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玛：中性美也可以打动人

何任远

肖玛被称为中国第一男高音。

在中国，肖玛是为数不多的高男高音歌唱家。他不仅熟悉西方的高男高音曲目，也以强烈的执念挖掘中国文化传统中的中性艺术美，唐宋诗词、传统戏曲和贵州少数民族山歌这些中国元素也成为了他的艺术建筑一部分。

在歌剧舞台上，有这样一种唱腔的歌唱家：他既有男性高亢的力量美，也有女性嗓音的圆润柔美，他既有男生的活泼阳光，也有女性的妩媚。在300年前的罗马教廷里，教皇赞叹这种雌雄莫辨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直通天庭;在艺术和哲学层面上，这些歌手的嗓音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雕塑那样，阴阳兼备，肌腱阳刚和朱唇妩媚和谐地存在。

人的肉体是会衰老凋谢的，然而艺术却是永恒的。数个世纪前的歌唱家和雕塑家早已逝去，然而他们留下的艺术瑰宝却为世人记住。在今天，“高男高音”（countertenor）这种用男性歌唱家唱出达到女高音或者女中音音域的歌唱艺术，走出了巴洛克时期的奢华宫廷，以其独特的中性美叙述现代人的爱恨情仇;在中国，肖玛是为数不多的高男高音歌唱家。他不仅熟悉西方的高男高音曲目，也以强烈的执念挖掘中国文化传统中的中性艺术美，唐宋诗词、传统戏曲和贵州少数民族山歌这些中国元素也成为了他的艺术建筑一部分。

在今天，演艺界人士通过手术刀整容从而改善自己容貌成为了一种社会谈资;然而在17世纪的意大利，每年有数千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家庭把自己家里的男孩子送到黑作坊进行阉割，以求他们能够进入教廷演唱。这些被阉割的男孩子，就是高男高音的前身—阉人男高音。

由于在当时的罗马教廷里，女性被禁止加入合唱团，因此高音部的部分不得不由男性担当。在当时的条件下，为了让声线达到高音部，男性不得不在青春期前进行阉割手术。由于阉人男高音既有男性宽厚的肺活量和女性化的柔美音色，在教廷之外的一些歌剧院和贵族宫廷也受到了人们的欢迎。那些一举成名的阉人名伶堪比现在的流行明星。在不满20岁的时候，这些有着修长身躯和甜美歌声的阉人男高音，受到了当时无论男女的人们热烈欢迎。这种欢迎除了有艺术层面的赞叹外，也有类似今天名人效应般的商业推广。“小刀万岁”就是台下观众在观赏阉人男高音演唱时惊叹其演技而高呼的口号。

而对于意大利南部贫穷地区的家庭来说，让家里的男孩送去阉割是一门极具风险的投资：要么名成利就，要么在中途接受声乐训练的时候被淘汰下来。后者的命运将会是进入修道院或者马戏团了结余生。而那些年轻时在台上风光的阉人男高音，在台下也不好过，他们要么忍受贵族不分性别的骚扰和挑拨，随着年龄增大还会因为激素分泌异常，出现五官和四肢肿大发胀的现象。年老色衰后，从香饽饽到“怪物”，这些阉人男高音的终局往往非常悲凉，运气好的能够在修道院终老，运气不好的则流落街头成为乞儿。19世纪初，拿破仑攻陷意大利后，明令禁止了意大利境内阉割男童的行当。随着欧洲19世纪浪漫主义审美观的崛起，阉人男高音开始从舞台消失。

在阉人男高音衰落后，很多本来提供给该唱腔的角色多数变成女中音或者女高音演绎。然而，随着声乐培训技术的改善，人们逐渐能够在不阉割男子生殖器官的前提下，把一个身体正常的男子声线提升到女中音甚至女高音的音域。这种被称为“高男高音”的唱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局限于宗教场合的演出，在西方主流歌剧舞台上并不流行。直到录音技术成熟后，才有音乐家重新挖掘阉人男高音的剧目并且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功。一些百年来由女性演绎的小男孩角色，现在又部分回归给男性演出。法国高男高音歌唱家菲利普·雅罗斯基大量挖掘并复活巴洛克时期的宫廷曲目，以俊朗挺拔的外形和甜美高亢的声线让人回味阉人男高音时代的各种绮丽中性美。

诚然，当代高男高音艺术家的使命并非只是为了重新演绎阉人男高音在300年前演绎过的曲目，更加重要的是以一种独特的中性美去诠释现代人的爱恨情仇。在过去，人们经常认为阉人男高音只是一只会发出美妙声音的怪物;到了今天，非人道的阉割手法早已绝迹，那种为了达到取悦效果的“中性美”再也不用以摧残肉体为代价了。雅罗斯基演绎出浓厚的生活气息，让那些古朴的巴洛克曲目不再像尘封的雕塑和油画那样呆板和过时，反而透露出时代气息和人性的温暖。

肖玛说，如何用人声刻画一个角色的不同身份，是一种挑战。

在中国，尽管文化历史并不缺乏中性美的传统，但是引进高男高音的历史却很短。出生于四川，2012年作为引进人才在贵州定居的肖玛，是2005年开始在舞台上活跃的首位中国高男高音。当肖玛还是初中生的时候，他偶尔打开电台广播，听到了希腊著名女高音歌唱家玛利亚·卡拉斯的演唱片段。卡拉斯富有雕塑感的悲剧美让肖玛非常感动，经常模仿伟大女高音唱腔的肖玛直到大学深造的时候才得到声乐老师的正式引导，逐步成了中国首位活跃的高男高音。他饰演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中调皮的男孩凯鲁比诺，成了其作为高男高音登上舞台的第一个角色。作为生于贵州的艺术家，肖玛对贵州少数民族的音乐文化深有感触。他甚至认为，那些用高八度演唱的男声山歌，也能够经过进一步的艺术加工，使之成为中国高男高音特有的艺术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