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街道上也会迷路

刘亚

看着天津爆炸的报道，左阿姨突然整个人呆住了，空洞的眼睛盯着电视说：“我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即使现在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第一次见到左阿姨时很惊讶，一丝不苟的盘发，极白的皮肤衬着墨绿色长裙，整个人素净整洁，一时间很难和印象中失独父母悲怆苍老的模样对上号。

左阿姨家在安徽省合肥市益阳家园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居民楼里，她的独子哲夫已经过世了十八年，二人没有再生育，也没有搬家，在这栋老楼里一住四十多年。左阿姨带我走进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说这是哲夫当年的卧室，里面所有的摆设都和他生前一模一样，包括他窗前旧得已经掉漆的小书桌，墙上贴着的足球明星照片，还有上世纪八十年代很流行的盘子摆件，仿佛时光从儿子离开后便静止了。

左阿姨的儿子从小乖巧听话，从出生到上学、工作都一直待在夫妻二人身边，眼看着儿子在当地香料厂有了稳定工作，又到25岁该娶媳妇的年纪。不成想1997年2月，大年三十的前两天，儿子吃了早饭去上班，临出门前还扭头跟她说，自己今天可能要加班，得晚些回来。正在洗菜的左阿姨没有想到，这扭头看她的一眼，竟是见儿子的最后一面。

下午五点多，左阿姨和丈夫正在做饭，突然有电话打来，儿子同事说香料厂发生爆炸，哲夫受了伤，让他们快点过去。一阵眩晕的左阿姨在丈夫搀扶下跌跌撞撞过去了，但工厂的人并没有让他们见哲夫，而是说人已经没救了，遗体直接盖了棺。她心里也明白了，儿子肯定被爆炸炸得面目全非了。

聊着聊着，电视里突然开始播放这次天津爆炸事故的调查，左阿姨突然整个人呆住了，空洞的眼神却朝着电视，说了一句“我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即使现在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左阿姨的丈夫说，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夜里都不敢睡整觉，盯着左阿姨怕她寻死，自己明明悲痛万分也不敢在妻子面前流露。后来终于捱过了那年，身边朋友劝说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他们却不愿再触碰孩子这个词。其间，左阿姨甚至出现抑郁症症状，不再呼天抢地地哭也不会再笑，还时常念叨着什么，在最熟悉的街道上走也会迷路。

不幸中的万幸是，丈夫和亲人的陪护终于让她好转，并回到了以前任教的小学继续上课。直到前几年退休，左阿姨过上了每天买菜做饭、侍弄花草的生活，政府和街道办也定期发放失独家庭的补助，二人生活水平并不差。左阿姨指着窗外一棵枇杷树告诉我，那还是儿子在时她亲手种的。那棵树“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