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新型网络中英语码混合词汇的构词过程

李敏仪

摘    要： 中国网络上网民因中英文接触普及化而产生的语码混合现象，其中有网民以拼音化的汉语为词干及英语黏着词素结合成词，并加以使用，成为风潮。本文旨在从语码混合理论及优选论的角度研究这些新型的语码混合词的形成方式与过程，并探讨当中涉及的词干、黏着词素及额外构词成分的功能与作用，证明其造词过程、词素选取具有其系统性。

关键词： 语码混合    优选论    词干    黏着词素    额外构词成分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及全球化的推进，各种语言背景的人们联系越来越紧密。语言接触现象普遍存在，并衍生各种语码混合的现象，一种新型的网络用语语码混合现象开始备受关注。这是一种在单词内部发生的混合现象，以拼音化的中文为词干及英文黏着语素结合成词。本文主要研究这种词语的形成方式及过程。

1.语码混合

语码混合是语言接触频繁产生的产物。Romaine（1989）提出语码混合是指“在同一语篇下来自不同语法系统或子系统的成分的并存现象”（Romaine 1989：111）。Matras（2009）指出，一些学者认为语码混合指的是在短语或话语里存在的语言混合现象;另一些学者则认为语码混合是指因语言混合而产生的独特语言结构，而这些结构不会出现在仅适用一种语言人的话语中;还有一些学者把各种不同的语言混合现象统称为语码混合。而Muysken（2000）则用语码混合指代来自两种不同语言的词条或语法特点在同一句话中出现的现象。

语码混合现象的规律是语言学者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Poplack在20世纪80年曾提出自由语素制约及对等语素制约理论。Chan（1998）指出在句法层面，对等语素制约强调句子成分顺序的对等性，即语码转换点两边的成分需同时遵照两种语言的语法规则。如果短语结构遵照其中一种语言的语法规则，无法与另一种语言的语法规则对等，则语码混合现象无法存在。但在词态层面，自由语素制约无法解释一种语言中的自由语素与另一种语言的黏着语素屈折成词的现象（Chan 1998）。1989年，Kamwangmalu提出Matrix Code Principle（母体编码原则，MCP）。母体编码是指在语码混合的句子中，其中一种语言的语法能规范语码混合句中的词态及句法结构，另一种语言的成分必须遵照母体语言的语法规则。另外，Muysken（2000）以类型学为基础建立语码混合模型，包括三种混合方法：插入、交替和重合词汇化。插入是指把一种语言中的词汇语项或整个语言成分插入另一种语言结构中，并且限制于母体语言的语法。交替则是指在母体语言不明的情况下，两种相对独立的语言结构交替的现象，功能词的混合现象是交替的典型例子。重合词汇化则类似语言变异与语体变换。Muysken（2000）讨论了有关借词与语码混合现象，即词汇内部的混合，并把这种现象归类到重合词汇化中。此外，他提到借词与语码混合有密切关系。而Cantone（2007）则认为无需为语码混合现象提出独立于参与混合的两种语言外的语法规则或制约条件。

2.网络语言的使用及数码化语言混合现象

在现今社会，互联网已成为世界各地人们沟通联系的重要载体，网络用语已成为双语研究一个新的研究领域。Crystal（2006）指出网络语言有其独有的特点，包括图像特征、拼写特征、语法特征、词汇特征及对话特征。他认为，网络用语有多种词态及句法可能，具有独特的句子结构、词序及屈折形态;网络用词有其特点;网络对话的组织多变而独特。Bodomo（2010）介绍一种新的语码混合现象，即新造的粤语拼音词，这种词以英语为基础语言，把粤语或拼音化的粤语插入至英语句子中。在造词过程中，这种拼音化不需要十分标准，且这种词能以多种形成创造出来;因此，这种语码混合现象不同于传统的粤语-英语语码混合，且在日常的网络沟通中，越来越多这样的新词被网民创造出来（Bodomo    2010）。

3.研究方法与分析

本文主要分析这种单词内部的语码混合现象的产生过程，以及当中涉及的造词元素及其作用。本文从网上收集21个新词，这些新词都以粤语或普通话词语为词干。词语及其组成部分列于表1。

表1    新词及其形成

这些新词的构成都基于中文（包括粤语和普通话）和英语，以中文的拼音形式作为词根，与英文的黏着词素结合成词，但它们的构成不是简单的结合，还牵涉不少造词方法。

4.造词成分

这些新词的词干为粤语和普通话的拼音形式，其中包括粤普双语中的网络潮语表达。这些表达可能并无相应的汉字形式，但在日常沟通中经常出现，如粤语潮语“hea”，表示“无所事事”。如Bodomo（2010）所指，网络用语中，粤语的拼音化形式无统一或特定形式，能以各种形式表达。因此，在构词过程中，粤语词干的拼写并非标准粤语拼音。例如“baichilization”虽然是香港网民创造的新词，但词干并非“白痴”的粤拼“baak6 ci1”，而是汉语拼音“bai2 chi1”。这些词干虽然与粤拼并不一样，但发音与粤语相似。因此，当人们听到这些词干时，能够迅速反映出其来源与意义。而对于以普通话为基础的新词，词干则基本与其汉语拼音一致。

（1）新词中的英语黏着词素

造词过程中，对英语黏着词素的选择貌似随机，实则具有其系统性。例如新词“baichilization”，“debaichilization”，“sheungmonglisation”，“tsuishuilisation”及“feiwahlization”含有黏着词素“-ise”，“-ize”和“-tion”。“-ise”和“-ize”用于从形容词或名词中派生出动词，而黏着词素组合“-ization”，“-isation”则表示动词或形容词的名词化（NET 1），类似的英语单词有fossilization和socialization。“Debaichilization”是“baichilization”的否定形式，“de-”是表示“取消”或“完全改变”的前缀（NET 2），如detoxification和destabilization。“Kamcholian”和“libarian”的后缀“-ian”用于构成形容词和名词，表示“具有某种特点的人”，两个新词分别表示“喜欢强迫别人干事情的人”和“经常盯着别人的人”，类似的英语单词有barbarian和historian。“Songwanist”中的后缀“-ist”往往添加在动词词干后形成施动者名词，而词干“songwan”则在粤语中表示“疯狂地玩”，可见“songwanist”表示“疯狂玩耍的人”，英语单词cyclist和Baptist也具有同样的造词过程。

对于以普通话为词干的新词，“geilivable”就是以动宾复合词“给力（gei3 li4）”为词干，后缀“-able”为黏着词素。需注意的是，后缀“-able”常与动词词干或名词词干连用构成形容词，但根据“给力”一词的意思，这个词干应为形容词。因此，后缀“-able”的添加会造成冗余，这可能是由于“-able”在此并非起到派生作用，而是起到指示或代表作用，用于显示新词的词性。而“geilivable”的否定形式“ungeilivable”中，“un-”常添加在小品词或形容词前起否定意义。“Niubility”，“erbility”，“shability”，“zhuangbility”，“saobility”及“leipility”的造词过程基本一致，都是以汉语形容词的拼音作为词干，加上“-ity”形成名词，造词过程类似purity和solidity。

相对来说，以粤语词为基础的新词所使用的词素比以普通话词语为基础的更丰富，而两者的造词过程都是有系统的。

（2）额外构词成分的功能

除了黏着词素和词干外，还添加一些额外的构词成分构词，如“libarian”中的“-r-”及“sebogtivity”中的“-t-”，以下章节将探讨这些成分的作用及使用原理。

①词态-音位功能

在语言学领域，音节结构的形式能否被接受与语言的类型有关。对于某些语言，例如阿拉伯语，音节必须有节首，但在其他语言中，如夏威夷语，则不能存在节尾（McMahon 2002）。因此，当某些词被借用到这些语言中，这些词就需要根据这些语言的规则进行修改，从而匹配这些语言的音韵规则（McMahon 2002）。虽然语言存在类型学上的不同，但通用的基本音节类型是辅音-元音（CV）组合，无论这种语言是否准许其他更复杂的音节类型存在（McMahon 2002）。在研究洋泾浜英语时，Hall（1944）提出，中国人倾向于在讲洋泾浜英语时对英语音韵规则上作出调整。若英语单词以辅音结尾，他们倾向于在辅音后添加一个元音，例如把“how much”发成“how muchee”，在词尾插入/i/;或把词尾辅音删掉，如把“cold”读成[kol]。可见CV.CV结构在中文和英语中都是优选结构，因此在中英语相互接触的情况下，CV.CV结构为两种语言所接受并优先使用。本文研究的新词都是中英语相互接触的产物，CV.CV结构就理所当然成为新词优先选择的音韵结构。例如在粤语为基础的新词“kamcholian”中，若没有“-l-”的插入，音韵结构是CVC.CV.VC，则出现元音连续（hiatus）的情况，即出现两个相邻的原因或元音性音节高峰（Féry & Vijver 2003）。Féry和Vijver指出，优选论（Optimality theory，简称OT）认为对连续元音的限制（*HIATUS）是普遍语法的一部分，也存在于每种语言的语法中（Féry & Vijver 2003）。因此，对于这些新词来说，为了保持CV结构，连续元音现象需要被消除。

另外，优选论提出对语言输出表征对于输入表征的忠诚度有所限制，包括FAITHC（Faithfulness of CONSONANTS，对辅音的忠诚度）及FAITHV（Faithfulness of VOWELS，对元音的忠诚度）（Crystal    2006），即若词干和黏着词素是输入元素，则忠诚度限制发挥作用保证生成的词能与输入元素保持一致。根据优选论，要消除元音连续现象的语言对元音连续的限制高于对忠诚度的限制（Féry & Vijver    2003）。如之前所说，不同语言可使用不同策略消除元音连续现象，如减少或增加元音或辅音。在本研究中，不难发现，新词中都有额外插入辅音。在优选论中，对辅音增音的限制称为DEP（C），且排序低于对元音连续和忠诚度的限制（Féry & Vijver 2003）。根据优选论，违反排序较高的限制的形式会被放弃，而违反排序较低的限制的形式则较能被接受，因此，新词的造词过程总结如下：

表2    优选论下新词的造词可能性及其限制

其中有两个新词需要进一步讨论。第一个词是“sebogtivity”，以粤语词“se3 bok3”为词干。初看词形，可能会误认为“sebogtivity”一词的音节结构为CV.CVC.CV.CV.CV结构，但实际上在粤语中，此节尾是不发音的，因此，此词的音节结构应是CV.CV.CV.CV.CV结构。如果不插入“-t-”，直接把词干与黏着词素组合起来，则所得词语为“sebogivity”。由于“g”这个字母不发音，那么，“sebogivity”的音节结构为CV.V.CV.CV结构，出现连续元音现象，这一现象不能被汉语和英语的音韵规则接受。因此，必须插入一个辅音解决连续元音的问题。

第二个词为“sheungmonglisation”，此词词干基于粤语词“soeng5 mong5”，词干以音节[m？蘧？耷]为结尾，若直接把词干和黏着词素组合，所得的音节结构为CV.CVC.V.CV.CVC结构。而第二个音节以[？耷]结束，不能把把[？耷]移动到第三个音节的元音前，组成CV结构，因为在英语中[？耷]不能存在于音节开头（Brinton    2000）。因此为了保持CV结构，只能在第三个音节前插入一个辅音，插入后所得结构为CV.CVC.CV.CV.CVC结构。其造词过程总结如下：

表3    优选论下“sheungmonglisation”的造词可能性及其限制

②类比功能

造词者在创造新词时，除了添加了额外的构词成分以消除连续元音现象及保持CV结构外，还对构词成分尤其独特地选择，其选择可能基于模仿现有的英文词汇。例如以后缀“-ization”结尾的新词，如“baichilization”和“tsuishuilisation”，造词人都选择了添加“-l-”作为额外构词成分。这可能是因为参考了现有单词如“fossilization”，“socialization”，“civilization”及“internationalization”，而这一参考过程对于新词的创造来说不可或缺。

5.结语

本文旨在研究在某些新生的网络语言中的语码混合现象，着重研究语码混合（中英混合）下产生的新型英语单词的造词过程。这些新词以拼音化的中文（粤语及普通话）词语和英语单词为词干，与黏着词素及额外的构词成分结合而成。这些额外的构词成分具有重要作用，因为它们能用于避免连续元音现象和保持CV结构，同时造词者参考现有的英文单词来选择相应的额外构词成分。造词者可能不能完全明白造词过程背后的音韵规则，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造词过程中应用这些规则，但实际上这些规则深植在造词者的脑中，因此他们能够创造出这些新词但没有违背其相关的词态及音韵规则。这从另一角度证实了，这些新词的创造具有系统性。

参考文献：

[1]Romaine S.Bilingualism.Basil Blackwell Ltd，1989.

[2]Matras Y.Language Contact.Cambridge，UK;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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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rystal D.Language and the Internet，2nd ed. Cambridge，UK;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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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McMahon A.M.S.An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phonology.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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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Brinton L.J.The Structure of Modern English：a Linguistic Introduction.Philadelphia，PA，US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