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圣手姚谦 唱片时代已死,就是音乐时代了
2015-09-10霍山
霍山
他是内敛的,不张扬,人如其文。
和他吃过饭,和他做访谈时没什么两样,都是促膝而谈,语调是平和的,没有沾沾自喜,也不会低到尘埃里去。
熟悉他的会肃然起敬,他是台湾乐坛的金牌制作人,《鲁冰花》《我愿意》《最熟悉的陌生人》《分开旅行》……这些歌你多少会在KTV唱上两句吧?萧亚轩的恩师,一手捧红李玟、袁泉、曾淑勤,在王菲、万芳、黄立行、刘若英等人的经典专辑中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情牵女人心,姚谦创作的歌词,细腻动人,没有林夕那么黑暗,却自有他一听难忘之处。万芳的《试着了解》中,他写:“我的喜悲若你不想随,告诉我 我试着了解。”曾淑勤的《客途秋恨》,他写:“秋天的梦,醒在斑驳岁月,忧伤的字眼写到现在,乡愁成了一朵过眼的云彩,留也无言,忘也无碍 。”
一个质朴简洁,一个充满诗意,这就是姚谦。
从入行点将唱片,走红后跳槽索尼唱片华语部总经理,再至维京唱片总经理,姚谦在幕后,不仅要为艺人度身定做符合他们气质的工作,还要通观全局,可以说,他见证了台湾乐坛最辉煌的黄金时期,当辉煌落幕,姚谦也在寻找自己的人生新起点。现在的他常住北京,一方面继续音乐创作和参与音乐选秀,一方面也开始写专栏、出书、收藏艺术品,每一种身份都让他安静,恬淡自喜。
问他怎么开始写书了?
他说:“我一直拒绝写书,觉得写书是一个很高的门槛,我觉得我没这个功底,直到我答应他,才出版了我人生的第一本书《我愿意》。那时我已经开始写《脚趾上的星光》,但一开始只有音乐,后来我才加了出版的环节。”
他写《脚趾上的星光》,整个过程很顺利,没什么波折,写得很慢,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很怀念那段时光。
而乐迷们也在怀念台湾流行音乐的三十年,那个有罗大佑、李宗盛的滚石,有唐朝、窦唯、张楚的魔岩,有王杰、苏芮、小虎队的飞碟,有齐秦、许美静、许茹芸的上华,有童安格、张镐哲的台湾宝丽金,以及拥有张清芳、蔡琴、曾淑勤、优客李林诸多唱将的点将唱片。
鼎足而立,曾经那样的热闹与繁华,都如烟云散去,留给人们的,是无尽的思念。
其实当时我还有点特别刁难她,我不知道王靖雯是谁,听了三个小样都不想写,还有最后一首歌,他们说是一个新人写的,我第一次听就傻了,我说我要写这首歌,就这样,我写了《我愿意》。我还记得她唱错一个字,我还有点不高兴,让她重唱了一次。
南都周刊:你最早供职的唱片公司是点将唱片,一出手就赢得满堂彩,曾淑勤演绎的《鲁冰花》真是唱到家喻户晓,那首歌正出自你的手笔。
姚谦:《鲁冰花》是我写的电影主题曲,那时,电影在拍了,导演风风火火跑到录音室,我跟陈扬正好在工作,导演杨立国说有一段戏跟其中的一首歌曲有关,可是演唱这首歌的孩子背不下那首歌的歌词,需要根据剧本重写。陈扬急了,就叫我来写。那是儿歌的歌词,主题是鲁冰花,还有孩子和妈妈,像一首短短的儿歌一样。我写了两个小时就录了,隔天重新拍摄,很顺利。可是没想到导演又改变了主意,说能不能不要只是儿歌,能不能变成主题曲?他想找一个成熟的歌手,帮助电影的宣传,我就答应了,这样让曾淑勤唱了《鲁冰花》,没想到非常受欢迎。
南都周刊:在您的所有作品中,我自己特别喜欢的一首歌是万芳的《试着了解》,张小燕说你是最懂女人心的音乐词人,你自己觉得呢?
姚谦:那只是别人的恭维,如果我也这么认为,那就太自不量力了。我也特别喜欢《试着了解》这首作品。和万芳认识有一个机缘。她的老板和我同姓,当时是滚石唱片旗下独立公司的老总。那时候万芳还在读大学,我们开始做曾淑勤,所谓那个时候的小清新,很文艺范儿,很多知识分子很喜欢她。曾淑勤的第一张专辑找了陈克华、梁弘志来写歌,姚老板觉得万芳也应该走曾淑勤的路线,跟我邀了曾淑勤的歌,也就是后来万芳唱的第一首歌《时间仍然继续然在走》,这首歌本来是写给曾淑勤的,我写的词,曾淑勤作曲。老板说,这个歌给万芳也不错,后来听了万芳的小样,曾淑勤也同意了,这首歌成为万芳首张专辑的主打歌,但是这首歌的市场反响一般。后来万芳还会找我,问我有没有时间写词,或者是对某一首曲有没有什么感受。《试着了解》我一听曲就答应了,我很喜欢,那是一个日本人写的,但是原创曲,不是翻唱。
南都周刊:你写的《我愿意》让王菲真正成为大众巨星,写这首歌之前有想过会这么火吗?
姚谦:完全没有。其实当时我还有点特别刁难她,因为王菲(当时叫王靖雯)《我愿意》专辑的制作人杨明煌和我是好朋友,他向我邀歌我就写呗,我又不知道王靖雯是谁,当时她名气还没这么大。我听了三个小样我都不想写,还有最后一首歌,他们说是一个新人写的,也就是当时的制作助理黄国伦写的曲,问我要不要听一下,我第一次听就傻了,我说我要写这首歌,就这样,我写了《我愿意》。那时候没想让这首歌当主打歌。我刁难王菲么,我还记得她唱错一个字,我还有点不高兴,让她重唱了一次。
南都周刊:后来和王菲为什么没有再合作呢?
姚谦:后来因为赵薇的关系我们又见了几次面,她跟赵薇是闺密嘛。后来她要录新歌,也问我有没有兴趣写,我一开始是答应了的,可是后来我又不想了,如果你不能为她写出更好的作品的话为什么写呢?所以我就谢绝了她,没有写。
南都周刊:你一手捧红萧亚轩,1999年为Elva萧亚轩制作了首张唱片《Elva萧亚轩同名专辑》,是1999年台湾唱片销量冠军 ,当时是怎么发掘萧亚轩这个新人的?
姚谦:她当时参加了TVB的选秀,但没有取得很好的名次,所以几个人就结伴通过一个经纪人来跟我谈,要做一个女孩的团体。但后来有一个成员谈恋爱想回加拿大,这个团体就要解散。我就说那你们清唱给我听,我觉得萧亚轩是可造之材,我说我单独签你吧,我就不计较前面的投资了,这样才有歌手萧亚轩。她不是唱歌最厉害的人,但是说服我的是她的性格,她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那一次,她唱了郑秀文的作品,她会让我忘记这是谁的歌,她的演唱很有特点,而且她跳舞太好看了,很轻盈,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相信天生有跳舞基因的就是萧亚轩,她的节奏感是天生的。其实之前三个女孩(萧亚轩、江美琪和侯湘婷)我都有好好想过好好写过,萧亚轩是冲得最快的一个,江美琪投的钱最多败得最惨,特别是她的第一张唱片《对我好一点》,我们让她唱轻摇滚的Vocal,在MV中戴上拳击套,和她个性很像,她的声音本来就很有力量,她的第二张还是比较有节奏的歌,第三张才唱情歌。
南都周刊:江美琪败得这么惨,你觉得主要的原因何在?
姚谦:有时候我跑得太快吧,跟我的喜好有关,觉得这个好听,群众应该能够接受,以前太顺利了,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在Sony的时候签了几个R&B的歌手,后来很多都改唱R&B,不唱R&B的也让他们唱R&B,后来发现不对。萧亚轩那时候我就刻意不让她唱R&B,我全部都做Hip-hop或者是文艺的路线,又把比较文艺的作品拿回来了。
我是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个性,应该做最适合他们风格的音乐,让他们的个性充分凸显,这样才会有记忆度的声音和音乐出来。
南都周刊:那时候是不是和萧亚轩有点矛盾呢,就分开了?
姚谦:跟萧亚轩没有什么矛盾,那时候她压力太大,不想续约,但是她妈妈希望她续约,母女就吵架,我就跟她妈妈说应该让她回去想一下,后来就分开了。
没有后唱片时代,唱片时代已死,就是音乐时代了,大家听音乐的方式变了。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听,还是跟阅读者的沟通,而不是说为什么你不听唱片。
南都周刊:1995年怎么进入索尼音乐担任国内部总监的?
姚谦:当时点将被EMI百代并购,我的一个朋友私底下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完全没有商业头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在录音室工作的音乐人,他说我们失败了,我说怎么可能?老板肯定不会把公司卖了的!不可能!对我来讲,我在点将九年,点将就像我的家一样,所以我说我和张清芳的关系不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我去质问老板,他矢口否认,可是当我看到证据证明他真的已经签约的时候,我特别沮丧,特别有被出卖、被背叛的感觉。索尼的朋友说,如果你们还想做,那干脆自己建立一个部门,我说好,也是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于是毅然辞职。后来我才知道,并购有保密条款,在未公开之前是不能泄密的,结果我又被媒体写我跳槽,其实是有这样一段故事。
当然我也很感谢Sony索尼,那对我来说这也是人生成长的一段经历。我买了一张环球的机票,到一个国家,我们就去当地的Sony唱片公司,参观访问,他们安排当地的总经理接待我,那个月我去了好几家Sony当地的办公室,那时候,我才发现音乐原来是一个产业,除了音乐本身之外,你要思考的东西还有很多,预算、时间表、宣传、衍生产品……特别在现在,唱片消亡之后,只留下了音乐,那么我们要怎么做没有唱片的音乐,要消解掉许多。
南都周刊:包装歌手的流程是怎么样的?
姚谦:其实一直都在调整,大概就是选完歌开始选制作人,和制作人一起去邀歌,然后老板和歌手参与选歌,看他们喜不喜欢这些作品,接受了就留下,先把鼓录完再录钢琴,先把专辑横向的录完,然后歌手再来录。后来专辑有好几个制作人,独立的一个一个录,现在又是先出整个专辑的概念,根据主题然后再来想歌,再分配制作人的工作。再后来企划越来越强,根据企划来选歌,还有先做MV造型再来选歌。像《脚趾上的星光》,电影的配乐全部是看着画面现场弹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最早的配乐所有的歌都是从配乐编辑成歌,然后歌手再确认能否表演,制作人歌手打算编成什么样的歌曲,包括乐手,一起练歌,然后在录音室里面一次一次地录,录出一个我们最满意的版本。
南都周刊:你作为唱片公司的管理者,歌手碰到负面新闻,怎么危机公关?
姚谦:每个年代不一样吧,我印象最深的是麦当劳的广告。当时这支广告由萧亚轩来拍,广告也拍好,歌也录完了,新专辑发行在即,结果广告临时被换。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孙燕姿,那时候真是措手不及。那个年代唱片公司还很强势嘛,麦当劳又没有及时通知我们,又没有按照合约办事,我就准备发表我的不满,开一个大型的记者发布会。我记得当时麦当劳的经理有被撤换掉,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处理好,还被《壹周刊》爆料,这个事情是提前曝光了的。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复杂,中间可能有一些广告代言的利益冲突,这也是一个危机公关吧。
但是大部分时候我都选择不回应,后来到八卦媒体在台湾崛起主宰了台湾的审美观之后,就更不能回应了,如果你回应,越成为媒体手中的棋子,成为一个无限膨胀的泡沫,越回应就越说不清楚,所以我就不回应。《脚趾上的星光》出版后,我甚至没有给电台任何试听带。我觉得在这样一个数位时代,音乐要得到听众,依靠的是大众本身,而不再是洗脑的大众媒体,时代不一样了。我愿意用一个被动的姿态让群众去发现被感染,文化产品我愿意用时间去创作用时间去传播推广而不是靠一些非自然的手段推广,不要把重点放在那。音乐还是音乐,我们试着把这首歌用新的角度来尝试、设定出来,就会不一样。选秀节目也应该是这样,那么每个星期就会有一场好听的音乐会。对于选秀节目我一向很排斥,我觉得宁可当一个音乐总监,既然选秀都是一群有热情有理想有表演能力的人来参加,那为什么不变成一个很好的音乐殿堂呢?
南都周刊:讲到选秀,当然要问问你对选秀的看法?
姚谦:我写的小说就是写选秀。书里的作曲人没想到自己投稿的音乐变成了手机彩铃,变得特别俗气,毅然决定去选秀。当然我也知道选秀节目有收视压力,有时候也很无奈,但是让他们在节目中讲一些非常虚假的话,为的就是赚取观众的眼泪,明明就是新人,歌路还没成型,却让他们扮演演唱会的样子,年轻人本身的特质反而消失了,我一直很担心这样的情况。
音乐本来就应该是一代一代更新的,音乐才会活血,而不是复制已经成功的东西,我很排斥的其实是这件事。我在思考音乐平台的时候,选秀成了我选择的对象,所以我就去参加了《花儿朵朵》节目,没想到他们也接受。马力是总导演,我担任音乐总监,负责选歌。我不做评委,很多人问我你觉得这个选手唱得怎么样,那个唱得怎么样?我不做评论。我每一集都在想这个歌手适合唱什么样的歌。还有一点,因为唱片已经死了,如果你只是在复制以前歌手的唱法,唱片公司绝不会心动。所以我现在更多地拓展表演的可能性,不管这个选手能走到第几轮,找音乐人才的经纪人会回放他们的节目,会发现原来这个人是这样子的。所以会有黄夕倍这样的选手出来。那种90后的怪小孩,什么都愿意去试。
南都周刊:后唱片时代你觉得会怎么发展?
姚谦:没有后唱片时代,唱片时代已死,就是音乐时代了,大家听音乐的方式变了。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听,还是跟阅读者的沟通,而不是说为什么你不听唱片。我一直在说服我周围的一些创作人,有没有想过像《中国好声音》《花儿朵朵》这样的好的节目跟我们合作,我新创作的作品我没办法灌录唱片那先在你这里发表,你们作为一个很好的大众表达平台,如果好听,就录出来。有一些人被我说服了,他们让音乐在音乐时代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