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夜茴:不畏惧时光
2015-09-10关越
关越
1983年出生的九夜茴笑称自己是个“喜欢写故事的中年妇女”,但乍一看,她依旧一副小姑娘的样子:化了淡妆的娃娃脸,微卷的短发,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工作人员都说:“九姐的娃娃脸太讨巧了,越长越年轻!”
算一算,引领青春文学潮流的80后作家都已经30多岁了,而今大部分人走上了转型之路。2005年,九夜茴开始在天涯论坛上发表青春小说,十年间,她成长为青春文学的代表作家,“匆匆那年”四个字也几乎成为了“80后”共同记忆的代名词。历时五年,一部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的青春成长史诗《曾少年》在今年8月问世了,这也是她的青春文学封笔之作。九夜茴说,“我想写的关于青春的事情基本上写得差不多了,我想先停一停,沉淀一下自己。”不过她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九夜茴是作品被影视改编最多的一位青春作家,虽然小说收官了,接下来的编剧工作让她依旧无法远离青春文学。
太阳宫就是离太阳很近的地方
小说《曾少年》里的一对发小儿谢乔和秦川生长在老北京的大杂院儿里,还未出生时,他们就隔着妈妈的肚皮战斗,开始了相互纠缠的成长历程。九夜茴回忆说:“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大脑会不停地搜索曾经那段岁月的画面和一些记忆碎片,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有点难以分清到底哪些故事是书中人物的,哪些是我的,哪些是我们共同的。”
和谢乔、秦川一样,九夜茴小时候的世界就只有几条胡同、几个院子那么大,小伙伴之间也就离百八十米远,大家一起上学一起玩儿,后来却又纷纷离开。在那个年岁里,她对“距离”完全没有概念,对于胡同之外的“远方”也是陌生的,她会天真地以为好朋友搬家要去的太阳宫就是离太阳很近的地方。在那个抬头就是一方四角天空的院子里,九夜茴度过了自己最单纯的童年岁月,文学梦想也开始萌芽。
九夜茴从小在爷爷奶奶的陪伴下长大,听他们讲许多《太平广记》、《聊斋志异》的故事,开启了阅读世界的好奇心。“我上小学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想学认字,因为认字以后就可以自己看书,不用别人讲了。”小学三年级,九夜茴便读完了《红楼梦》,慢慢地,她不再满足于阅读,创作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初中时,她在一本香港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是一个女孩儿写给一个已经死去的男孩儿的一封信,勾起了自己的少女情结,于是,她在本子上手写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篇小说:《再爱我一次》,这篇小说就是《花开半夏》的最初版本。
以后的好几年,九夜茴都没有再想过这个故事。直到上大学,在驾校学车期间百无聊赖,她又随手拿笔在纸上将这个故事重构,发表在了天涯论坛上。没想到,这部《弟弟再爱我一次》(出版时被更名为《花开半夏》)成就了九夜茴写作生涯。而对于更多人来说,认识九夜茴是从《匆匆那年》开始的。她站在80后的视角上,将这一代人的青春融入了时代的洪流,让每一个80后都能在其中读到自己的影子。自然、诙谐的文风在当年玛丽苏盛行的环境中犹如一股清泉,开创了青春文学的新方向。
写“地上”的故事
爱情,是青春文学最闪耀的标志。在九夜茴的作品中,几乎所有的爱情都贯穿了离别、错过的感伤。而这部《曾少年》里的爱情却以圆满收尾。九夜茴说,她想展现爱情更多的可能性:《花开半夏》里一生只爱一个人的矢志不渝是一种,《匆匆那年》里遗憾错过之后的潸然泪下是一种,《曾少年》里润物细无声般的默默陪伴也是一种。书写了十多年爱情的九夜茴,也渐渐看清了爱情该有的样子,“小的时候很天真,以为对方是个水晶,长大了后发现其实他不过是块玻璃,其实也挺漂亮、晶莹透彻的,但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我依然相信他,依然愿意勇敢地去面对他。”
九夜茴评价自己的作品是“带有非常强的浪漫主义色彩的现实主义文学”。“如果我有一个女儿,我可能不会让她去看太多的言情小说,我担心她看了之后会以为她活在世上就会有各种优秀的男人围着她转,给她过多的幻想。”所以九夜茴从来不写霸道总裁和无知少女,不写一个普通女孩被无数高富帅爱上,她觉得那样的故事是“天上”的,是给别人造梦的,而她写的是“地上”的故事,有着真切的“小浪漫”。
在“浪漫的现实”中摸爬滚打了十年后,九夜茴决定用《曾少年》告别自己的青春文学生涯。她解释说:“我已经三十多岁,我会担心自己还能不能细腻地捕捉到让人心动的感觉,所以我想先停一停,沉淀一下自己。”生活在中国式传统家庭中的九夜茴很早就酝酿写一部家族故事,青春文学封笔之后,她终于要将这一想法付诸行动。因为小时候给她讲故事的老人们都陆续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不想让那些故事也随之消失。
记者问九夜茴,在十多年的创作生涯里她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她笑说:“变老了!”而在聊天中,记者却觉得她的心态要比年龄年轻得多。“其实‘心态’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词。不年轻就是不年轻了,所说的其他一切都是在粉饰你失去的年轻岁月。”没想到书写青春的人面对“青春”却如此冷静与坦然。自认“不年轻”的九夜茴不畏惧时光,她要把自己沉淀为一个有故事的人,平静如水地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儿们绽放人生,因为她也曾少年。
Q&A
冥冥中就画了一个圆
虽然九夜茴的青春文学作品已经收官,但作品的影视改编仍在继续,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并没有远离青春文学,只不过换了一种创作方式。在《花开半夏》和《匆匆那年》引发收视狂潮之后,由黄磊执导的电影《初恋爱》将在2016年上映,《曾少年》的影视改编也在进行中,九夜茴称得上是影视行业实实在在的宠儿。在韩寒、张嘉佳等作家相继跨界成为导演时,一直只做编剧的九夜茴说,自己更喜欢写故事,“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打通和导演身份之间的通道。”
Q:你第一部被改编的作品是《花开半夏》,当时是怎样的契机?
A:对,《花开半夏》2011年底开机。这个过程也很有趣,2005年在天涯写这个小说的时候就有很多网友留言,说这个如果能拍成电影多好啊。我当时就想如果这个能拍出来真的不错,谁能拍呢?我当时一下子就想到李少红导演,她的《大明宫词》、《橘子红了》是当年我们青春期里的神作。所以当时我还到少红导演博客下面去留言,说您好,我是一个年轻的作者,写了一个小说,如果有一天它能变成电影的话,我希望您能来拍它。留言很快就淹没在那么多评论里了。等2009年《花开半夏》出版了以后,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说你好,我是制片人李小婉,读了你的《花开半夏》特别喜欢,想把它改编成影视作品,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到我们公司来谈。我当时看的时候就想,嗬,这是骗子吧!因为我知道李小婉是和李少红导演一直合作的。后来我就真的坐到了他们的办公室,见到李少红导演。很宿命的感觉,冥冥中就画了一个圆。
Q:黄磊老师为什么会成为《初恋爱》的导演呢?
A:我们俩大概七年前就认识了,在我少年的时候我很喜欢黄磊老师,也很尊敬他,黄磊老师确实很有人格魅力。我们两家住的也很近,那时候我周末也会去他们家玩儿。当时《初恋爱》还没有出版成书,先发了一个word文档给他看,他看完了以后就特别喜欢,跟我说一定要拍成电影。后来小说出版了,黄老师就真的买了《初恋爱》的电影版权。这几年一直在做剧本,但是他比较忙,而且感觉最好的故事还没有发展起来。一直到今年弄出一个剧本大纲给黄磊老师看,他就非常兴奋,觉得这个故事终于有了它该有的样子,于是他就实现了他的诺言,来导这部电影了。
Q:你的每一部作品都被改编成影视作品了,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A:首先跟作品本身影视转化的成本不高有关系,它比较适合转化成影视作品。当然小说的普及度、受欢迎的程度、知名度都会在考量范围内。还有就是故事本身是否可以影像化,改编的作品效果怎么样,大家会不会看,比如《花开半夏》在湖南卫视上播出了,《匆匆那年》票房也很好,大家就会比较相信你的个人品牌。当时做《匆匆那年》的时候书还没有出来,我只是在微博上发一些书里的句子,就有影视公司找我来谈改编了,这就是他们对你作品和个人品牌的信赖。这跟现在的电影市场也有关系,市场变大了,有地方去存放那么多不同类型的作品,文学改编的作品当然是电影创作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Q:做影视改编时,你都有什么原则?
A:可能因为我上升星座是摩羯,还是挺理智的,我会把编剧和作者的身份区别开。因为你愿意把版权交给其他人去做,就要尊重和相信改编的团队,那你作为一个编剧,就不能持有作者创作小说的心态,影视创作和文学创作是完全不一样的两条路。我在这两个角色之间转换得很好。所以当时我做《匆匆那年》编剧,张一白导演他们也知道,他们不是在和一个作者谈论,而是和一个编剧在讨论。当然啦,我会将从作者身份获取的信息告诉大家,比如说哪些桥段是大家反馈给我最喜欢的一些东西,在影视改编里希望这些东西都还能有。最本质的东西我相信也不会动,一个原创作者的底线是什么?一定是你想要表达的这个作品的原本的精神。
Q:你提到了自己创作《曾少年》的时候不会去想以后改编的情况,但一些作家如张嘉佳创作时会按剧本的框架和节奏去写,你怎么看待这种创作方式?
A:我觉得是个人习惯不一样。我本身是对文学有初心的,所以在创作的时候很单纯地做这件事。影视作品和小说不一样,影视作品有很多限制,有一些不能或不合适表达出来的,文学作品就能表达出来。如果我进行影视化的创作,《曾少年》就不应该从0岁写起,应该从18岁写起,这样就能省去很多改编的麻烦,但是从文学角度来说,这部作品就是想写一个人的成长史,要把这个女孩儿的人生写透了。当我写小说的时候我是一个单纯的作家,当我改编一个作品的时候我是一个单纯的编剧,不会混起来。我觉得说到底,文学是文学,电影是电影。
Q:韩寒、张嘉佳等作家都做了导演,你有这样的打算吗?
A:暂时还没有,一是因为我自己比较懒,二是我的好奇心还没有抵达导演那个领域。我看到他们做导演都挺累的,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年就没了,有这个时间我还是想多写点小说什么的,所以本质上我还是一个喜欢写故事的小女孩的那种心态,不,是喜欢写故事的中年妇女的心态,哈哈,还没有想涉及太多。当时拍《匆匆那年》的时候,我有好多闺蜜都客串了,同学甲同学乙之类的,演苏凯老婆的就是我闺蜜。他们特别有参与一下的好奇心,我就完全没有,我现在最感兴趣的点还是在创作上。当然导演也是另一个层次的创作,只不过现在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打通和导演身份之间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