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儿童文学:一种历史概貌的描述
2015-09-10方卫平
方卫平
1980年代
1983年新年伊始,一份在北京出版的儿童文学刊物《东方少年》发表了儿童小说《祭蛇》。细心的读者发现,这篇作品的作者名叫丁阿虎。
对于当代儿童文学界来说,那是一个新的作家和作品、新的尝试和话题不断涌现的年代——就连发表《祭蛇》的《东方少年》这份杂志,也是半年前刚刚创刊的。因此,丁阿虎是谁?人们对此知之甚少。
这里,我必须提到1981年在上海创办,由评论家周晓主持的一份重要刊物《儿童文学选刊》。这份以“精选、展示优秀儿童文学作品”为宗旨的刊物,从上百家少年儿童期刊中拣选佳作,集中刊载,并对那些重要的、表现了儿童文学艺术探索、创新价值的作品展开讨论。事实上,《儿童文学选刊》不仅为当时那些热情而又应接不暇的读者们,提供了一个集中了解、思考儿童文学艺术发展的窗口与平台,同时,它也成为了1980年代儿童文学艺术革新的瞭望塔与烽火台。
1983年,已经在儿童文学界广有影响的《儿童文学选刊》第3期在头条位置选载了《祭蛇》。一些读者被这篇小说陌生的故事和手法弄得目瞪口呆,一场牵动儿童文学界目光的争鸣也由此展开。
《祭蛇》讲述的是,一群乡间的男孩子在稻田里经过一场“激战”,打死了一条农田里常见的水蛇。他们决定把蛇埋在田埂上,并模仿乡间社会的习俗,用烧纸钱和哭诉的方式祭奠这条蛇。小说通过乡村男孩们游戏似的哭闹,来表达他们对学校、社会甚至是“四人帮”的不满,来宣泄他们内心的压抑和苦闷。请看这样一段描写:
火越烧越旺了。原来在他们头顶上“嘤嘤嗡嗡”的一团蠓虫,被烟火一熏,飞走了。戏是开场难,一当开了场,就很自然地唱下去了。
“张××呀,你这个老师好凶啊!”
……
“课外作业压死人啊!”
“图画课叫我们抄生词啊!”
“体育课关在教室做算术题啊!”
“苦——啊——”
“蛇——啊!”
小说《祭蛇》没有完整、复杂的情节设置,而是借助一个乡村孩子游戏场景的渲染、描述,来揭示、表达童年心灵与社会生活中的某些灰色、阴暗的内容。在当时传统、保守的文学观念、教育观念仍然十分强势的儿童文学界,《祭蛇》在《儿童文学选刊》选载之后,引起巨大的关注和纷争,就毫不奇怪了。一种比较开明的观点强调,“把儿童文学单纯作为达到某种思想教育目的的直接工具”的做法已经过时,《祭蛇》的内容是具有“时代感”的,其表现手法是“奇异的、陌生的”,也是具有创新意义的。而另外一种相对保守的观点则认为,《祭蛇》虽然写得十分热闹,但这种表面上的热闹掩盖不了小说总体上是一种比较灰暗的调子,所以这是“一篇有明显缺陷、社会效果未必好的作品”。
不久以后人们也了解到,《祭蛇》的作者丁阿虎是生活在东部沿海江苏省的一位乡村小学教师。之前他已经发表了若干中短篇儿童小说作品,但如同当时许多年轻的儿童文学作家一样,一篇富有新意的作品的发表,使作者在儿童文学界一举成名,《祭蛇》的发表以及《儿童文学选刊》的进一步传播,也使丁阿虎成为当时儿童文学界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而人们事后了解到的幕后故事也颇耐人寻味:1982年早些时候,写完《祭蛇》的作者雄心勃勃地把这篇新作陆续投给了北京、上海等地的一些著名的儿童文学杂志,但均遭到退稿。直到这一年的秋天,在一次儿童文学会议上,心情沮丧的作者遇到了《东方少年》主编刘厚明。这位以儿童小说《黑箭》获得“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答应把《祭蛇》手稿带回去“研究一下”。不久以后,这篇命运多舛的作品的命运就改变了,毫无疑问,一位乡村儿童文学作家的命运也由此改变了。
的确,那是一个文学可以影响生活,甚至可以改变命运的年代。1976年10月中国政坛发生的变化,宣告了十年“文化大革命”时代的终结。同时,一个主要由文学来满足审美、抚慰心灵的文学时代赶在新媒介时代降临之前来到了,一个被文学史家们命名为“新时期文学”的恢弘大幕徐徐拉开。
与整个新时期文学比较起来,儿童文学界对于那个时代的回应,则显然慢了一拍。事实上,70年代末、80年代初,儿童文学最初的文学解冻和艺术创新,也是在整个新时期文学的启发和带动下实现的。大体说来,这一解冻和创新方面的探寻、实验,是在“写什么”和“怎么写”这两个层面上进行的。
三十多年前,“写什么”曾经是一个令儿童文学作家感到困扰的难题。受传统艺术思维定势的影响,人们在心理上存在着许多写作禁忌和表达障碍,例如,社会阴暗面、悲剧、早恋等题材不能涉足。而在新的时代氛围的影响下,作家们,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儿童文学作家们,已经不愿意再受这些清规戒律的束缚了。就在《祭蛇》引起关注的前后不久,王安忆的《谁是未来的中队长》、曹文轩的《弓》、刘健屏的《我要我的雕刻刀》、常新港的《独船》等作品接连问世,并先后引起了许多讨论——当代儿童文学一点一点顽强地拓展了自己的文学视野和写作疆域。
对于儿童文学单一、贫乏的传统写作手法的质疑和不满,也很快引发了人们对于儿童文学应该“怎么写”的思考和实验。程玮的《白色的塔》、班马的《鱼幻》、梅子涵的《双人茶座》、张之路的《空箱子》等儿童小说,郑渊洁的《“哭鼻子”比赛》、周锐的《勇敢理发店》、冰波的《那神奇的颜色》、金逸铭的《长河一少年》等童话的陆续发表,为1980年代的儿童文学界带来了持续不断的实验热情和十分密集的讨论话题。这些短篇作品从语言、情节、结构、艺术手法、艺术风格等不同角度切入,几乎是以毫不犹豫、毫不讲理的方式,撑破、搅乱了传统儿童文学单一、局促的艺术格局和面貌。
总结1980年代的儿童文学,我认为可以用“艺术实验”、“新作家”、“短篇作品”这样一组关键词来进行一个简要的概括——
那是一个需要实验和探索的年代。“文化大革命”甚至是更长的一个历史时期所带来的长久的艺术荒芜和扭曲固然需要清算和纠正,但是对于一种新的艺术可能的好奇和向往,显然是儿童文学作家们更加普遍的创作心态。实验,探索,创新,成了那个时代儿童文学作家,尤其是先锋作家们最具时代特征的一种集体性的写作姿态。
那也是一个呼唤新的写作者,并且为新作家的崛起准备了最好的艺术舞台的年代。冰心、陈伯吹、贺宜、严文井、任溶溶、鲁兵、孙幼军、金波等中老年一辈儿童文学作家仍然活跃,有的还在不断进行新的写作,但是我认为,班马、曹文轩、张之路、郑渊洁、秦文君、梅子涵、程玮、沈石溪、刘健屏、周锐、冰波、高洪波、陈丹燕、郑春华、常新港、金曾豪、黄蓓佳、孙云晓、董宏猷、彭懿、薛卫民等年轻一代作家的大批涌现,包括其中一批年轻的先锋作家们的写作实践,才为那个时代儿童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最重要的创造活力。
那也是一个“短篇”活跃的年代。激情年代的作家们大多还来不及运用“长篇”这样的体裁或样式来进行写作,而“短篇”样式的轻便、灵活与迅捷,还有发表短篇作品的儿童文学期刊的大量创办与存在,都为作家们的文学思考和尝试,提供了相应的便利与可能。结果,我们发现,1980年代儿童文学的艺术清单,主要是由一系列的短篇儿童文学作品构成的。这与1990年代以后中长篇作品创作渐趋活跃的发展趋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于今天普通的儿童文学爱好者来说,那样一个充满了文学的纯粹性和恭敬感的年代,已经沉入了历史记忆的深处。而那些参与了1980年代儿童文学历史书写的人们,如今有的也已四下散去,其中许多人已经渐渐远离了儿童文学。
1990年代
在很长的一个时期里,当代社会生活特别是政治生活,成为影响和操控大众文学生活的主要力量。1980至1990年代,一种新的影响文学生活的无形力量已经悄然形成,这就是当代中国日趋活跃的经济生活及其背后那只无形的手。1990年5月,由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主办的“90年代儿童文学展望”研讨会,在有 “春城”美誉的云南省省会昆明市举行。我参加了那次会议。站在1990年代的起点,会议主办方的原意重在“展望”。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些与会者不约而同地把思考和发言重心放在了市场化、商品化时代儿童文学的特点、命运、出路等这样一些话题上。
1992年,党的第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明确确立了市场经济在中国当代经济体制和经济生活中的位置。这意味着,当代儿童文学所赖以生存的社会生活环境又发生了新的深刻变化,其主要表现是,市场经济和商业化时代的到来,使以市场、商业价值取向为主导的生活发展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纯粹的文学写作及其生存空间。儿童文学逐渐进入一个艺术与市场、作家与读者、文学价值与商品价值相互交锋、碰撞、包容、妥协的时代。
稍早一些时候,上海女作家秦文君以她的短篇小说《少女罗薇》《老祖母的小房子》《四弟的绿庄园》、长篇小说《十六岁少女》等大量有影响的作品,参与了1980年代儿童文学的写作进程。秦文君早期的这些作品留给读者的印象是,描写细腻,文字感觉有些优雅,内在的气质、情绪忧郁而凝重,文学思考的问题都严肃得要命——比如人情、人性,比如“代沟”、“对话”等等。毫无疑问,1980年代,年轻的秦文君的写作神情、姿态是端庄、略带矜持的。
1991年,秦文君在上海出版的儿童文学刊物《巨人》上,开始发表长篇小说《男生贾里》。这部小说写的是一个名叫贾里的初中一年级男生的故事。整部作品分为18章,基本上就是贾里先生上初一时发生的18个故事。当然,也顺便写到了贾里的妹妹贾梅、爸爸贾作家,还有贾里的同学们。小说借助贾里生活中的小事、琐事的描述,来展示当代都市少年的日常生活和心性志趣,来揭示他们心灵成长的隐秘流程。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部作品中,作家收起了原先矜持的写作姿态,而操起了一副轻松、活泼、略带调侃的叙事语调,来讲述生活中普通孩子的普普通通的故事,整部作品因此变得幽默、流畅,成为一部好读的小说。
不久以后,《男生贾里》的单行本由上海的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发行。这部作品很快由于其风趣、幽默、可读性强等特点而风靡一时,不仅囊括了儿童文学界的各种奖项,而且数次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此后还陆续被翻译成英文、德文、日文、韩文等。
借着《男生贾里》的强劲风头,作者秦文君一鼓作气,又陆续写作、出版了相似风格的系列作品《女生贾梅》《小鬼鲁智胜》《小丫林晓梅》等。这些作品在市场和读者那里都获得了可观的斩获。其中关于贾里、贾梅的系列作品,正版累计发行量达到300余万册(不包括无法统计的盗版印数)。
关于1990年代秦文君创作风格发生转向的原因,我曾经在1996年写下的一篇文章中做过这样谨慎的猜测:“或许是她对儿童文学的艺术特性和艺术可能有了新的发现,或许是她想换一种方式写作少年小说,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吧……”今天我想说,无论是何种原因导致秦文君创作风格的变化,从客观上看,这种变化呼应了1990年代儿童文学面向读者、面向市场的时代诉求,因此,这一转型具有了一种象征意味:在书写了1980年代的艺术探索、实验、开拓、创新篇章之后,在作家们经历了创作上的“自说自话”、“自言自语”、“自我实现”之后,儿童文学写作的读者意识、市场意识开始被无情而又巨大的现实环境和力量所建构。当1980年代的先锋写作在某种程度上逐渐显示出一种“自恋式独白”和“成人化写作”危机的时候,这样的转型,很可能是儿童文学创作的一次重要的向着童年美学的回归。
此外,谈论1990年代的儿童文学,有两个现象或话题是不能忽略的。
一是长篇儿童文学创作的活跃。
1990年,我在南京的《未来》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是《1990年代:长篇的时代?》我在这篇短文中认为,1980年代 “儿童文学创作中发生的许多具有深刻意义的变革和突破,大都是由短篇作品的创作首先实现和提供的。相形之下,长篇作品的创作则显得冷清、沉寂一些”。“我相信,当短篇创作在1980年代积累了相当的艺术经验和教训之后,长篇作品的创作将从相对沉闷的状态逐渐走向活跃,……可以预期,长篇作品将成为显示1990年代儿童文学创作成就的一个重要的方面,成为显示儿童文学美学潜力和艺术魅力的一个重要的途径。”
我的上述预期,后来的确成为了事实。1990年代儿童文学留在许多人记忆中的作品,首先应该是一批长篇作品。例如,长篇儿童小说有张之路的《第三军团》、班马的《六年级大逃亡》、沈石溪的《狼王梦》、梅子涵的《女儿的故事》、曹文轩的《草房子》等,长篇童话有孙幼军的《怪老头儿》、冰波的《狼蝙蝠》等。很显然,这些作品勾勒了1990年代儿童文学最重要的艺术轮廓。
二是市场经济环境下,关于儿童文学作品的商品属性、艺术属性的思考与相应的创作实践。
儿童文学作品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商品,同时具有商品和艺术这两方面的属性。毋庸讳言,儿童文学的双重属性,在一部具体的作品中有时候可以是统一的,有时候则可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分离。进入1990年代,那些敏感而富有思考力的儿童文学作家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1997年,作家曹文轩出版了长篇小说《草房子》。他为这部新作撰写了《追随永恒》一文。这位北大教授在文中认为:感动今天儿童读者的,“应是道义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智慧的力量和美的力量,而这一切是永在的”;“追随永恒——我们应当这样提醒自己”。上海作家梅子涵在一次会议上说:“有些理论家早已说,‘新时期’结束了,但我仍然以新时期的心情、热情、平静的心态进行着写作。”
由此可见,经过了1980年代的文学探索、磨练和积累,在1990年代的当代生活与文学的转型时期,面对市场经济环境的冲击、挑战,儿童文学作家们的艺术心性仍然是自信而淡定的。虽然能市场经济“狼来了”的提醒不绝于耳,但儿童文学的艺术性和永恒价值,仍然是一些作家首先考虑和向往的创作目标。
事实上,1990年代儿童文学作家的艺术坚守和努力,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有效的,儿童文学的艺术领地并未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尽数失去。例如,1997年出版的《草房子》,是作者曹文轩长篇小说创作的代表作品,出版后引发了持续的阅读热情。许多学校把这部作品列入了课内或课外的阅读书目,许多孩子和老师对这部作品的人物、故事耳熟能详、津津乐道。据了解,目前这部作品已经印刷约130次,总发行量超过200万册。
21世纪
进入21世纪,儿童文学出版、发行、传播的市场环境进一步形成。如果说1990年代的儿童文学还只是在市场经济的环境里小试身手的话,那么,近年来市场对于儿童文学发展的影响和左右,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必须应对的巨大的生存现实。
这首先是源于党和政府对于文化事业与体制市场化改革的强力推动。2002年,党的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中,把“文化建设和文化体制改革”列为专门的一章。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首次明确提出文化体制改革要形成一批大型文化企业集团。出版业作为实体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于2003年开始了体制改革的总体启动阶段。截止2010年底,包括地方出版社、高校出版社、中央各部门各单位出版社在内的所有经营性出版社,已经全部由事业单位转为企业,成为市场主体。
在当下,出版社成为企业,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出版行为,都将同时是一种市场行为,有机会获得政府出版补助的,只有一部分被认为是具有文化积累、创新价值,或者体现官方意图的出版项目。在这样的背景下,传统儿童文学出版的习惯与空间,都发生了新的变化。
最初的茫然和恐慌无疑是存在的。1990年代的市场化尝试,人们还只是朦胧地预感到了市场化的前景和压力。而进入新世纪后,出版体制全面的市场化改革,无疑把那些曾经还在犹豫、观望或心存侥幸的出版社和作家,统统都赶进了市场经济的无边的丛林里。
除了市场经济这只狼以外,儿童文学还同样面临着一些来自其他方面的困扰和压迫。例如,以数字电视、互联网等为代表的新媒介的大规模普及,使相当一部分少儿读者的阅读时间被剥夺;中小学普遍存在的应试教育,也常常使许多孩子疲于应付各类繁重的作业和考试,一部分短视的老师和父母固执地认为,只有作业和分数,才是童年时代的正事,才能保障孩子们的未来,而儿童文学不过是无关紧要、可读可不读的闲书而已。在这样的现实之下,儿童文学的发展处境似乎不容乐观。
出人意料的是,在经过了若干年的犹疑、惶恐和摸索、努力之后,近年来儿童文学的创作、出版、发行却进入了一个十分风光的时期。许多报道都宣称,在近年来图书市场整体增长缓慢的情势下,童书包括儿童文学的出版、发行却逆势上扬。据权威的北京开卷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提供的统计数据,2006年至今,少儿图书的年增长幅度,均高于整体市场的增幅。一些儿童文学作品的出版个案也可以供我们参考。四川作家杨红樱的《淘气包马小跳》系列(共20册)、《笑猫日记》系列(目前已出版21册)等,其中《笑猫日记》系列累计发行量已达3300万册。2011年1月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开始推出的雷欧幻象的《查理九世》系列,至今已出版25册,累计发行量达到5161万册,而此前人们甚至从未听说过作者雷欧幻象的名字。秦文君的《男生贾里》(后增写为《男生贾里全传》)、曹文轩的《草房子》、沈石溪的动物小说《狼王梦》等1990年代出版的作品,在进入新世纪后,其新增发行量都超过了100万至200万册。这些超级畅销书的出现,在1980年代、1990年代是人们无法想象的。
那么,这里的一个问题就是,儿童文学作家何以能在市场经济的竞争法则下,取得我们所看到的收获?
从整个社会背景来看,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家庭经济和消费能力的明显提升。加上独生子女家庭的普遍化,使儿童对家庭消费的控制力、影响力以及儿童的自主消费能力都得到了显著加强。在此过程中,儿童文学书籍也成为了儿童消费的重要内容。
从教育的现实和发展来看,越来越多的新一代的父母和教师开始重视阅读,尤其是儿童文学阅读在儿童教育和发展中的作用和价值。与此同时,近年来各地通用的由官方支持的小学语文教材进行了多次修订,其中儿童文学作品在新教材中所占的比例和地位不断提高。这一切,从教育体制的角度,保障了儿童文学的阅读和传播。
进入新世纪以来,教育界、文学界、出版界等,对于面向儿童的阅读推广活动,都给予了极大的重视,投入了持续的热情。许多校园里都出现过一些著名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编辑、阅读推广人的身影。儿童阅读推广,建设书香社会,已经成为近年来社会文明发展进程中的一项重要的文化运动,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
一百多年来,儿童文学的现代发展历史,是与外国儿童文学作品、理论等的大量译介、引进分不开的。而进入新世纪以来,儿童文学界对于了解、翻译、引进世界优秀儿童文学作品的渴望和行动,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儿童文学先进国家的各类优秀作品,尤其是各类获奖作品,几乎都被译介、引进了中国。短短几年间,在博洛尼亚、法兰克福、伦敦等世界各地的童书展上,来自中国的数量庞大的出版人、书商、童书作家等,摩肩接踵。2013年11月,第一届上海国际童书节在上海创办。这一切,为新世纪的儿童读者提供了更加丰富的阅读、选择机会,同时也为当代儿童文学的发展开拓了视野和空间。
最后,我们不会忘记,新世纪的儿童文学,是在1980年代、1990年代提供的历史经验和艺术积淀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1980年代,班马、曹文轩、秦文君、丁阿虎们的激情探索和创新,已经作为一种艺术血液,融入了新世纪儿童文学发展的艺术躯体,而新世纪更加开放、自由的社会生活的发展、变迁,也给当代儿童文学的艺术发展带来了更为广阔的空间。1990年代,市场经济大幕的最初拉开,则为后来儿童文学的生存、发展提供了最初的市场和舞台。因此,新世纪的儿童文学,是在历史与现实共同筑就的舞台上出演的。
(作者为浙江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儿童文化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