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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蓝 人到四十还要讲红不红?

2015-09-10

南方人物周刊 2015年23期
关键词:柯蓝路人甲人性

柯蓝做演员很努力,有时,一年要接拍五六部戏,但被多数人记住的,似乎只有电视剧 《人间正道是沧桑》中共产党员瞿霞一角,这也是目前为止她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有人说,做演员的柯蓝没红过当主持人的柯蓝,她表现得不在乎这些评价。无论在微博上,还是媒体面前,仗义敢言、少有顾忌的个性并未因此而改变,她关注自己内心的同时,也关注社会、关注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关注自己所处的行业。采访前一天,她一个人去影院连着看了两部票房偏低的影片,她说,这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

柯蓝原名钟好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军人,爷爷钟期光是共和国第一批上将。12岁前,柯蓝一直跟随爷爷奶奶在北京部队大院里生活。14岁时独自前往加拿大读书。

22岁那年,她不顾家人反对进入Channel V,成为亚洲第一批音乐频道主持人。从此改名“柯蓝”,源自“南柯一梦”。母亲对此的解读是,演艺圈的工作既是在造梦,也像一场梦。

两年后,她加入凤凰卫视中文台。

做主持人的十年,是迄今为止柯蓝演艺生涯最风光的十年。

33岁时,柯蓝开始做演员。她说,这个职业对她最大的吸引力是可以躲在角色中,更多地了解人性。

做演员时,她确实更多了解了人性,但却不是通过角色。

2005年,柯蓝拍摄电影《惊情神农架》,接受媒体采访时,批评剧组在拍摄过程中“破坏神农架自然保护区”的生态环境,这条新闻发出后,她被电影制作方和湖北省文化厅以侵犯名誉权为由告上法庭。这是建国以来,第一场官告民的名誉侵权案。打官司的一年半时间,她几乎失去了所有工作的机会,最终柯蓝胜诉。但她说,那段日子,她深切感受到了人性的复杂。

那之后,她开始热心公益,捐钱、出力、在微博上呈现弱势群体的困境,呼吁更多人关注。

混迹于演艺圈这些年,柯蓝一直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无论是对观众、媒体,还是能左右她事业命运的人,她说,当初选择这个职业时就答应过父母,要做到宠辱不惊。

有人说她强势、自我,她不但承认,甚至用更狠的词语评价自己。

她的柔软,通常只在那些生命中出现困境的人群面前流露。她说,我已经过了40岁,我谁也不用讨好,我最需要讨好的人都已经去了天堂。

那场官司让我见识了真正的人性

易立竞:你前几天去看《少女哪吒》和《我是路人甲》,说是为了对自己有个交代?

柯蓝:我既然已经做了这行,就希望这个行业的饼可以越来越大。这么多人去看《小时代》,我为什么不看《少女哪吒》,就因为他们排片少吗?我就是一定要去看看别人并不是那么热衷的东西,我觉得看别人热衷的东西那叫锦上添花,没什么意思,也不再好玩了。我很喜欢尔东升的《我是路人甲》,他们关注到的是我们身边的人。

易立竞:你没有经历过路人甲的时代吧?

柯蓝:我非常幸运,从做主持人开始就非常受重视。当时台里一共只有6个主持人,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所以就给我们过特别好的日子。做演员时,已经有知名度了,只不过是片酬少,但也算运气好。打完了那个环保的官司之后,一直在接戏。

易立竞:打这个环保官司时,是你的第几部戏?

柯蓝:好像是正儿八经的第一个电影吧。

易立竞:当时的影视剧组应该很怕找你吧?

柯蓝:别说影视剧组了,连主持的活儿都没有了。我们中国这个官场的大环境大家应该是了解的……因为我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比如说在某一个频道有一个什么颁奖晚会,朋友说让柯蓝来主持吧。就会有一个小官僚出来说,“不要不要不要,她得罪了某某某,她正在打某某某的官司,所以还是不要用她了吧。”

易立竞:那一年半就闲着吗?

柯蓝:没闲着,我生病来着,荨麻疹,脸肿得老大。

易立竞:这叫祸不单行吗?

柯蓝:也可以这么说。它痒我都是可以忍受的,但真肿得面目全非。对一个女性来说,“面目全非”这4个字压迫感还是挺重的。

易立竞:压力导致的?

柯蓝:其实我自己认为没有,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我做了很多所谓的自救工作,我在那一年开了博客。因为我觉得只有博客这一个平台是完全由我自己做主的,不求任何人的一个发声筒。我拼命地写东西,整理原来的一些文字。然后学中医,看看荨麻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立竞:开博客是因为你有很多话要说吗?你觉得委屈,或者后悔,或者是愤怒?

柯蓝:我当时有一些怨气,我靠,当时这些话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我们剧组上下,包括制片人,包括导演,他们都有这样子的看法。但是官司来时,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导演写了一封公开信来指责我,说作为一个演员,我是多么多么的不专业之类。你们这些男的,怎么有事发生的时候原来都是虫子。这个事让我对人性有了更多的了解。因为我从小到大没有看到丑陋的东西,家里有很多故事,再就是通过书籍,我能够知道什么是人性。但是它真的像洪水猛兽一样对着你冲过来的时候,我说“哇,是这样的”。

易立竞:这些事情会让你长教训吗?

柯蓝:不。这叫什么教训?

易立竞:说话不小心,比如有些话可能在某些场合能说,某些场合不能说。

柯蓝:这个会有教训,我会知道有些可能不必说,但是我说的还是希望是真话。所以该承受的就承受,承受完之后挺好的。你可以上一个台阶。

易立竞:你想过当时如果输了的话你会怎么样吗?

柯蓝:我就回去读书,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怕饿死,我也不怕吃苦。但是当时有很多的陌生人对我伸出援手。另外,那段时间的尾期杨澜找我做《天下女人》的节目,杨澜是那一年半里唯一一个给我工作的人,所以她是我的朋友,一辈子都是。她其实也是特别二,她也不在乎这些新闻什么的。

易立竞:她找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柯蓝:没怎么说,就是“我要做一个节目叫《天下女人》,你来吧”。好极了,有钱挣,要不然我真的是没钱了。所以这个世界上总有不势利的人,总有知道理的人。

易立竞:你有过势利的时候吗?

柯蓝:没有,从来没有,这是我的家教,刻在骨头上的。

易立竞:这是你要警惕的东西吗?

柯蓝:这是一个习惯,因为从小我看到我家里的大人是怎么样对待别人的。

心理不那么痛苦,变成生理上不那么痛苦

易立竞:用现在的话说,你属于“红三代”?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会不会让你有一种优越感?

柯蓝:不会,因为我不能。比起现在的那些孩子,我太知道什么叫作严于律己了。爷爷奶奶都是读书人,他们太知道自己应该做怎么样的人了。我出生的时候在“文革”后期,我出生几天后好像爷爷就解放了,他被放出来了。所以是家里刚刚遭受过一个重大的劫难。他在政治上一直没有得到解放,只是人身得到了解放。一直到1977、1978年,都已经粉碎四人帮之后,才所谓的解放了他。这对人性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冲击吧。

易立竞:你从小就有脊椎炎是吗?

柯蓝:病型性蜕变。就是我的整个脊椎它蜕变和变形比正常人要快很多很多倍,小小年纪就有骨刺,因为骨刺它会压迫神经,会造成很多的困扰。

易立竞:经历了什么样的疼痛?

柯蓝:动不动就不能动了。小时候因为它在慢慢慢慢地蜕变,并没有那么快。二十几岁突然间它有了很大的一个蜕变,大概是二十六七岁的时候,人家可能就是崴了脖子啊或者什么,一会儿就好了。我可能要延续一个月,然后压迫神经,压迫神经到呼吸困难等等等等。比如说我肩胛骨这边经常会着风、受凉,但凡是累的时候一下子就不能动了,不能翻身,腰也会有这样的状况,人就歪了,就这样歪着走一个月,然后慢慢再正过来。

我见过很多很多的医生,也因为我自己的病去看很多书,生理学的、心理学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很奇妙的是,40岁后,它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不那么痛苦了。

易立竞:是生理上的不那么痛苦,还是心理上的不那么痛苦?

柯蓝:我觉得是由心理上的不那么痛苦,变成了生理上的不那么痛苦。

两个人的寂寞那才是真寂寞

易立竞:你曾说“敢追我的人都是很勇敢的”。

柯蓝:谁会喜欢一个“战士”呢?我知道我所谓的见多识广对别人来说是一种强势和压力。再者,现在旗鼓相当的人不多了。

易立竞:你在两性关系中的强势给自己带来过伤害吗?

柯蓝:所有的历史都是伤害啊,都是自己对自己的伤害,并不是别人对你的伤害。你付出了,别人也付出了。我不喜欢有些人分手后就觉得自己冤呀,都是别人不好,一副自己被欺负的样子,我不喜欢这样的人,我甚至远离这样的人,你伤害别人的时候呢?为什么没有这种觉知。

易立竞:你今年42岁,期待婚姻吗?

柯蓝:不期待。

易立竞:你期待的情感状态什么样?

柯蓝:和志同道合、本性纯良的人手拉手感知未来的世界、未来的岁月。

易立竞:现在遇到了吗?

柯蓝:我一直都有。有的是在身边的,有的是在遥远的异乡的,哪怕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遥远天边一个懂得你的人,我更看重的是精神上的。我非常欣赏柏拉图式的情感。

易立竞:这个让我很意外。

柯蓝:因为身边的朝朝暮暮是不容易的,身边的朝朝暮暮是有很多矛盾的。自己有自己的怪癖,别人有别人的秉性。但是柏拉图式的很好,安全。

易立竞:但人都是贪婪的,想要柏拉图式的,也不会放弃被陪伴。

柯蓝:我觉得柏拉图式的情感对我来说更重要,陪伴并不是特别重要。

易立竞:你不怕孤单或寂寞?

柯蓝:因为已经孤单了很长时间,你把它变成自己的常态的话,有人来破坏这种孤单也许会更寂寞。两个人的寂寞那才是悲哀。

我的青春过得兴高采烈

易立竞:你最近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柯蓝:我看《我是路人甲》的时候有一丝感动。那种年轻的勇气,不畏未来的勇气,那种青涩的真挚挺让我感动的。

易立竞:你有过?

柯蓝:我以前很多。就是愣嘛、二嘛,往前冲。但是现在想来很美好,我希望我现在还能保持一些。

易立竞:你怎么形容你的青春?

柯蓝:兴高采烈。

易立竞:你14岁出国,这么早离开家,带给你的影响是什么?

柯蓝:我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父母相处,变得客客气气。我缺少了很多的陪伴,有很多的遗憾,比如说我爷爷奶奶外公他们去世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他们3个把我从小带大,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这是我心里的一个坎儿。我经常盼望在梦里和他们对话。

易立竞: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柯蓝:我曾经梦到过奶奶,在她走了10年后。目前为止,就梦到过她一次。

那次是我的脊椎炎犯了,疼得像乌龟一样翻不了身,每天晚上僵直在那里,睡得不是很好,然后就开始做梦。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奶奶在梦里跟我说,“现在这样是好事儿,你要知道疼,知道怕,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能做,因为你的身体有这个极限。你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有一些东西这样克你,你就可以变成一棵参天大树。”我记得特别清楚。

易立竞:这是你期待的答案?

柯蓝:冥冥当中是。我一直相信人生是金字塔,塔尖上是诸神诸佛,我相信头上三尺有神灵,我相信我们都是塔底的芸芸众生。但是有两种人,真正的科学家和真正的艺术家,他们是塔中间的人,他们可以通过他们的作品,通过他们的成果,来成为神和人的使者,对这点我坚信不移。

易立竞:如果真的死亡来临的话,你希望以什么方式离去?

柯蓝:我外公是在睡梦当中死去的,我觉得这样子的离开是一种很好的告别。

易立竞:会写什么样的墓志铭?

柯蓝:武则天不怪我的话,就和她一样——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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