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老爹”陈福民

胡展奋

对一个来自台湾的名字，熟悉需要时间。

“陈福民”——是谁？当第一妇婴保健院的老院长邵敬於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时，我只觉得这个名字很一般，但是，在我打开陈福民教授的医学随笔《接住生命的手》后，不禁为自己的大不敬汗颜。

原来，陈福民在台湾医界是大师级的人物，他早年毕业于台北医学院，后历任美国医学中心妇产专科高级研究员、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妇产科特聘教授，美国妇产科学院院士，美国医学院士，是联合国终身医界金人奖获得者，亦是无可争议的国际著名妇产科专家、台湾妇产科界泰斗。他行医近50年，至今已亲手接生24000多名新生婴儿，发表医学论著100多篇。因其医德高尚、技术精湛、经验丰富、平易近人，深受台湾各阶层人民敬爱，被大家亲切地称为“老爹”。

“老爹”的随笔写得非常“松”，随手翻开就可感到他腹笥丰赡，学识渊博，叙事说理，如行山阴道中，左山花，右啼莺，非一口气从头读到底不可。

他批判“性暴力”（《天谴的罪行》），从一次门诊入手。那位埋脸排队一直不应答的年轻女患者等病人走光才露脸，对“老爹”说，已经怀孕两个月的她，大前天被强暴了，持刀者用胶布蒙住了她的眼和嘴，在后面“弄”她，事后她不想报警，怕被“公权力强暴”，但又担心感染性病，故内心无比纠结，想拿掉胎儿。“老爹”为她做了仔细的检查，并详询了某些细节后告诉她，国际组织统计，强暴者高达三分之一其实是“有心无力”的阳痿患者，太多的嫌犯平时再自负，临犯罪也会因为“天谴”而“阳痿”，因此单从临床看，不一定达到受害者所想象的伤害程度，以本案例，目前得性病的机会只是3%—8%，有鉴于对方“很可能”根本就没能力进入受害者体内，就此拿掉胎儿未免太贸然。然而患者坚持要“拿掉”。“老爹”因此而在文末感慨：虽然反对将强奸犯一概“去势”，但强奸之恶，的确应该天谴、甚至天殛。因为受害者太无辜了。

他写自己年少，每年开学第一天最怕的是“注册”（《穷学生的挣扎》），注册需要教科书和练习簿，但家贫无力置书，只好借書，而练习本和大楷、小楷本则是将别人用剩的要来，重新拼凑装订，封面则用墨笔自绘，均能惟妙惟肖，足以乱真，以至于作者至今还自嘲拥有“相当高超的仿真功夫”。

他也写早年被医院高层人士藐视刁难，后经发奋努力考入美国著名医学院深造的辛酸往事……但最令人揪心的是医患矛盾。“老爹”回忆，1973年收治一位自然流产病人，刮宫后的检查显示有宫外孕的可能，于是以“疑似宫外孕”的结论，预约治疗，但病人下次来院却没有践约，而是另外择医，偏偏那医生又漏诊了她的宫外孕，不久便大出血，虽经抢救无虞，但家属仍莫名迁怒于“老爹”，屡屡爆粗威吓，最后还把比窦娥还冤的“老爹”告上了法庭，索赔三百万。经过三年的缠讼，法院才还了陈福民的清白，事后，他一不恨病家，二不恨法官，只是淡淡地感叹一声，“病人还是老的好”。

整个台湾都知道仁心仁术的“老爹”，问题是天地不仁，让他在2006年70岁准备退休之际，还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

那年，某金融诈骗集团将他一生辛苦积攒的养老金骗得精光。“幸好自己是学医的”，他说，知道精神崩溃的后果，于是在夫人和无数朋友（绝大多数是“老病人”）的帮助下，化悲痛为力量，历经五年的搏斗方讨回司法公道，将诈骗魔头逐出了台湾。

人问其感受，他也是淡淡一笑：七十岁前行医积德，七十岁后酣斗“魔头”，据说“魔头”现已潜入大陆，我要写书正告同胞，和他们继续斗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