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高铁牵手中国背后

尹鸿伟

“国际玩笑”不是传说，而是真的会发生，比如印尼在高铁建设项目上的反反复复，在吊够了中国和日本的胃口后，突然又有了新的决定。

一波三折之后，印尼近日表示将把竞争激烈的价值约50亿美元的高铁项目赋予中国，并且首先透过中国的竞争对手日本传递出这样的正式信息。9月29日，正在日本访问的印尼国家开发规划部部长索菲安与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会谈时表示，“我想欢迎中国的方案”。日本媒体的报道称：“菅义伟回应‘非常遗憾’”，“日本确信已经提出了具有可行性的最佳方案”。

而就在三周多前的9月3日，印尼经济统筹部长纳苏迪温向媒体透露，“佐科总统认为没有必要建高铁”，明确表示中日两方面的方案均不采用。印尼突然搁置中日两国的高铁方案，所引发的巨大舆论尚未平息，随即又抛出选定中国方案的决定，的确让外界应接不暇。

计划中修建的印尼高铁项目将建在聚集了印尼近60%人口的爪哇岛，连接西部的雅加达市和万隆市，总长约150公里。未来还将进一步延伸至东部城市泗水，形成横跨爪哇岛总长约730公里的铁路动脉。

对于印尼高铁项目，日本早在5年前便启动多个省厅推动商业化调查，希望在印尼推进包括提供日元贷款在内的“日本计划”。2014年10月，佐科上台就任总统后，决定优先推进雅加达等大城市的基础设施开发，但强调不用财政拨款建设高铁。

佐科的新政策自然使日本的原有计划中途遇阻。与此同时，中国突然杀入印尼高铁项目也令日本方面措手不及。2015年3月，正在访问中国的佐科总统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就高铁建设合作达成了协议。中国方面提出，由印尼国有企业出资6成，中方出资4成组成业务共同体，在不需要政府担保的情况下向该共同体提供全额融资等方案，项目运营期长达30年。而日本方面的基本立场是，在无政府担保的情况下不可能提供全额融资等，日本的融资优惠条件显然无法与中国媲美。

2015年7月13日，印尼总统佐科主持召开了以爪洼岛高铁建设构想为议题的内阁会议，透露了将力争早日开工建设高铁的想法。此前，中日两国都为获得印尼高铁项目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并且将项目可行性调查报告提交给了印尼政府，印尼高铁的竞争序幕已经拉开。在印尼政府对中日方案进行最终讨论之前，由已经聘请的美国波士顿咨询集团负责评估。

目前，中国是印尼最大的贸易伙伴，而日本则是印尼第二大投资国，显然两国对于印尼都至关重要。早前日本媒体曾指出，印尼政府还担心若中日订单争夺战分出胜负，可能会影响印尼与失利一方的国家关系。中国一直宣称将对印尼提供巨额援助并尽早完工：日本提出2021年开通、2019年试运行的方案，而中国则承诺2018年便开通。

此前，中国铁路总公司总工程师、中国工程院院士何华武对媒体表示，根据雅加达-万隆高速铁路项目中方可行性研究报告，印尼本地化程度将高达60%，包括使用印尼本地生产的建筑材料、施工机械、运营设备等，并通过这条高铁的合作在印尼培养一批建设、运营、管理高速铁路的人才和员工。

面对中国的强大竞争，8月26日，日方提出了新方案，决定放宽贷款条件以减少印尼政府的负担，并提高铁路零部件在印尼当地的采购率。

在中日焦急的等待中，印尼的态度似乎变幻莫测。9月3日晚，印尼经济统筹部长纳苏迪温“在与总统佐科电话协商后”向媒体透露，“印尼政府决定放弃采纳此次的两国方案”，“总统佐科根据财政负担和舆论作出了判断”。这样的消息立即引发舆论哗然，更令为此作出大量准备工作的中日两国困惑不已。

目前，中国是印尼最大的贸易伙伴，而日本则是印尼第二大投资国，显然两国对于印尼都至关重要。

由于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柬埔寨、越南、印尼和印度等多个亚洲国家都在计划修建高铁，使得希望自身的技术和资金能够引领亚洲高铁革命的中国和日本跃跃欲试，积极与各国接触。

众所周知，中国正在大力推进“一带一路”战略，印尼高铁一直被视为东南亚区域的重要建设项目之一，甚至可以说获得该项目是中国的当务之急。以往中国公司对于海外市场的政治风险并不十分敏感，但这次却在游说及行销方面非常努力。日本对此项目同样非常在意，曾称“这是赌上国家自豪感的竞争”。

作为印尼总统，佐科已经分别体验过中国高铁和日本新干线，可以说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与了解。虽然日本一直在争取让印度、泰国等亚洲地区以及美国采用新干线技术，但至今实现的只有中国台湾地区。而中国同样鲜有斩获，仅有中铁二院工程集团与俄罗斯两家设计院组成的联合体，2015年5月中标了俄罗斯莫斯科-喀山高铁项目的勘察设计部分，合同金额约为人民币24.23亿元。此前，中国还遭遇了墨西哥高铁项目两次毁约的尴尬，仅获得135万美元招标成本赔偿。

印尼总统佐科曾表示，高铁项目不动用国家预算，也不提供政府担保，只希望作为企业项目加以推进，否则无法获得国民理解。2015年9月初，印尼国营企业部长莉妮表示，随着民众购买力的降低，印尼经济增长缓慢，经济衰退影响到国营企业的利润，言下之意即，印尼近期的经济发展压力很大，政府很难承担大型的投资项目。

在正式告知同时放弃中日两国方案后，印尼经济统筹部长纳苏迪温表示，印尼政府考虑在雅加达-万隆之间建设时速为200至250公里的中速铁路，欢迎中日两国就此提交新的工程方案。印尼《罗盘报》则称，由于高铁项目投资庞大，可能拖累国家财政预算，所以印尼政府决定搁置。

纳苏迪温表示，根据中日两国进行的可行性调查，从雅加达至万隆之间的路程仅约150公里，沿线有5至8个站点，而高铁列车加速到每小时350公里需耗时14分钟，无法充分发挥时速超过300公里的高铁性能。纳苏迪温还称，中速铁路每小时200至250公里的车速仅仅慢了约11分钟，而工程造价可显著降低30%至40%，印尼政府将针对建设中速铁路制定清晰的参考框架。

印尼的决定公布后，一些长期生活在印尼的中国商人纷纷出面提示“与印尼人谈合同一定要谨慎”。日本媒体则指出印尼政府早有过的“不良记录”：2011年，日本多家公司本已拿下在印尼兴建本区域最大的燃煤火力发电厂项目，却由于征地问题至今未能动工。

鉴于之前的一波三折以及印尼国内政治的复杂性，有评论担心工期等方面可能存在难题，印尼高铁项目仍然存在不确定性。

印尼政府搁置高铁项目，同时又提出中速铁路计划的举动，仿佛对中日开了个巨大的“国际玩笑”。印尼国营企业部长莉妮随后又表示，印尼将来还是会推进高铁建设，“印尼计划在万隆建设以教育为中心的新城，因此高铁建设必须推进”。

不过，高铁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个人或者企业无法购买，需要政府的决策，容易受到当地人口、经济、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事实上，在印尼政府积极尝试高铁项目的同时，其国内也一直有观点认为与其在爪洼岛铺设昂贵的高铁，不如先完善地方铁路。有印尼媒体不断刊登质疑高铁项目的评论文章。佐科也在2015年8月曾经表示，“若要动用国库，就把资金用于（中部的）苏拉威西岛铁路建设”。

当然，中日两国似乎都没有因为印尼的搁置决定而放弃努力。9月29日，以印尼总统佐科特使身份访问日本的印尼国家开发规划部部长索菲安突然向日本传达印尼“选择中国方案”的决定，使印尼高铁事件再度掀起新的舆论高潮。

对于日方的遗憾与不解，索菲安表示：“印尼政府曾判断有必要再一次探讨中日双方的方案，但是中方又提出了不需要印尼政府承担财政负担和进行债务保证，就可以实施高铁建设的新方案”。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仍然表示，对于大型基础设施建设计划，在可行性的基础上，以透明公开的方式进行十分重要，希望印尼方面做出改善。不过，日方的建议显然无法左右印尼的想法与决定。

也有评论认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9月访美使中美在美国西海岸高铁建设方面的合作前进了一步。近期传出中国将与美国成立合资高铁公司，修建拉斯维加斯到洛杉矶的高铁，这一消息也是促使印尼下决心选择中国方案的原因之一。

10月1日，印尼国营企业部长莉妮表示，技术不是唯一的标准，不占用印尼国家预算和无需政府提供担保的立场，成为中国高铁方案胜出的关键因素;关于雅万高铁的竞标阶段已经结束，中国方案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印尼国营企业部已成立专门小组与中方对项目合同的细节进行商谈，并有望于10月底签署协议。

对于此前印尼政府“高铁转中铁”的怪异变化，莉妮的解释是，雅万高铁预计运行时速在250公里，而建设这样速度的铁路和建设时速300公里的高铁所使用的铁轨等物资设备是完全一样的，所以雅万高铁依然是高速铁路项目。莉妮还强调，商业融资模式和无政府担保方案也将成为此后外资参与印尼基础设施投资的考量标准之一。

不过，鉴于之前的一波三折以及印尼国内政治的复杂性，有评论担心工期等方面可能存在难题，印尼高铁项目仍然存在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