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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远:战争带走了我思念的人

2015-09-10方远冯建红刘琴冯耀法

方圆 2015年17期
关键词:军属舅母油条

方远 冯建红 刘琴 冯耀法

91岁的老兵方远,住在北京一处普通的楼房里,身体还很好,人也很精神,说到抗战对他的影响,方远沉默了一段时间,说,应该是家人吧。

从1939年加入新四军以来,方远经历了不下几十场大战,但是谈及战争,他想到的更多是家人,不禁令人唏嘘。

跟着讨水的新四军去打鬼子

1924年,我出生在豫皖苏边区一户没落的地主家庭中。母亲在的时候,家境还好,那时在母亲的打理下,靠着每年从佃农那收來的租子,我们一家也算生活无忧。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变得糟糕起来,瘫痪的祖母,从年轻时便在外赌博、吸大烟的父亲,还有年幼的哥哥与我,谁都无法撑起这个家,家里便每况愈下。

后来,日本人占领了我的家乡,一下子这里没了政府,也没了军队,只剩下“乱”。那时小孩都没法上学,我也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这样的日子,直到1939年8月一名讨水的新四军士兵出现才改变。那天午后,在离家几公里外的舅母家蹭过饭,我躺在天井阴凉处打盹。迷迷糊糊中,我听见舅母大声叫着:“方远!方远!快来看看,外面那些人是在干嘛呢?是什么兵?”

听见舅母的召唤后,我跑出舅母家的大门,向外张望,看见一个衣服破烂的兵向我走过来。“能给我点水喝吗?我是抗战打鬼子的。”我给了他水喝,那兵便向我介绍说自己是新四军的,问我想不想当兵。我没怎么犹豫,就说“想”。

接着,我便穿着那身闲逛的大褂行头站在了新四军队伍中。队伍经过我家的村子时,我远远地看见父亲,就朝着父亲的方向吆喝了一句“我当兵打鬼子去了”,得到父亲“去吧”的回应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当时父亲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在那个年代下,人们早就习惯了家人“离散”吧。

两年前,我是亲眼看着哥哥走的。那天,村里也是来了很多兵,听说是台儿庄会战撤退下来的。我跟哥哥站在村口看热闹,一个国民党士兵看上了比我年长4岁的哥哥,把他带走帮部队背行李,而如今,又轮到了我,不一样的是,我加入了共产党。

找不回的兄弟情

不过有一点我没预料到。我总以为不久后的一天,我终会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庄。但我却像哥哥一样,这一走,便是最后一别。

抗战胜利后,部队给每位战士发了一枚军属证,说是寄到家里,当地政府会优待家属。当时我便想,出来这么多年,多病的祖母和吸大烟的父亲,或许早已不在人世,说不定我是孤儿了,不用寄了。

那枚军属证一直被我带着,直到1950年准备参加抗美援朝前,我收拾东西,又翻出了它,我觉得带着它没用了,便想上交。部队书记告诉我,可以将军属证寄回家里,政府会根据军属证分配三亩地,家里没人的会帮忙耕种,收来的粮食也会帮着保存。想来没有什么坏处,我便寄回了老家,签收人写了儿时与自己要好的叔辈兄弟的名字。

让我没想到的是,军属证和信竟到了父亲手里。父亲写来回信,我才知道父亲还活着,身体还好,只是戒大烟的时候眼睛瞎了。而且也知道了哥哥的下落,原来哥哥后来跟着部队去了绥远,在傅作义的部队里。

我给哥哥写了信,告诉他我的近况,让他不要操心家里,顺便询问哥哥的情况。信发出后我等了许久,没有收到回信。我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还活着。那个年代,你永远没法知道下一秒自己是否还活着。

在沈阳住了十几天后,终于要去朝鲜了。那天下着大雪,傍晚的时候,队伍都上了火车准备出发。这时候,我收到了来自绥远的哥哥的信。信很简短,说了这几年他的经历和身体状况,也提到了只剩父亲的那个家,言语中也有许多无奈。

这封信是我与哥哥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通信。在我入朝一年后,我收到父亲来信,说哥哥的部队也入朝了,而且部队驻扎的地方距离我不远,让我去找找哥哥。

父亲当然不懂战场是怎样的状态,即使隔着一道战壕,我也根本没机会去寻找哥哥。白天枪林弹雨,夜晚的火力网也映得天空像白天一样明亮,所有在战场上的人,每天都跟死神做作伴。

抗美援朝结束后,我便回了国。之后,我转业、结婚、参加工作……而哥哥,却一直没有音信。是牺牲了,还是在别处,没人知道。我对哥哥的印象,就永远地停留在了他17岁那年被带走时候的样子。

至于父亲,我15岁离家,再次站在故乡的土地上时,已是36年后的1975年了。那时父亲已经不在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因为我在北京工作的需要,不允许我返家。家里的叔辈兄弟帮忙料理了父亲后事。后来,等我有机会再回到家乡想到父母的坟前看看时,才发现经过了土地改革,当初埋葬父母的我家的田地,已经成了邻村的地。故乡里,再也没有父母的痕迹了,我的根也就此断了。

那个给我买油条的姑娘还好吗

闲来无事,我偶尔也会想起那些抗战岁月里令人怀念的好日子。不知道当初给我买油条的姑娘是不是还好啊!

那时,我不到20岁,被分配到部队卫生室当收发员,有机会认识了在卫生室当司药的美丽姑娘。我中意她,她也对我好。

那时候,我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几乎没什么钱,但她是司药,有技术津贴。她有钱的时候,便买油条塞给我让我吃。在缺油少盐的战争年代,油条这样的食物也算“奢侈”了。每当我吃油条的时候,觉得真是幸福。

好景不长,我与姑娘的缘分才开始了一年多,就面临结束。那时候,部队里谈恋爱是有条件的,部队制定了“258团”原则,男方必须满足25岁、8年党龄、团级干部三个缺一不可的条件才能结婚。而我没有一条符合。换句话说,我没有资格跟姑娘谈婚论嫁。

当时部队不约束女兵的婚姻。我与姑娘好了一年后,她便被介绍给有资格结婚的一名后勤部部长,后来两人就结婚了。与我两情相悦的姑娘,就这样走了。

与姑娘分开后,我继续投入一次次的战斗,无暇再顾及儿女情长。直到所有战争结束,我也有了结婚的“资质”,遇到了牵手一生的人,成家立业。那年,我32岁。

回头想想,这一生错过的人凡此种种,最后的结局也还不错,现在我老怀心安,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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