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布危机 薄冰下暗流涌动

苏红宇等

恐慌情绪往往比真正的困难更具杀伤力。从2014年6月开始，卢布便踏上了漫长的贬值之路，截至记者发稿，卢布兑美元贬值已经达到50%以上，各大机构纷纷降低对俄罗斯的信誉评级，不看好俄罗斯经济的走势。那么卢布贬值究竟给世界带来了哪些影响，俄罗斯会否重演1998年的经济危机？而已经在对俄贸易中“吃亏”的中国出口企业该如何继续拥抱俄罗斯市场，中国又从此次卢布贬值中获得了哪些启示？为此，《经济》记者进行了深入采访。

内忧外患，新一轮经济危机？

“那时候一件衬衣到俄罗斯转眼至少能翻10倍，一个月纯利润就有上百万。”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在俄罗斯当“倒爷”的老张，属于最早开始从事边境贸易的那一批人，在他看来，“当时钱真是好赚”。

而如今形势早已不同，尽管他在远离北京千里之外的黑龙江省黑河市，记者仍能从电话听筒中听出些许无奈，“做对俄贸易确实太累了，风险太大。”

不稳定的汇率是困扰老张最大的、也是最久的难题。几年前曾遭遇汇率波动亏损巨大的他，好不容易从困境中走出，却又赶上了2014年开始的这轮卢布贬值，让他的生意又一次遭受了重创，“卢布贬值之后，一些订单即便交了定金，俄罗斯商人都不履行合约了，因为他们不愿意支付更多的卢布。”

“现在业务基本都停了，没事儿干了。”老张说没办法，只能干等着，黑河市的很多企业都受到了影响，“大家都一样。”

从绥芬河到深圳 蔓延3913公里的忧伤

卢布贬值后，绥芬河就冷清了许多。

作为黑龙江省最大的对俄民贸商品集散地，绥芬河是承接我国振兴东北和俄罗斯开发远东两大战略的重要节点城市，被誉为连接东北亚和走向亚太地区的“黄金通道”。在这里，做贸易的人们说着俄语，手里拿着卢布。

“绥芬河市整体都受到了影响，”绥芬河远东集团办公室主任吴先生对《经济》记者说，卢布刚开始贬值时，感觉影响还不是太大，最近几个月逐步显现出来，“很多小型的从事木材加工的企业都已经关掉了。”

“客流量少了三分之一左右。”吴先生说。“俄罗斯人很少上咱们这边来了，主要就是因为卢布贬值，中国商品的价格相对就高了。咱们去俄罗斯的人也不多了，卢布一贬值，那边的就业机会少了很多，再加上都是用卢布结算，用工环境也不如以前那么好了。”

“企业遇到的困难太大了，”绥芬河市蓝洋经贸有限公司经理王颖冬说，“中国的企业和商家在俄罗斯做得非常困难，很多人在2015年陆续都往回撤了。”

“2014年是黑色的、恐怖的，操作俄罗斯市场的小伙伴们是这样认为的。”全球皮草供应商哥本哈根皮草相关负责人袁女士向《经济》记者说，即便是1998年和2008年的经济危机，都没有让华商感到如此恐慌，而2014年的卢布贬值，却让他们感受到了皮草业的冬天。

“肯定要先填饱肚子，才会想怎么打扮，而且俄罗斯存款利率都提高到16%了，谁还愿意花钱。”卢布贬值后，俄罗斯人的这种心态无疑影响了中国皮草商的生意。

作为全国较大的毛皮市场之一的北京雅宝路，背靠使馆区，是中国对俄罗斯和其他东欧国家出口的集散地。而今，卢布贬值却让昔日繁华的雅宝路，变得日益冷清，如今这里工厂停工、员工放假、店铺闲置等现象随处可见。

“俄罗斯商人来得少了，原来在雅宝路排名前三名的羽绒服公司，今天大面积裁员，其中一家公司核心主力部门裁掉90%之多。”袁女士惊叹道，原来他们赫赫有名，没想到今天退场竟如此之快。

记者来到雅宝路，发现各个大厦早已不见以往的繁荣景象，店铺转租广告、招商广告从店铺玻璃一直贴到了路边的大树上。

类似的情况也困扰着其他的对俄贸易企业。从绥芬河到北京，再从北京到深圳，卢布贬值的影响可以说波及了全国。

金阳是深圳市一家出口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据他观察，在2014年下半年，电子行业的购买率，下降了能有50%之多。“经营状况和以前比落差是很大的，现在也就能解决温饱吧。”

面对持续不断的卢布贬值，金阳采取的措施就是不断打折。“没别的办法了，我们把利润降到最低点，再降低的话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做生意不能亏本是不是。”

在他看来，困难虽有，但俄罗斯市场还是值得坚持。“俄罗斯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它紧邻中国，因为重工业发达轻工业不发达，去义乌进口服装，来深圳进口电子产品、手机配件、手机壳等。这是很大的市场，所以我们现在也是在希望俄罗斯的经济能马上复苏起来。”

“俄罗斯是中国非常重要的汽车市场，包括像吉利、长城、力帆，都在那边直接建有生产厂，在品牌宣传包括建立相关的营销体系，都做了很大的投入。现在卢布贬值对企业影响非常大，钱都没有办法汇过来，汇过来等于‘腰斩’了。”中国汽车工业协会贸易协调部主任许海东说，尽管如此，中国企业还是把俄罗斯作为一个战略市场，会继续坚持，只能去想一些其他的办法来减少这个损失。

俄罗斯压力山大

俄罗斯汇率变动其经济影响是非常大的，万博经济研究院院长、经济学家滕泰向《经济》记者表示。

汇率的大幅波动首先是影响这个国家的对外贸易和投资活动，以及海外其他国家对该国的贸易投资活动，这个会受到负面的影响。其次，这次卢布的贬值同时对依赖于石油出口的俄罗斯带来了收入方面的减少。”滕泰称，综合这几个方面来看汇率波动，加上国际评级机构对俄罗斯降级，毫无疑问会给俄罗斯带来非常多的负面影响，而且影响会很严重。

“卢布贬值会严重影响俄股票和债券市场稳定，造成大量资本从俄罗斯撤离。同时也会影响到俄罗斯的信誉。”商务部研究院欧洲部副主任刘华芹称。日前，欧洲复兴开发银行预测，2015年俄罗斯经济将萎缩4.8%。这远高于去年9月做出的下降0.2%的预期。而世界银行则预计，俄罗斯经济今年将萎缩2.9%。

而卢布贬值给俄罗斯带来的最大影响恐怕是其能源地位的降低。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研究员张昕认为，汇率下跌对俄罗斯影响已经显现出来，俄罗斯可谓压力山大。由于西方制裁，俄罗斯不得不寻找替代性的能源出口地，整个亚太都成为了俄罗斯的新目标，这将激化俄罗斯同OPEC产油国的竞争。“欧洲，尤其是一直对俄罗斯高度依赖的乌克兰等国，会加快摆脱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的努力，这对俄罗斯在整个全球能源市场上地位的负面影响无疑是相当大的。”

连续的改革失败也在无形中拖累着俄罗斯经济，刘华芹表示，普京在成为俄罗斯领导人后认为能源是经济支柱，必须掌握在国家手里，因而实行了国有化政策，但后来也发现这一政策是有弊病的。在2007年-2008年，俄罗斯政府提出了不少改革政策，但很快赶上了国际金融危机，民间资本力量受到重创，私有化战略其实是破产了。

面对日益悲观的局面，令人不禁担心俄罗斯会否再一次发生经济危机。

“俄罗斯一定不会重蹈1998年经济危机覆辙。”张昕对此比较乐观，“目前来看，像1998年俄罗斯金融危机的发生条件如今并不具备。尤其是俄罗斯政府对外的欠账赖掉不还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此外，出现极大规模的卢布贬值，导致成规模的大幅度资本外流的可能性也比较小。”张昕分析，美欧制裁俄罗斯开始之前俄罗斯的整个宏观经济相对还不错，前面几年的经济增长给它打下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而且经济结构也比之前好很多，这和1998年经济危机前的俄罗斯经济情况有很大不同。

财经评论员宋鸿兵也认为俄罗斯不会被打垮，但无疑会受很重的伤。他表示，现在看，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有人说俄罗斯外债过高，2014年底俄罗斯外债有6800亿美元，认为俄罗斯还不了，其实不然，因为俄罗斯的外储加上俄罗斯藏汇于民的资产是基本持平的，是能够支付债务的。而且俄罗斯商人在海外也持有大量的外汇资产及现金，这些都可以使俄罗斯避免1998年那样的危机，不至于发生全面违约，所以俄罗斯经过连续的打击仍然没有倒下。”

宋鸿兵表示，2015年俄罗斯偿债规模1300亿美元，还这些外债也不会有问题，但不排除俄罗斯企业或会遇到现金流问题，也就是说俄罗斯投入各种项目的资金，在之后几年或许会出现部分负债违约问题，这才是俄罗斯最现实的问题。

内忧外患

在卢布下跌之际，各种“阴谋论”跨越了国界漫天飞舞，俄罗斯同美欧制裁者的对立关系被添油加醋，俄罗斯国内产业结构出现问题也被不断指责。在油价下行、西方制裁的背后，卢布缘何如此长线下行？卢布贬值到底是自身原因经济支撑不住，还是像阴谋论所言是美国在背后“捣鬼”？

“卢布下跌是多重因素造成的，总体来看还是外因更多”，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副主任白明对《经济》记者表示，一些政治因素，如恐慌的俄罗斯民众都要将手中的卢布换成美元，外债增多给俄罗斯造成了经济压力，但西方国家的制裁、乌克兰危机、油价下跌等因素更直接地推动了卢布的贬值。

宋鸿兵是坚定的“外因论”支持者，他认为美国因素是卢布贬值最大的外因，此次的机遇，使美国找准俄罗斯经济软肋给予猛攻，使用经济大锤来对抗，卢布下跌只是美国想打垮俄罗斯的第一步。

此外，卢布贬值，少不了俄罗斯自身存在的问题，一是俄罗斯经济自身的制度设计和结构出现了重大缺陷，二是过分依赖于石油出口。

“卢布下跌给俄罗斯经济雪上加霜，主要是因为没有石油自主定价权，”刘华芹对《经济》记者表示，“俄罗斯是石油出口大国却非出口强国，因为石油定价权一直没有掌握在其手中，美元始终都是全世界石油交易的唯一货币，OPEC也未能雪中送炭只能算是次因，这些都直接致使俄罗斯在寒冷的冬季再添寒意。”

“卢布下跌主要原因是俄罗斯整体经济结构存在缺陷。”张昕认为，在第三轮经济制裁后，企业不能按原有模式经营，导致从微观层面拉低了卢布的价值，而2014年以来的经济施压使俄罗斯相当一部分企业积累了很大的生产压力，导致企业停产或者产量骤减。

“俄罗斯产业政策存在问题，”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陈凤英向《经济》记者分析，单一的产业政策，过度依赖石油，而以油价来权衡一个国家的国民经济指标是非常危险的。“俄罗斯金融是完全开放的，百姓直接去银行兑换卢布成欧元或者美元，当人们不相信本国自己货币价值时，那么货币势必要贬值。”

中国外汇研究院院长谭雅玲则给《经济》记者指明了卢布贬值的另一个原因。她认为，俄罗斯非常规的加息政策给其市场带来非常大的恐慌，被抛盘的卢布加息正好在美元升值的通道上，那么美元升值，即便俄罗斯有再高的利率卢布也会贬值，不会吸引投资者，因为它不是主导货币，卢布在欧洲不占主流。其次，还有一些政治因素，俄罗斯跟乌克兰的问题还没有了结，美国对俄罗斯的外交和政治立场比较强硬，这些都是卢布缩水非常重要的因素。

欧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制裁对俄罗斯的影响显而易见，直接导致俄罗斯汇率跳水，但是可以看到欧洲方面已经开始抱怨，”白明对《经济》记者一针见血地指出，“制裁俄罗斯对欧洲而言就像鸡肋，很多欧洲国家表示再制裁俄罗斯自己也受不了了，因为俄罗斯有反制裁，但美国无所谓，可以看到美国不松嘴欧洲国家也不好撤出，因为美欧还是有一定的共识，而且都是北约成员。所以解决问题还要看今后美俄双方如何对弈。”

宋鸿兵认为，美国可以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因为今年以来每桶石油价格已经在50美元上下徘徊，这对美国的页岩油革命有很大的影响。”宋鸿兵分析称，页岩油和现在的石油价格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使得靠页岩油产业吃饭的企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因为没人愿意干赔本的买卖，所以常规石油价格的低价运行对美国页岩革命及约900万该行业及周边行业人口的就业产生极大影响。而且页岩油革命需要大量资金，许多相关公司又都是小公司，大举向美国债券市场发债，这些公司发的债大都只能称为垃圾债券，规模极大，被杠杆化后约为2000亿美元。所以可以看到美国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石油美元的地位，但是所付的代价极大。

“对欧洲而言，杀没杀敌不知道，但影响了自己是一定的”，陈凤英也对《经济》记者表示，欧洲同俄罗斯倾销与反倾销的战争已经开始，低油价、卢布贬值对欧洲是好事，因为它是进口国。“但俄罗斯经济衰退对欧洲企业家是大问题，因为他们对俄罗斯的投资会受牵连，很多企业也不经营了，也退出了俄罗斯市场。”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原所长曲星则对《经济》记者预测称，“虽然金融危机的影响、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等因素成就了油价及卢布下跌，但鉴于欧洲对于俄罗斯的依赖程度，长此以往，欧洲国家更急于化解僵局，未来将会适时调整与俄罗斯的关系，因此相信制裁不会持久。”

卢布危机下的淡定生活

尽管俄政府的政策措施一定程度上支撑了卢布汇率，但是在复杂国内外形势的压力面前，卢布难现坚挺，货币贬值的负面效应迅速推高了俄的通胀风险，民生领域价格上涨的压力与日俱增。

俄大型食品零售商X5集团的公共关系负责人鲁萨诺夫近日表示，尽管他们努力延迟涨价，但是食品价格特别是进口食品零售价已经较去年12月出现了较大涨幅，“货架上的食品有的已经调价，有的即将调价。”该集团数据显示，在今年1月份与俄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进口酒类价格上涨了30-45% ，蔬菜价格上涨7-15%，咖啡价格上涨10-12%，糖类上涨30-40%。俄大型超市麦德龙的代表托卡列娃指出，其公司正密切关注市场情况，并与食品供应商就扩大供应进行了持续接洽，但是由于卢布汇率不稳导致这一沟通过程十分复杂。

不过，即便卢布出现了剧烈动荡，俄社会依然保持了正常运转，这和俄政府在民生领域采取有力措施，以确保民众基本生活费用不出现大幅上涨的努力密切相关：一是，俄总统普京在去年年末对俄国内市场石油价格上涨进行了干预，指示市场监管机构严打投机行为，确保了俄国内能源价格稳定，此举有力地避免了俄国内能源价格压力向其他民生领域传导；二是，尽管进口食品价格有了较大幅度上涨，但是俄政府积极调配市场供应，保证了面包、牛奶等日用食品的稳价足量供应。俄总理梅德韦杰夫还特别指示俄农业部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控制食品价格不合理的上涨；三是，俄政府推迟了水电等公共事业开支的调价计划，莫斯科市内的公寓租金在2014年12月同比下降了6.5%，俄居民的基本生活开支在货币贬值的环境下被最大限度地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卢布贬值却令手握美元在俄生活的外国居民有了“抄底”的机会，一时间来自哈萨克斯坦、中国等外国“土豪”纷纷出手，小到名牌手表、皮包，大到名车、豪宅一时间纷纷断货。在去年12月底时，记者曾陪朋友去莫斯科的奥迪、雷克萨斯等品牌的4S店看车，发现由于卢布的剧烈波动，4S店近期已不敢卖车了。除了将售价调至俄普通民众无法接受的高位，销售人员告诉我们所有现车均已售出，订车则需要等到今年4至5月份才能提取，并且店方告知即便签订了购车合同，4S店依然保留在提车时涨价的权利。

普通的俄罗斯民众对抢购豪车豪宅并无兴趣，在什么都涨就工资不涨的时候，适当削减支出成为了必然选择。时值新年假期，俄民众纷纷取消了出远门度假的计划，全球最大旅游消费退税公司环球蓝联近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4年俄游客赴英国旅游消费比往年下跌28%，卢布贬值等因素削弱了俄罗斯人赴英旅游的意愿。俄民众在卢布贬值的日子里没有为抢购囤货而上街排队，其坦然和淡定令外界感叹。记者一位在企业工作的俄罗斯朋友说，现在的卢布危机对经历了上个世纪90年代的经济转轨和2008年金融危机的俄民众来说算不了什么，“和90年代危机时不同，没人去囤积食品，人们都知道面包会有的，没什么值得担心。”

（本刊特派莫斯科记者 廖伟径）

中国如何趋利避害

卢布贬值预期不减，欧元兑美元汇率也因为3月份将推出的量化宽松一路下行，1月底2月初，受到这些非美货币贬值的影响，人民币也出现了小幅持续贬值。那么，面对国际上主要经济体的量化宽松政策对人民币形成的压力，中国的货币政策将何去何从？面临多国低迷的经济形势，中国又该何以应对？

对人民币汇率带来挑战

“俄罗斯经济低迷对中国不是好事。”万博经济研究院院长、经济学家滕泰告诉记者，全球经济中的大国经济都不是希望别人差自己好，而是希望别人好自己更好。

俄罗斯经济总体上的波动肯定是对中俄双方的贸易合作、经济合作会有一些负面影响。华东师大俄罗斯研究中心研究员张昕称：“因为大幅度波动是不利于稳定贸易关系跟投资关系的构建的。”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公共政策研究所所长丁建臣也表示，“俄罗斯在远东的开发和中国东北地区的关联度比较高，国家层面和民间贸易呈现出增长态势。如果按照原来的能源合作和本地互换协议，如果俄罗斯经济不能真正摆脱困境，对中国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对中国影响最大的是哪方面呢？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陈凤英告诉记者：“对中国最大的影响就是汇率，这是商人最头疼的问题。”因为卢布波动太大，本币与卢布结算存在风险，无法预期投资，影响到贸易与投资。

针对目前这种状况，陈凤英建议大家要信任人民币。“由于我国经济比较稳，人民币兑美元基本上比较稳定，人民币对欧元也一直在升值，所以建议通过人民币进行结算。”这样一来我们可以避免风险，俄罗斯商人也是用人民币比较划算，可以来中国购买商品。

那么，中国的汇率政策究竟该做何调整？

“要自主，以本国经济为主。”中国外汇研究院院长谭雅玲表示，现在央行中性偏紧的货币政策，定位非常准确，因为我们的货币供应量已经大于经济总量，“金融热、经济冷”现象非常突出，这时货币政策的侧重点就应该是实体经济的发展和创新。

对此，陈凤英表示认同，她向《经济》记者表示，中国还是要走自己的汇率政策。“稳自己，就是稳周边、稳国际。经济好就没问题，经济不好就会有人落井下石，资本就会往外逃。我们要向美国学习大经济体的货币政策，即便发生了金融危机，也发生了恐慌行为，但美国的政策没有一次趋向于世界的，永远是独立的。”

滕泰则认为，中国的货币政策也要随国际货币形势进行调整，美国退出QE，欧洲和日本加紧印钱，它们都实行量化宽松甚至是负利率政策，而中国的人民币还在升值的通道中，这对中国十分不利。“人家是零利率，我们是高利贷，就会有热钱流入中国套利，造成汇率的进一步升值，我国的出口和对外投资都会受到影响。他们都是量化宽松为什么我们还要紧缩呢？”

与各国经济政治环境息息相关的货币政策，牵一发动全身，其复杂性也给调整带来了难度。商务部研究院欧洲部副主任刘华芹向《经济》记者表示，在这个过程中，国家不能放弃干预权任由人民币随市场波动。

对中国经济复苏有好处

那么，俄罗斯经济低迷对中国的影响就全然是负面的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谭雅玲表示，因为俄罗斯的经济结构跟中国的是不一样的，两国的发展水平和发展层次也是不一样的。尽管俄罗斯油价下跌，但我们是在用低油价促进生产，低油价以投资套利对冲为主。“油价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在哪？没有生产力 CPI指标不增加利润值，如果工业没有作为，价格再低也没有意义。”

对此，其他专家也都有共同的想法，他们都认为俄罗斯经济低迷对中国产生的负面影响不会太大。国家行政学院丁元竹教授就向记者表示：“我们和俄罗斯签的协议是随着市场变动进行调整的，所以应该对中国经济影响不是太大，至少短期是这样。”

不少专家指出，对中国还存在一定有利的地方。华东师大俄罗斯研究中心研究员张昕就认为，在目前的经济判断前提下，俄罗斯可能会加深和中国在经贸方面的合作，会进一步加深互惠互利的合作意图。“原来有一些比方说技术合作的项目俄罗斯方面可能有一点犹豫和各种各样的考虑，但在目前的经济条件下，这种犹豫就会有所减弱，俄罗斯方面会更愿意和中国合作。”

从这个意义上讲，近期的经济困难，不论是两国政府之间还是两国企业之间，都为中俄双方进一步的加深合作提供了一些可能性。

“虽然中国对俄出口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从长期来看，俄罗斯的经济低迷对中国带来的影响应该是好处大于坏处。”独立经济学家谢国忠也分析道，一方面，因为俄罗斯是消费型的民族，它的工资水平没有高到能够消费西方的产品，所以它大量进口中国的产品，主要消费中国的产品会比较多，因此这对中国产生的负面影响有一定的压制作用。另一方面，俄罗斯经济可能有1.5万亿美元的规模，这样的规模不算特别大，在中国贸易的比例也比较小，所以对我国来讲影响就比较小。

滕泰也告诉记者，单从油价的角度来讲，从十几美元到100多美元的时候，也并没有抑制住中国经济增长的势头，只是说中国经济增长使这些产油国得到很多好处。他还表示：“美英经济崛起的时候，它们掌握着在中东等地采购石油的定价权，所以经济增长的好处没有被产油国拿走。有了OPEC以后，情况就有所区别，这些国家联合开采，西方大国对油价还是有一些话语权。”

“西方的制裁其实反过来看的话对中俄的经贸合作也是有一定的促进作用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原所长曲星表示，如果俄罗斯和西方的合作贸易关系不顺，它就需要拓展更多的贸易渠道，而“一带一路”是一个大家共同发展，然后互利共赢的倡议，各方都会从中得到更多的发展机遇，并且中俄之间本来就有比较好的贸易往来，所以俄罗斯对与中国的合作贸易会更加需求。目前的情况对“一带一路”的实施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

刘华芹对此也表示赞同，虽然俄罗斯经济低迷，但还是能够为“一带一路”带来一些新的机遇。“因为俄罗斯经济不好，所以在寻求国际合作上的意愿会更加强烈，这与中国推行中俄经济带的一些战略都是吻合的。”

中俄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尽管俄罗斯经济低迷，但中俄两国之间仍有广阔的投资机会。

陈凤英认为，今后中俄双方的合作空间很大。“如果汇率稳定，我国资本就会进入俄罗斯，可以进行能源之外的制造业方面的合作。我们的合作还是有先决条件的，我们有APEC机制、金砖机制，再加上俄罗斯、中国和蒙古国之间的特殊关系，可以通过这些关系进行合作。中国和俄罗斯要互信，加强对俄投资，去当地建厂，在当地生产产品。”

而中国有望通过金砖机制在中俄贸易合作上发挥更大的作用。财经评论员宋鸿兵认为，总部在中国上海的金砖银行届时将成为俄罗斯的唯一救命通道，俄罗斯将靠金砖银行来跟世界发生联系。“中国牵头建立起金砖银行这个有SWIFT功能的系统，现在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重要角色，尽管美国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没有精力一下去对付中俄两个大国。”

未来，在金融和商贸领域，中俄之间的合作有望进一步加强。

在双方互利合作面前，俄罗斯也要积极给出有吸引力的政策。“俄罗斯问题比较复杂，国内观点也不一样，有人不相信‘莫斯科的眼泪’，有人认为中国的发展需要俄罗斯的支持，俄罗斯现在出了政策，鼓励中国人大规模移民远东地区，这样能真正吸引中国的富裕阶层和工商企业，对振兴远东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丁建臣向《经济》记者表示，中国人都集中在欧美澳等国并不正常，因为那些国家政策比较灵活，所以建议普京放开远东地区的移民政策，加强两国投资合作。

如何避免步俄罗斯后尘

尽管中俄两国经济形势和结构都有所不同，但专家表示，中国需要从此次俄罗斯经济危机中吸取教训，避免走俄罗斯的老路。

陈凤英指出，“中国跟俄罗斯，产业结构不一样，经济改革政策不一样，国际环境不一样。我们是资源进口国和资本充足国，还要资本外输。”但同时，她也说，任何一段危机都是从金融开始的，金融的头就是货币，亚洲金融危机的头也是货币，所以中国要加强金融改革和监管。

这也是此次卢布危机给我们的启示——多条腿走路，这一点在刘华芹看来，就是渠道多样化。“以前俄罗斯只在市场融资，不到亚洲市场来，那么欧洲只要一卡就全玩儿完了。如果从早期开始就两条腿走路，一边在欧洲市场，一边在亚洲市场融资，那么西方不亮东方亮。可是，它现在根本转不过来，第一，对亚洲融资市场规则不熟悉；第二，国际市场都是按照标普、穆迪等评级标准来，它都被评到垃圾级了，根本就融不到资金，所以给我们的启示就是多条腿走路，企业也一样，在国际上融资，要学会多样化、多渠道。”

同时，中国也要利用目前国际经济出现的一个调整期，对中国的经济结构来进行调整。

“一方面，进行产业结构的升级换代，由原来的出口拉动变为内需的驱动，这样外部市场波动对我们的影响就会减少一些，而且中国目前正在进行新型城镇化，相应地进口需求也非常大，所以可以利用这样一个背景，把中国的结构调整得更加合理，使抗风险能力更强一些；另一方面，要扩大跟国际社会的联系，中国从2014年开始由投资的净收入变成投资的净输出，对外投资的额度第一次大于外国对华投资的额度，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这样就把鸡蛋放在多个篮子里，抗风险的能力也就更强一些。”曲星说。

这种转型升级或许可以从3个层面来推开。按照滕泰的分析，长期来说，要使得土地和资源、人口和劳动、资本和金融、技术和创新、管理和制度这五大财富源泉充分增长，“从供给的方面进行改革，土地方面要加速土地流转，人口方面要放宽计划生育政策，推动城乡户籍制度改革，促进人口流动，同时实现技术创新，实行混合所有制改革。”短期来看，中国要降低企业融资成本。

而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仍需要和多国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应对全球形势变化。

澳大利亚昆士兰科技大学商学院教授保罗·戴维森向《经济》记者表示，对全年经济增速预期的一降再降，令世界对中国政府进一步推出刺激以及降息举措的预期升温，而近期走势惨淡的金属价格和油价也重重地将澳币打进了下行通道。“人民币与澳币汇率的下行与美国QE结束以及欧元区的不稳定有着直接关系，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认为中澳关系紧密的态势仍将会继续贯穿2015年。”

“全球迎26年最佳债务买入机会”

俄罗斯经济低迷不仅影响着中国，也影响着欧美和全世界。此次卢布贬值对世界各国的影响，也存在着两面性。油价的下跌对全世界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对各个国家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对一些国家的影响是利大于弊，而有些国家受到的负面冲击却远远大于带来的好处。

油价下跌产生双向冲击

“虽然油价下跌，美国经济增长加速，但全球经济的增长预测下调。”IMF驻华首席代表席睿德（Alfred Schipke）向《经济》记者表示，2015年全球增长为3.5%，下调了0.3%，鉴于油价下跌的上行风险，全球增长面临的风险更为均衡。

尽管油价大幅下跌对全球增长产生积极的影响，但由于存在其他根本性的脆弱因素，世界经济前景依然疲弱不振。席瑞德认为，油价下跌、欧元和日元贬值等新的因素在支持经济增长，但危机的遗留影响、许多国家潜在增长率的下降等负面力量起了更大的抵消作用。

“这在国家层面造成了错综复杂的状况。”IMF经济顾问兼研究部主任奥利维尔·布兰查德指出，这种状况对石油进口国有利，对石油出口国不利；对商品进口国有利，对商品出口国不利。“遭受危机重创的国家将继续面临困境，其他国家的情况则会好得多。与欧元和日元联系更紧密的国家处于有利局面，而与美元联系更紧密的国家则面临不利处境。”

对多数先进经济体而言，油价下跌对经济增长产生了促进作用。但油价下跌也会压低通胀，这可能导致通胀预期进一步下降，从而增加通缩风险。因此，货币政策必须保持宽松，防止实际利率上升。

对于目前的状况，席睿德表示，在无法进一步降低政策利率的情况下，应采取其他手段保持货币宽松。“一些经济体非常有必要扩大基础设施投资。”

油价的下跌对世界经济产生了多方面的或好或坏的影响，美国橡树资本公司董事长及联合创始人霍华德·马克斯（Howard Marks）给记者介绍了几方面的积极影响。

第一，油价的下跌使美国、中国、日本和英国等石油进口国的支出减少；第二，消费者在能源以外的消费增加，利好消费品公司和零售商；第三，汽油价格下跌带动驾车出行更为频繁，为旅馆和餐饮行业带来利好；第四，驾车成本降低，人们可能比原计划更早地购买大型汽车，利好汽车公司；第五，人们继续购买汽油驱动的汽车，改用替代性燃料的趋势放缓，利好石油行业。

虽然石油勘测和开采公司盈利减少，钻探的减少引起石油服务需求下降，可导致服务公司在进行业务投标时出价更低，这改善了进行钻探的经济效益，因此有助于石油公司。

出行增多刺激航空公司订购更多飞机，这一点利好飞机制造商，航空业也由于燃料成本下跌而盈利增加，但同时将旧式飞机替换为节能型飞机的动机降低。

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负面影响。油价下跌意味着沙特阿拉伯、俄罗斯和文莱等产油国收入降低，导致国内生产总值下跌和预算赤字增加。另外，石油钻探方面的投资减少，导致石油服务公司盈利减少，该行业就业人数下降。

此外，大多数人难以理解经济事件的自我修正。汽油价格下跌推动了人们增加驾车出行次数，从而增加了对石油的需求；油价下跌对钻探的经济效益带来负面影响，减少了额外供应；油价下跌导致开采商削减产量，等待价格回升再开采出售。

席睿德表示，所有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上述所有情况显示油价下跌将增加石油需求或减少供应，从而使得价格回升。“换言之，油价下跌本身将导致油价最终回升。这说明了经济的动态本质。”

引发全球资本流动

油价的下跌对投资领域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影响因素，如果对石油公司和石油服务公司而言事态发展过于糟糕，银行和贷款人将会因持有不良贷款遭受负面影响。因此，投资者对市场要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许多新兴市场经济体利用宏观经济政策支持经济增长的空间有限。但油价下跌将缓解通胀压力和外部脆弱性，从而使中央银行能够推迟提高政策利率。

席睿德认为，2015-2016年全球增长预期减弱，这突出表明，多数经济体需要提高实际和潜在增长。这意味着，所有国家都需要果断推进结构改革，尽管不同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重点有所不同。

石油出口国的石油收入通常占财政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这些国家正受到更大冲击，冲击大小与其经济规模成比。不过，油价下跌还为石油出口国和进口国改革能源补贴和税收提供了机会。

为缓解石油下跌对各国产生的不良影响，席瑞德建议，在石油进口国，取消一般性能源补贴带来的节余应当用于更有针对性的转移以保护贫困人口，在适当时降低预算赤字，并且在条件合适时扩大公共基础设施。而已经从过去油价高涨中积累了大量资金的经济体则可以让财政赤字扩大，并利用这些资金，使公共支出能够对油价下跌做出更为渐进的调整；至于其他经济体就可以通过让汇率大幅贬值来缓解冲击对其经济的影响。

尽管如此，投资人要想对市场有一个准确的判断还是比较困难的。

那么投资者又该如何改变思路，对市场未来的发展趋势有个更准确、更长远的判断呢？

霍华德·马克斯对记者说：“大多数人在进行预测时都是根据当前状况进行外推，并进行小幅调整。”换言之，大多数人都是进行渐进式预测，极少有人会设想情况剧变的可能。

因此可以想象，6个月前布伦特原油约为110美元的时候，看好油市的人可能会预测油价会升至115美元或120美元，而看淡油市的人可能会预测油价会跌至100美元或105美元。

预测者通常过于依赖当前水平，即使在极少数预测到有变化的情况下，也通常低估了变化的程度。极少有人预测油价会大幅下跌，更少有人提及6个月内油价可能跌至60美元。

油价的现状也说明了认清所有可能的后续影响是多么困难。大多数人很容易就能领会到事态发展的即时影响，但极少有人能够预计到“第二步”结果，更何况第三步和第四步结果。霍华德·马克斯告诉记者，当这些后续因素开始影响资产价格时，通常被称作“蔓延”。“2007年，人们都知道次贷危机会影响到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和住宅建筑商，但直到2008年才开始同样担忧银行和其他经济部门。”霍华德·马克斯说。

最后，除了合乎逻辑但通常难以预测的第二步结果或连锁反应外，负面发展通常以不合乎逻辑的方式出现。“因此，为应对油价的一联串变动，投资人的心态变化将会由‘我将抛售依赖石油出口的新兴市场’转变成‘我将抛售所有新兴市场’，即便是受惠于油价下跌的石油进口国。”霍华德·马克斯表示。

投资者知道油价变动将影响石油公司、石油服务公司、航空业和汽车行业。但他们可能不会进一步预期这对货币、新兴市场和投资级别以下债券有何影响。“例如，他们几乎不理解资本撤回和随之导致的对流动资金的需求将导致与石油无关的资产出现紧急抛售。”霍华德·马克斯说，“人们通常不能察觉这些断层线的存在，而这些影响会蔓延至所有相关领域。此时，投资者在理性和感性上都将处于措手不及的状态。”

这个事实导致了资产价格剧烈变动。不仅仅是现在“石油供大于求”，还有“互联网将改变世界”以及“住房抵押债务不再安全”。

霍华德·马克斯提醒投资者，在价格上升时大笔抛售估价过高的资产和在价格随之下跌时买入廉价资产。“如果你认为市场是理性的，投资者客观理性，你将发现很多意外；在经济艰难的时期，投资者通常未能保持自律和洞察力；心理状态通常取代基本面分析；以及无法区分不同事件导致‘所有相关事件都是因为一个事件’。”

投资者需要对市场有个理性的判断，“在马克斯看来，油价下跌过多反倒会令部分市场参与者保持冷静。在资产价格上升时买入给人的感觉会更好。但通常在资产价格下跌一段时间后购买才更明智。”霍华德·马克斯告诉记者，说到底，投资者是缺乏理性分析的。

投资者的高度自信、自满及镇静已充分被市场的混乱及怀疑所取代，风险偏好已经被风险规避所取代。这让投资者感到痛苦，但是也令市场变得更加安全及可能更加注重寻找廉价投资。

“尤其是在市场受压周期，自信且乐观的信用市场纵容向那些不应获得但却被允许过度使用杠杆的投资者延长信贷期的这种不明智做法存在。而后来出现的不利发展会令资本供应者信心降低，从而令资本市场宽松程度下降。”霍华德·马克斯表示，这个宽松的发行周期以及其后周期的结束已发生于三个债务危机之后，相关危机为投资者提供了26年来最佳的困境债务买入机会。目前石油危机就是一个有机会扮演这种角色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