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青春留不住

庄巧祎

4月初纽约华人圈最热闹的话题无疑是相约去看李宗盛。纽约第一场“既然青春留不住”的演唱会，票刚开售没多久就被抢光，最后加场也是一票难求。我和同事赶上了4月5号的一场。一个美国朋友经过，看到林肯中心人头攒动，一堆中国脸孔，不由惊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中国人集体出没，除了中国城的农历新年游行。

当年“理性与感性”演唱会上张艾嘉的那句旁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准确如斯。李大叔曾经为张艾嘉、梁静茹、莫文蔚、张信哲、周华健等红透华语地区的歌手们创作过脍炙人口的歌曲，这些歌曲曾经是大街小巷飘荡的背景音乐，是电视、收音机的打榜歌，是KTV的必唱曲，也是失恋、孤单时刻，令自己默默咀嚼、流泪不止的旋律，对于中年人来说，亦是内心无奈寂寞时的映射。

本以为演唱会气氛是怀旧伤感风，整场下来却不由感慨，这个老男人仍然那样才华横溢、野心勃勃。今年是李宗盛的纽约之行30周年，当年到机场接他的张艾嘉的叔叔当天也被邀请至现场。他跟我们分享在纽约经历的爱情故事，因为那段感情创作的歌曲《生命中的精灵》，说起当年在东村附近逛，戏称飘着大麻味儿的华盛顿广场是大药房。他当时爱去Blue Note听爵士，被音乐家们的演奏深深震撼。

当天他和乐队演绎的重新编曲的爵士版《梦醒时分》、《让我欢喜让我忧》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两首曲子。大屏幕上李宗盛眯着眼睛做鬼脸，露着大牙缝的样子让我联想到了爵士大师路易斯·阿姆斯特朗，一出声，动作眼神分分钟抓住观众注意力。即使人生艰难，台上谈笑自若，举手投足皆为博观众一乐。

李宗盛的人生，经历的分分合合、满足快乐、寡淡落寞，都被他变成歌词、旋律、演唱会的段子。他自嘲失婚可怜，将重心从卧房转到厨房，半夜穿着内裤做饭喝红酒，与友人以“素了多久”相互打趣，一副京城小老头的样子，一开口就令人捧腹。他还能一边跟观众大合唱那些曾经红得发紫的金曲，一边坦言当年写的大俗歌现在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写过。

不正经归不正经，当唱到“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巨幅白帘打着大叔的投影，高大而孤独的样子，确实令人动容。像他这样的创作者、表演者，将自己那么多深刻的生命体验融入词曲，掏心掏肺却又要小心翼翼隐藏自己，每个听者都能将这词曲与自己人生中某些特别的时刻联系起来，像是他给了他们一个善良温暖的拥抱，轻声说一句“我懂”。

移居京城后的10年，他一直在做给《诗经》谱曲的项目，还开玩笑说下次再来林肯中心就用老祖宗的东西来唬外国人。他即将把Blue Note Jazz Club连锁开到中国，11月在北京落户，让中国的音乐人和听众不出国门也能听到最棒的爵士。这个已近耳顺之年的音乐人仍旧有那么多抱负和理想，还那么能折腾，看来真的是如《给自己的歌》里写的，“我把仅存欲望去骨，我像巫师，得专心练法术。”

朋友听说我去听李宗盛的演唱会，嫌我人生经历浅，半开玩笑说，你哪里能听得懂李宗盛歌里的深意。看演唱会时我想，能在这么多首歌里，看到当年送着瓦斯、寂寞弹着琴的阿宗一步一步成长为温暖人心的音乐教父。他像一个榜样，告诉我们，青春虽留不住，但无论何时，你仍可努力去抓住那些让你心跳的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