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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文字

2015-09-10张如刚

科学24小时 2015年12期
关键词:腕表芯片意识

张如刚

我不耐烦地合上我仅有的一台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电脑,摸出口袋里那支跟随我多年的笔,找出几张发黄的纸,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也许,我现在要写的将会是人类最后的文字。刚从我的朋友王一文那里传来的消息,人类的终极梦想即将要实现了——永生,或者永灭。

王一文是我多年的故友,好像从我记事起他就存在于我的记忆里。然而岁月把我们推到了两个不同的地方,他成为了走在这个时代最前端的人,而我一点一点地变成了这个时代的老古董。我手中的这支笔是从父亲手中接过来的,现在这种笔在这个世界上仅存两支,一支在我手里,另一支被收纳在人文博物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除了纪念,没有任何价值。我像一只被时代遗忘的老鼠,蜷缩在自己的鼠洞里自娱自乐,王一文像是我一扇开向外界的窗口。说起来,他还是经常会来看我的,但是由于我始终没有装什么接收器,他每次都是先到我楼下的公共接收点,然后再上来。

“你实在是应该装个分子接发器,这样我来你家会方便很多,你也可以用它多出去走走。”每次一文来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我知道了,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那一类的东西。”我总是这样应付他。

“你不要这样,这个接发器是我参与研发的,绝对安全,都已经普及很久了,你没看到吗?交通工具统统都进了博物馆,这对环境也是好事,你应该接受的!”

“我知道,就装,就装……”在我不耐烦地敷衍过后,一文就会抬起他的左手,在腕表上按下一个按钮,然后整个人就会在我眼前一点点碎成粉末,直至消失。事实证明,他每次消失之后都会在自己的实验室或者住处的分子接发器上成功重组,然而我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形都会联想到一个词——魂飞魄散。

但是我必须承认,这种技术的确非常方便。如果说历史上叫做手机的东西通过发送语音和文本缩短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那么现在普及的这个传送技术就彻底消除了距离。也许正因如此,我始终不喜欢让这种技术介入我的生活。我拒绝接受的结果就是——被这个世界所遗弃。要知道被这种技术淘汰的不仅仅是交通工具,甚至连门都不再是必需品,也许我住的这间房子是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还保留着门窗结构的居民建筑之一。

当然,王一文的硕果不仅仅是这个传送技术的开发。和他一起长大的我在他不满20岁就获得生化科技尖锐奖时就知道,他在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天分,而他的这种天分和热情让我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如我所料,在接下来将近40年的时间里,一文用他的智慧一次次地刷新了这个世界。

记得那是8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正如痴如醉地敲击着电脑键盘,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沉醉在自己文字世界里的我却没有理睬那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啊,我是一文,我成功了!”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我被着实吓了一跳。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房门前,在我开门的一瞬间一文就像打劫一样冲了进来。

“我实现了我们儿时的幻想,我成功了!”他双手用力抓着我的肩膀,显得异常兴奋。

然而,我并没有看到他开口说话。也许是我的一脸错愕让他稍稍冷静了一点,他松开了我的肩膀。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头上戴了一个闪着光的金属仪器。

“这是一个意识交流器,用这个东西,我们就可以直接通过意识进行交流,就像现在这样,不需要开口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这不是我们儿时的幻想吗?我把它实现了。”一文的嘴巴还是纹丝不动,他真的通过他的思想向我简单介绍了他的新发明,我仍旧是一脸错愕。

“我先回去了,这个发明还有待完善,我走了!”一文按下他腕表上的按钮,然后消失了。

我揉着僵硬的下巴,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半夜三更,一个熟悉的人像陌生人一样闯进我的家里,一言不发地在我脑子里塞进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然后有魂飞魄散一样在我眼前消失。我只觉得,那天晚上我趴在桌边做了一个噩梦。

然而3天后,一种叫做“意识交流芯片”的东西开始被大力推广。只需在额头轻轻一点,芯片就可以植入到大脑,然后你就可以拥有用意识同别人交流的超能力。短短数天,几乎全人类都接受了这种芯片的植入,没多久人们就习惯了这种梦寐以求的交流方式。人们不再轻易开口说话,语言似乎就要被遗弃了,世界把我们变成了哑巴。

“芯片”普及后没多久,一文又一次深夜造访。但是这次他没有用他的“超能力”,也许是在照顾我的感受。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一文平静地坐在我的对面,脸上有着我捉摸不透的表情。

“我这样的老古董,能帮你什么忙呢?”我不知道我这句话是在讽刺他,还是在调侃我自己。

“我现在正在着手把人类文明意识化,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加便捷地去接触人类的整个文明,比如音乐、绘画、历史等等。”一文慢慢激动了起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愚蠢。

“是这样的,那个‘芯片’你知道吧?”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我可以把一首曲子变成一个意识波形,直接导入到芯片中,这样被植入芯片的人就可以用意识听到这个曲子。”

“听音乐不是耳朵的事情吗?”我有点疑惑。

“是的,但是耳朵听到声音,处理这个生理过程的终点不还是大脑吗?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用更直接一点的办法?”

一文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手头的所有文学资料、历史资料,我知道,你在这方面的收藏不比整个世界在这方面的收藏逊色。这也是为了全人类,希望你可以帮我。”

我没有理由拒绝,然后一文就按下他腕表上的那个按钮,带着我的毕生珍藏一并消失了。

就是在那个夜晚,我第一次听到了“意识化”这个字眼。我想我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感觉到,人类崭新的未来正在向着我们走来,然而这带来的并不一定就是崭新的希望,也有可能是崭新的噩梦。

王一文最后一次来看我是在3个月前,来跟我分享他的最新研究成果——成功地把一只老鼠“意识化”。虽然我不明白他究竟完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研究,但是我知道那只老鼠的肉身不存在了,它唯一的存在证明是它身为一只老鼠的意识。当时的我并不能明白这项研究的作用和巨大意义。临走的时候,一文告诉我他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如何实现人类的终极梦想——永生。然后,他就微笑着按下了他腕表上的按钮。

在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岁月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印记,他几乎还是当年那个年少轻狂的模样,而我已经两鬓发白,满脸皱纹。长生不老,那是一个远古时期的神话,也是一个悬而未决的科学课题,难道一文他真的攻克了这个人类历史上永恒的难题?

就是从那一次见面开始,一文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他总是出现在我的电脑屏幕上跟我分享他的研究过程和进度,也许那个无比浩大的工程让他无法抽身来我这个寒酸的居所,所以他选择用这种方式与我交流。

他用3个月的时间把他所能考虑到的一切进行了所谓的“意识化”改变。这个“意识化”的范围大得让我无法想像,从飞禽走兽到花草虫鱼,从风雨雷电到土地山川,一切的一切,仿佛他已经为人类营造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然而让我更加不解的是,他是如何做到随时随地出现在我周围的电子屏幕上与我交流的。

就在刚才,他再一次出现在我破破烂烂的电脑屏幕上。他说,他成功了,他实现了人类的终极梦想,他不仅可以让自己永生,甚至可以让全人类都永生。我不知道他说的全人类中是否包括我,我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期盼自己可以永生不死。

“那个‘芯片’就是一把钥匙,一把通向永生的钥匙,它可以打开永生的大门。我以前的那个研究方向是错的,容颜永驻就是永生吗?不是!即便我可以无限延缓人类身体的衰老,但并不能停止。终有一天人会老去,而衰老就意味着死亡,在我错误的研究方向上,死亡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我换了一个思路,那就是‘芯片’,能够与世长存的,不是肉体,是意识。”屏幕中的他异常亢奋,我甚至觉得他的口水穿过屏幕溅到了我的脸上。

“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在那个小鼠实验成功以后,我亲自作为第一个人类试验品,结果我成功了。我已经永生了,抛开肉体的衰亡,真正的永生。3个月,3个月的时间让我为这个伟大的仪式做了无比充足的准备,人类命运规划局已经批准了我的提案,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跃步。我们第一批率先进化的人已经为你们后来者铺好了路,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每一个核子芯片都将会成为一个意识端口,这个端口将会把周围的人类逐个地‘意识化’。现在世界上已经布满了核子芯片,整个过程将会在一瞬间完成,人类的终极梦想,在新一天的太阳升起来时就会实现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总是毫不掩饰我的愚蠢。“简单点说,就是在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整个人类,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团意识,永世长存。”

不知怎么回事,王一文的口齿好像有点不清楚。也许是他太过激动,反正我总觉得他说的是:整个人类,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团屎。这让我不想再继续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解,我不耐烦地合上我仅有的这台电脑,摸出口袋里那支跟随我多年的笔,找出几张发黄的纸,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也许,我现在要写的将会是人类最后的文字。

然后我握着这支笔,走向窗口。天的那边已经有些微微发亮,如果真像一文说的那样,那个时刻马上就要来了。

那么,我不应该忘了做最后的自我介绍,我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是宫昶,我循着儿时的梦想成为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作家。现在,我将要成为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在新一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把手中的这支笔,永远插入我这颗尚能跳动的心脏。

太阳,永恒的太阳,你升起来了啊……

“宫昶,你终于来了,你是最后一个来的呀!”

“王一文?怎么会?”

“我送你的那台,现在已经破破烂烂的电脑,它用的也是核子芯片啊!”

永恒的太阳还没有全部升起,只露出了半个身子,阳光便亘古不变地铺满了大地。只是,在这片大地上的光明和黑暗里,现在只存在着一团熙熙攘攘、喧嚣热闹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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