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样板戏

熊元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脸怎么红了？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2014年岁末，曾经人尽皆知的剿匪样板戏《智取威虎山3D》，华丽回归大众视线。导演徐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跌宕起伏的情节处理以及视觉特效技术的娴熟应用，红色经典旧貌换新颜，意外获得一片好评。

“这部电影要成功了，绝对值得习主席讲话讲了。”早在上映前，博纳影业总裁于冬就曾向《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下文简称《21CBR》）记者如是表示，他所理解的文艺界座谈会精神，核心是一句话——不要做市场的奴隶。其实，影片商业性元素十足，这部作品可谓一种奇妙的“混搭”：红色经典、香港导演、好莱坞的剧情模式……投合主旋律，又不失观赏性，又红又赚，《智取威虎山3D》或将成为文艺新生态下的新型样板戏。

这部红色题材的样板戏，徐克垂涎已久。

早年，徐克来内地交流，导演谢晋问过他，若要拍一部内地题材影片，最想拍什么？徐克的回答不假思索——《智取威虎山3D》。上世纪70年代在美国读书时，他就看过京剧版《智取威虎山3D》，被卧底剿匪的故事深深吸引。他曾自述：“我跟这个题材建立了好多年的关系，当时东北状态的理解就来自这些小说和电影，慢慢地，我知道东北在历史上是一个怎样战略重地，当年的战役里有什么人，历史中起到什么样的转折点。”

徐克之所以情有独钟，或许因为故事中流露出的江湖气。这种江湖气，与“徐老怪”多年武侠片拍摄所追求的风格不谋而合。显然，《智取威虎山3D》中土匪横行的威虎山，就是一个江湖。在威虎山上，森严的帮派规则、独特的语言系统、独闯虎穴的卧底侠客杨子荣……这一切都暗合徐克电影中熟悉的江湖味道。

同时，徐克用自己的方式改造了红色经典，将一部久远的革命样板戏“翻新”成一部充满现代豪情的武侠片。传统的戏曲影视中，作为正面人物的杨子荣一脸正气、刚正不阿，以一种“高大全”的形象存在。在新版本中，张涵予饰演的杨子荣一脸络腮胡，皮肤黝黑，操着一口地道的黑话，站在土匪舞台上高唱东北二人转时，简直比土匪还土匪。传说徐克挑选演员就一条标准——“扔在土匪窝里找不着”，因为如果杨子荣太过正气凛然，卧底在土匪窝里早被识破干掉了。

在曲波原著《林海雪原》及袁阔成的同名评书中，有较长篇幅交待主角少剑波的亲人、革命同志鞠县长，以及由鞠率领的土改工作队被杉岚站土匪“许大马棒”诱杀的情节。在1960年八一制片厂版《林海雪原》和1970年样板戏电影《智取威虎山3D》中，少剑波“进化”为一个没有过去、完美无缺的领导“203”，样板戏中为了突出杨子荣，更是将少剑波叫作“政委”了事。新版《智取威虎山3D》中，林更新饰演的“203”固然没有过去，但多了几分人情味，加上了其与女卫生员白茹（佟丽娅）的含蓄爱情戏份，形象更丰满，也更亲民。

从前样板戏电影中，一个杨子荣，从头至尾，身上都打满亮堂红光，无论如何走位，在画面构图中，较之威虎山上的群匪都要高大威武，后者则显得猥琐阴暗。而新版“座山雕”的出场则像上世纪90年代港片里的反派，性格鲜明，心机深沉，不怒自威，作为一个对立面的存在，值得主角认真对付；其他群匪，有匪气也有义气，有失策也有谋略，并没有被完全矮化。

总之，特殊年代诸多政治忌讳不再存在，大大增加了人物塑造的空间，在保留了匪巢诡谲气氛的同时，处理上情节更合理、人性更真实，同时更投合年轻人的审美取向。

其实，翻拍红色经典，存在很大的政治风险和操作风险，特别对于一名香港导演，只要稍稍不慎，左一脚可能陷入意识形态说教的窠臼，右一脚踏到红色经典的离经叛道、山寨恶搞。

“幸运的是，徐克没有走这两个极端，巧妙地避免了上述两种危险，达到了极好的平衡，没有‘主义’的说教，不搞崇拜，也没有弄成一出廉价的山寨剧。”《智取威虎山3D》制片人施南生告诉《21CBR》记者，“徐克用类型电影的方式将红色经典重新包装，用各种类型元素填入这个江湖，打造出一部拿枪的武侠片。”

据施南生介绍，很多人认为徐克拍摄《智取威虎山3D》根本不可能：技术上，由于“林海雪原”的背景设定，影片多要在零下10摄氏度的环境进行拍摄，普通器材使用和日常运作都不能正常进行；法律上，则存在电影版权的障碍，以至计划一再推迟。“直到4年前，博纳的于冬先生找到我们，说有可能拿到《林海雪原》的小说版权。”施南生说。

本打算2012年开拍，为保证器材在低温下运行正常，徐克在2011年，曾让摄影和器材团队专程前往东北事先进行测试，结果2012年没拍成，直到2013年12月才在北京开机，那年北京迟迟没有下雪，剧组不得不在京郊人工搭建雪景。

多年前，看到3D电影后，徐克就萌生了开启华语电影3D技术的想法，当时的电影圈，3D尚被认为是好莱坞的专利，他自组3D团队一路探索，在前作中不断提升3D效果。制作《智取威虎山3D》，团队曾花了数年的时间研究3D技术如何拍雪山大战，以呈现逼真的立体效果。于冬认为，“3D、航拍、视觉特效等技术细致入微，打虎上山的虎都是与韩国团队共同打造，感观体验成为影片一大亮点”。

博纳影业是作品的投资方，其已连续11年征战贺岁档，在总裁于冬看来，“打了11年，我们早就明白，贺岁档期电影质量才是核武器”。他如是解释《智取威虎山3D》在贺岁档的惊艳表现，“从小说、电影、样板戏，红色经典至少影响中国三代人，我们用年轻人能接受的视角、所喜欢的好莱坞方式重新演绎了这部电影”。

于冬相信，《智取威虎山3D》的题材足以打动“90后”群体，因为今天的时代需要英雄，“一个那样年代的孤胆英雄，深入虎穴，能给观众新奇的感觉，尤其是年轻人，他们不了解这段历史，更不懂得，但一样感觉这个人了不起”。

据透露，《智取威虎山3D》的总投资超过3000万美元，截至2015年1月6日，票房7.2亿元。那么，叫座大卖，加之新文艺精神的感召，《沙家浜》、《红灯记》等样板戏是否也能改头换面？激进时代的魂魄又有多少会重新附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