继续隐藏,而弟弟的朋友、邻居则绞尽脑汁不让我找弟弟,但我还是继续寻找,无论青年还是老人,男人还是女人,熟人还是陌生人,都成为主人公试图沟通的对象,如果把《弟弟》和《城堡》作对比,就会发现,“我”就是K,而弟弟就是那座城堡和至高无上权威的法官。主人公都在努力走出这谜一样荒诞的对立世界,在对立中寻求沟通方式。卡夫卡与残雪的小说都是在作品中企图寻找一个对立的出口,并通过这个对立的出口表现出对世界、对生活的理解。

2.3象征手法

在残雪与卡夫卡的作品当中,残雪与卡夫卡都不约而同地运用在传统文学中常出现的家港湾、自然等美好意象,而且用象征手法刻画世界的荒诞,甚至连意象也惊人相似,都是类似如牢笼,对立存在的人间地狱。

如卡夫卡笔下有《司炉》里的轮船,《诉讼》里的法庭。而残雪呢?这类象征以不同的形式出现,比如《雾》中潮湿的仓库,《新生活》中一个人都没有的高楼,都莫不如此。

2.4人际关系

卡夫卡与残雪笔下的人物永远充满着谜一样的矛盾,甚至连人世间最真挚的感情也是非正常的,如亲情、爱情,永远充满阴谋、诅咒。

就像《城堡》中的K,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但他拥有来自弗利达的爱慕,这种爱情的圣洁却正是阴谋的肮脏,体现城堡的恐惧。在《变形记》中,主人公居然变化成一只虫,所有人都厌恶他,他最心疼的妹妹甚至盼望他死去。

残雪笔下的人际关系更匪夷所思,甚至让人发指。《山上的小屋》中的母亲是假的,父亲的眼睛像狼一样发出绿光,亲情竟蜕化成充满冷酷、仇恨的东西。这种感觉,较卡夫卡而言,残雪似乎更接近鲁迅那种吃人的感觉。

同样都是现实主义作家,都拥有同样的敏感,卡夫卡在一封信中的话似乎可以为这种丧心病狂的人际关系做注脚:“我生活在自己家中,处在最好最亲切的人们中间,比陌生人还陌生。”[3]

2.5叩问罪恶

残雪与卡夫卡都在试图表达一种机器的抽象性,都同样具有普遍性和包容性,都表现了人在生存的本质上的一种非理性,是属于精神上的深层困惑。

卡夫卡借对上帝的不满发泄她对战争的痛恨:“今天,对上帝的思念和对罪恶的惧怕大大地单薄了,我们在骄傲自大的泥沼中。战争就是证明,它使大批大批的人失去人性,丧失了认知道德的能力,麻醉了自身,使人多年不得苏醒。”[3]145残雪也同样在叩问,《黄泥街》中有这样的内心,“黄”代表中国人,而“泥”虽然脏,却是生命力的表现。美正是从脏的泥中升出的[4],这便是残雪对记忆深处的叩问。

3卡夫卡与残雪之异

从最初残雪模仿卡夫卡的作品开始,直到后来残雪通过研究卡夫卡作品构建文学理念,这不仅是一种模仿,更是一种接受,这是局部超越的过程,残雪真可谓是“东方卡夫卡”。但二者的相似只是两位作家复杂联系的一方面,毕竟二者所生活的时代、社会背景与文化差异都很大,在相似的同时也有很多不同之处。

3.1荒诞之别

残雪虽然以创造孤独、扑朔迷离的文学世界著称,但在生活中,残雪却是一个具有正常感情的普通人,“荒诞”只不过是她的表现手法而已,而卡夫卡的人生却具有深重的孤独感与恐惧感。

残雪作品中的荒诞是积极进取的,带有喜剧性,其中的荒诞世界是主人公提升灵魂境界的武器。比如《弟弟》中的冷漠边疆,但这些荒诞、离奇、恐惧的世界不仅没有使主人公灭亡,反而推动了主人公重获新生,从某种意义说,残雪的荒诞是喜剧的。

而卡夫卡则不然,他笔下的人物似乎大部分没有逃脱被毁灭的命运,K于悲愤中自杀,乡村医生在雪地中永远漂泊,他们与残雪笔下的人物一样,与这个诡异的世界斗争着,但不仅一无所有而且被彻底毁灭,带有希腊神话中西绪福斯永远推巨石的彻底悲剧感。

3.2对立结局

二者在创作中有个相同之处,就是本来正常的主人公总会猛然被置于一个不可理喻的环境,而且不断否定主人公的正常思维。发生种种对立,两种对立的结果在二位作家笔下是不尽相同的。

在残雪作品中,主人公的正常思维遭到荒诞世界的不断否定后,自我获得提升,比如《黄泥街》,泥自然是脏的,但花只有在泥中才能茁壮成长。在《一个人和他的邻居及其他两三个人》中,一些怪人,行为异常的人不断刺激A君,讽刺他,折磨他,他才放下架子,在食客带领下,走到新的高度。残雪笔下,一切肮脏的、龌龊的东西都是产生美好境界的必需品。

卡夫卡不同,矛盾双方经过纠缠、碰撞后,只会对立得更强烈。像K不断地努力斗争,其结果呢?被折磨地像狗一样死去,而那个测量土地的K呢?与各种阶级的人,如信使、秘书、情妇沟通交流,但最后作品的无结果是不是预示着K与城堡的对立将无休止下去呢?

卡夫卡认为:“每一个障碍都粉碎了我。”[5]残雪则认为:“痛苦是一种启蒙。”[6]

3.3异化情结

显然残雪,卡夫卡都以描写异化,非常态的世界见长,但对异化世界的态度却大相径庭。

对于异化世界,残雪以惊人的冷漠处于旁观者位置,王彬彬说:“在残雪所造就的垃圾堆上,人成了在垃圾里翻动拨弃的苍蝇。”[7]确实,残雪笔下的世界总会让人恶心甚至作呕,产卵的蛾子,不仅让人恶心甚至让人发指以至于汗毛竖起,但似乎残雪本人是很会从中自得其乐的,还有些人物形象,吃苍蝇的老婆,脖子上全是蚂蚁的齐二狗的女人。虽然她给读者构建了一个独特的期待视野,但她极端的个性化书写确实给人带来的不是美好而是伤害。

卡夫卡则不同,尽管表现的也是异化、变形、荒诞的世界,但他尽量采取温和的方式,让读者欣赏接受,理解他,他绝不会罗列丑恶、作呕的东西,他是用被异化的主体表现世界。

在《变形记》中,主人公变为甲虫,展示世态炎凉和对温暖的渴望,《饥饿的艺术家》则把饥饿变为一种艺术表演,反映出艺术家的非常态生活,无疑,卡夫卡在写作技巧上高出残雪很多,他会用引人入胜的情节带出他独有的荒诞世界。

3.4艺术逻辑

残雪说“我不要任何技巧,只凭原始冲动去自我写作。”[8]这样一来,不但割裂了作者与读者的交流,而且破坏了作品的逻辑完整性,残雪创作冲动一旦兴起,就会不顾事件发展,造成了谜一样的效果。

长篇《边疆》中,故事不完整,情节不清晰,没有时间,《山上的小屋》、《归途》、《黄泥街》大多如此。单一的小说开头,单一的人物形象,重复堆砌的意象,无不显得结构松散、语言混乱。

卡夫卡相对残雪的晦涩难懂,寓蕴深刻于平淡,情节多姿多彩,引人入胜,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其实他笔下的怪异世界往往是客观世界的真实展示,让人身临其境条理清晰。比如《城堡》、《审判》中的细节描写,无一不让人感觉真实可信、一目了然。《审判》中乡下人之所以在等待中死去,是因为现实社会对人的否定。

相比残雪,卡夫卡笔下绝少堆积重复的意象,相反十分简洁而内涵丰富,就像《城堡》中城堡的意象,有人说神权,有人说国家统治,甚至有人说象征着卡夫卡父亲。反观残雪笔下的意象,无一可与城堡比拟。

3.5文化底蕴

在这一点上,残雪有一定突破。某种意义上甚至实现了对卡夫卡的超越。无论残雪如何受卡夫卡影响,她总是以对中国传统文化理解为根基。

残雪确实是非中非西无法归类,这就好像是一个异国的植物长在了具有五千年历史的深厚的土壤中。她的主题,似乎无一例外是对孝道的解释。她总认为,传统孝道是对人束缚的,她的小说中还有许多鲁迅的影子,她展示的是中国的另一种国民性,拿来主义与送去主义二者兼有。

卡夫卡的作品中,既充斥犹太文化又蕴涵基督文化,这表现在他笔下的人物和象征总是充满多义性,这可能是因为卡夫卡生活在犹太家庭的环境所致,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总是呈现具有犹太特色的原罪思想,如《城堡》中K具有与生俱来的罪恶。但卡夫卡所接受的教育却是基督式的,这在理解与体验方面与犹太文化是截然不同的,甚至是尖锐对立的,在卡夫卡的许多作品中总是表现出基督文化中独有的孤独与恐惧,如《变形记》中主人公变为甲虫之后,对家庭和社会十分绝望,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4.结语

西方经历了工业革命后,生产力和科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但人自身突然出现了许多问题,丧失了精神寄托,追求物质,恐惧、寂寞笼罩人心,卡夫卡的作品正是表现出了这一时期的困惑与迷惘。作为卡夫卡后继者的残雪,似乎为这种迷茫提供了解决之道。也许残雪的作品晦涩难懂,甚至匮乏美感,但王蒙先生说:“新时代的文学中有这么一家,哪怕当作旁门左道也自有它的价值,新的启发,不可视而不见。”[9]

参考文献:

[1][法]让松.萨特[M]上海:上海出版社,2009:6.

[2]王建斌.先锋的堕落——论残雪的小说[J].天水师专学报,1996(1).

[3][以色列]马克斯·勃罗德.卡夫卡传[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256.

[4]残雪.黄泥街[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6.

[5]易麟,张岩泉.卡夫卡与残雪作品怪诞特征的美学比较[J].江西社会科学,2009(6).

[6]残雪.灵魂的城堡[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23.

[7]王彬彬.残雪、余华:“真的恶声”?——残雪、余华与鲁迅的一种比较[C].李建军.十博士直击中国文坛.北京:工人出版社,2004:6.

[8]残雪.残雪散文[M].宁波: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189.

[9]王蒙.文学的诱惑[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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