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国际化进入窗口期

寇佳丽

从2009年试点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开始算起，到2015年，人民币国际化实践已经走过了6个年头。以主权信用货币国际化的经验来看，与主要国际货币崛起所经历的整个时间跨度相比，6年非常短暂。新兴国际货币实现“从无到有”的变化并不难，但其国际化程度要稳定地、迅速地“由低到高”则几乎注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理想目标：与美元、欧元“三分天下”

“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以前，人民币国际化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当时我们也从未奢望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名誉所长、国务院参事、IMI顾问委员夏斌在近日召开的“2015国际货币论坛”上如是说。然而，恰恰是这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暴露了以美元为主导的现有国际货币体系的诸多矛盾，全世界关注该话题的人们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何建立并完善新时期国际货币体系。

正是这个契机，让人民币从沉睡中醒来。夏斌表示，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79年，30年里中国根本没有如今市场经济学意义上的金融。而从1979年到2009年，中国金融也只不过是世界金融棋盘的一枚“棋子”，被动且不自觉地在“棋盘”中行进。2008年华盛顿首次20国集团峰会标志着今后的世界将开始走上重新完善和建立国际货币体系的新历史时期，“而前60年里积累的财富加上中国在世界经济格局中地位的微妙变化”，让整个世界认识到国际货币体系的改善需要中国积极参与。

2009年人民币开展境外贸易结算试点，以此为标志，人民币国际化正式迈出第一步。“这个时候”，夏斌说，“中国正逐渐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有实力也有义务参与世界经济的稳定发展，而国际货币体系需要新的稳定因素”，双方对彼此的需要成就了人民币国际化征程的开端。

梦想已然开始，而明确征程的终点是什么，是当前最重要的问题。现在，人民币国际化的实践活动令人目不暇接，关联政策内容繁多，社会舆论和思想多重碰撞。而根据各国机构的预测，目前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到2027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会超过美国。“根据现成的国际货币网络效应，人民币的理想目标应该是当中国经济赶超美国之时，人民币、美元和欧元‘三分天下’”，夏斌指出。

努力方向：经济贸易实力做后盾

不得不说，想要在经济持续下行压力较大和股市坐过山车的当前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上述目标对中国而言是不小的挑战。“擒贼先擒王”，越是复杂就越要抓住根源才能有的放矢，而人民币国际化的决定性因素又是什么呢？

中国进出口银行原董事长、行长、IMI顾问委员李若谷指出，一国货币是否能够达到国际化目标，其最根本的因素是该国的经济贸易实力。长期以来，与人民币国际化关联的讨论中，资本账户的完全可兑换都被当作前提条件来展开。然而，在李若谷看来，尽管两者相关，却并不必然紧密联系。回顾历史上日元、西德马克的国际化过程，它们都是在资本账户得到一定程度管制下实现的。而美国在上世纪60年代也对资本账户进行管制，但是美元的国际化进程并未因此受阻。

李若谷指出：“要实现人民币国际化，一方面中国要拥有强大的制造业，另一方面，中国要成为国际化市场”。以波音和空客两家航空公司为例，它们从来不存在产能过剩的问题，全世界都在排队争着抢着买上述公司的飞机。为什么？其他的国家、企业生产不了同水平的产品。因此，在李若谷看来，中国的制造业必须是向着创新和高质量目标前进的，而中国的市场，也要成为国际上一切优秀产品的聚集地才行。

现实情况：国际化指数不断攀升

有了梦想，又有梦想后的努力，如今，人民币国际化进程行至何处呢？中国人民大学校长、IMI学术委员会主任陈雨露在本次论坛上指出，“到2015年人民币国际化的初期目标已经基本实现，并有望在两年内成为第四位的国际货币”。

这一愿景有充分的理论支撑，即人民币国际化指数（RMB Internationalization Index，RII）。RII以理论上货币的价值尺度、支付手段和价值贮藏功能为依据，综合考虑人民币在贸易计价、国际金融计价与官方外汇储备的全球占比计算得出。RII取值范围为0-100，如果人民币是全球唯一的国际货币，则RII指标体系中各项指标的数值就应该等于100%，此时RII为100;反之则为0。如果RII数值不断增大，则表明人民币发挥了更多国际货币职能，其国际化水平越来越高。截至2014年底，RII已达2.47，同比增长45.4%，5年间增长120余倍。（参看图1）

与RII持续走强不同，2014年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等主要国际货币的国际化指数总和同比下降5.04%，而且走势分化明显（参看图2）。美国经济强势复苏，美元大幅走强，进一步夯实了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欧元区尚未摆脱经济困局，欧央行宣布实施量化宽松政策来刺激经济复苏，导致欧元贬值，挫伤了欧元国际信心，欧元国际化指数降低，其国际使用程度进一步下降。日本经济结构调整仍在进行之中，市场对安倍经济改革前景存疑，经济陷入负增长，日元也出现较大幅度贬值，使得日元国际化指数滑落，日元国际地位有所下降。英国经济表现好于预期，贸易与投资增长较快，英镑表现坚挺，国际地位稳步上升。

陈雨露指出，伴随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展开，国际化程度的驱动模式表现为贸易计价结算和金融交易计价结算的两轮驱动。2014年贸易计价结算稳步上升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基本保障，但是RII上升的主要动力来自于人民币在国际化活动当中开始承担更多金融交易计价和外汇储备的功能。

截至目前，中国人民银行已和32个国家地区的货币当局签署货币互换协定，总额3.1万亿元。截止到2015年4月底，境外中央银行和货币当局持有人民币资产余额6667亿元。上述数据表明，人民币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特别提款权（SDR）已经成为大概率事件。陈雨露认为，如果人民币在今年下半年能够通过IMF的SDR例行检查，获得该组织的官方认可，跨入国际货币储备行列，那将为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树立重要的里程碑，也会为下一段RII稳步上升奠定重要的阶段性基础。

助推器：抓住“一带一路”时机

然而，至今对于人民币是否可以加入SDR尚未尘埃落定。由于美国在IMF拥有重大事项的一票否决权而SDR吸纳新成员又在重大事项之列，许多国内外专家学者甚至IMF总裁拉加德也难有定论。而IMF驻华首席代表Alfred Schipke更是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示，人民币最终是否能成为SDR一员也只能看今年最终的考核结果。

相比之下，中国银行原副行长、IMI学术委员王永利对此的态度却颇为淡然。他认为，人民币乐意加入SDR是事实，但绝无苛求的必要也是事实。王永利认为，SDR并不是真正的货币，规模小并且影响力也有限。目前，IMF的治理结构很不好，需要刻不容缓的变革。在这个关头，人民币是否加入SDR实际上更像是一个标签效应，或许加入SDR会让大家觉得人民币的国际声望提高了，但其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促进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尚未可知，“只能说我们没有加入SDR的时候，人民币国际化依然正常起步了”。王永利强调：“中国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继续改革开放，围绕当前‘一带一路’战略计划，探索出以中国为主的全球化发展思路和新的国际货币体系思路，这个比加入SDR更重要”。

马来西亚华裔经济学家胡永泰近日也提出，当前是人民币国际化的窗口时期，“窗口已经打开了，但是总有一天会关上，就像公交车不会永远停在那里等你”。无独有偶，在陈雨露看来，这个窗口时期在“一带一路”上体现得恰逢其时。他表示，“一带一路”和“人民币国际化”是两个重要的国家发展战略，也是中国向全球提供重要货币公共物品的机会。在未来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中国可以利用“一带一路”战略，创造国际合作新理念和新模式，实现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进而提供新的国际货币。

陈雨露分析指出，在“一带一路”建设当中，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应从4个方面寻求有效突破。第一，人民币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大宗商品计价结算，使其成为国际化的一个新突破口。如果“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对华出口的大宗原材料和能源有一半使用人民币计价结算，那么全球贸易中人民币计价结算的份额会大幅提升，这样无疑会大大提高人民币国际化的水平。第二，人民币有望在基础设施融资当中成为关键货币。中国应该努力提高人民币在沿线基础设施建设中的参与程度，使其成为最常用的基础设施投融资的货币。第三，将“一带一路”产业园区作为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重要支撑。第四，要充分挖掘跨境电子商务使用人民币的潜力，强化沿线国家对人民币的民间认同感和接受度。

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潘功胜在此次论坛上强调，随着“一带一路”走出去等国家战略的实施，更多的市场诉求将会被激发出来，人民币在国际上被使用的领域和范围将会得到进一步拓展。同时，人民币想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必须依托更加稳健、开放的中国经济，“全面深化的改革和不断扩大的对外开放会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坚实的市场基础和制度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