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亚交往撷英（六）

艾平

八、广交朋友

2008年下半年，巴基斯坦政局继续动荡。8月18日，穆沙拉夫迫于内外压力，辞去总统职务。8月25日，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宣布退出执政联盟，成为反对党。人民党联合人民民族党、伊斯兰神学会等继续执政。9月6日，巴举行总统选举，人民党联合主席、已故前总理贝·布托的丈夫扎尔达里当选总统。2009年初，在司法界及穆盟（谢里夫派）等政党的坚持下，原首席大法官伊夫蒂哈尔的职务终于被恢复。2009年底，伊撤销了穆沙拉夫的“全国和解令”，从而使扎尔达里总统等人民党要员重新面临诉讼威胁。人们普遍认为，这一方面是对人民党政府迟迟不恢复伊大法官职务的报复，同时也是对穆盟（谢里夫派）的报答与支持。2010年4月6日，国民议会通过宪法修正案，将总统部分权力移交给总理，规定总统需在总理建议下行使解散议会、任命军队领导人等关键职权。此后，朝野各党在新的政治框架下加紧角力，重新分化组合。除此之外，巴政局相对稳定。军方暂时无意干政，穆盟（谢里夫派）集中力量在旁遮普省执政，暂无挑战人民党在中央执政地位的打算。这种形势有利于我们拓宽交往面。

2010年1月11—l8日，我们接待了穆盟（谢里夫派）领袖纳瓦兹·谢里夫率团访华。

穆盟（谢里夫派）是巴两大主流政党之一，曾多次执政，当时是国民议会第一大反对党，实力与执政的人民党平分秋色，并在占巴半壁江山的旁遮普省执政。1988年同中共建立友好联系，执政期间对华友好。后该党十余年未曾派团访华。谢里夫复出后多次表示希望尽快访华，结识中国领导人，重续友谊，并实地考察中国改革开放及经济社会发展成就。

1月12日下午，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代表团。习近平在会见时说，中巴两国是好邻居、好朋友、好兄弟、好伙伴。阁下在担任总理和反对党领袖期间，一直关心和支持中巴友好事业，致力于推动两国友好合作，对此我们表示高度赞赏。党际关系是国家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巴都是发展中国家，两国政党都面临着维护国家主权和独立、保持社会稳定、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的艰巨任务，不断加强两党交流与合作，互相学习借鉴治党理政经验，对促进我们各自事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也将增进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习近平还向客人介绍了中国国内形势。王家瑞部长与谢里夫举行工作会谈。在京期间，谢里夫还拜会了外交部副部长武大伟和中国移动总裁王建宙，接受凤凰卫视和《当代世界》杂志采访。代表团还赴广东访问，中联部副部长刘结一全程陪同。

谢里夫对访问十分满意。他多次表示，与习近平副主席的会见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中国国家领导人对国家社会发展有宏观和总体把握，不仅看到成绩，更有忧患意识。谢此行主要向中方阐明三点想法：一是尽管巴各政治力量在诸多问题上存在分歧，但在保持巴中友好这一点上有绝对的共识。无论谁在巴执政，都不会偏离巴中友好。二是巴国内正处于艰难过渡期，穆盟（谢里夫派）主张政治稳定。巴刚刚走出穆沙拉夫八年独裁阴影，扎尔达里和人民党难免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却是巴走向民主的象征。穆盟（谢里夫派）曾经历过20世纪90年代的激烈党争，认为激烈的政治对抗只会导致军事独裁，因此不会寻衅滋事破坏稳定，也不会制造或参与针对人民党政府的阴谋。目前人民党面临的困难，都是该党偏离民主原则造成的，与穆盟（谢里夫派）无关。三是希望中国继续重视巴。巴面临国际反恐压力，国内也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一些敌对势力正试图改造巴，破坏巴中友好，这对巴不利，也对中国不利。多年来中国提供的援助真正惠及巴普通民众，巴人民是支持和拥护巴中友谊的，希望中国加大对巴投入，扩大在巴影响，这有利于本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九、上下求索

2010年5月，中央任命我为中联部副部长。部领导班子分工，我分管调研及对南亚、东南亚和撒哈拉以南非洲政党的工作，其中也包括对巴基斯坦政党的工作。2011年是中巴建交60周年和“中巴友好年”，在新形势下如何抓住机遇、克服困难，使党际交往继续为推动双边关系深入发展发挥积极作用？我希望通过访问，同巴方朋友共同探讨、回答这一问题。2月20—23日，我率中共友好代表团访问巴基斯坦。

2月20日晚代表团抵达伊斯兰堡，刘健大使、穆沙希德以及巴外交部代理外秘前往机场迎接。接替我担任中联部一局局长的沈蓓莉和饶惠华、杜丁丁等已先期抵达。

21日上午，代表团与执政党巴人民党总书记巴达尔等会谈;下午4∶00，拜会宗教政党神学会主席拉赫曼。5∶00，出席由穆沙希德发起成立的巴中学会“你好—萨拉姆”电子期刊和巴军队子弟学校汉语课程启动仪式。随后，又同他一道审定他和巴最大私人电视台合作拍摄的纪录片《崛起的中国》。晚上，出席穆盟（领袖派）主席舒贾特宴请。22日上午9∶00，我走访了另一个老朋友拉赫曼主持的知名智库“政策研究所”，向他推介我兼任领导职务的“当代世界研究中心”，就今后开展合作达成共识。随后，我们拜会了巴参院内政委员会主席，一位颇有义侠血性的友好人士。他来自与中国接壤的西北边境省，喀喇昆仑公路穿省而过，从小在中巴友谊的熏陶下长大。不久前，在当地执行经济合作项目的中国工程师遭遇山洪，他奋不顾身，组织当地居民前往救援。11∶50，代表团拜会巴外交国务部长希娜。下午13∶30，巴总理吉拉尼接见代表团。随后，我们乘航班前往拉合尔，在机场受到旁遮普省政府粮食部长的迎接。当晚，旁省首席部长夏巴兹宴请。23日9∶00，拜会旁遮普省督科萨。10∶00，拜会伊促会主席穆纳瓦尔。11∶00，见记者。前往庄园拜会谢里夫，路上在粮食部长家喝茶。12∶00—13∶40，纳瓦兹·谢里夫接见和宴请代表团。

显然，这是一次政党外交、民间外交、公共外交“三位一体”的旋风式访问。这些活动令人欣慰，使人看到多年努力的成果。经过多年工作积累，巴主要政党都高度重视对华关系，希望同我党开展友好交往，借鉴我党发展经验，开展务实合作。同时，党际交往已经成为拓展民间交往和公共外交的基石。记得2006年，我们曾实事求是地同穆沙希德分析过：尽管人们用“铁杆朋友”和“比山高，比海深，比蜜甜”来形容中巴友谊，但我们到底相互了解多少？新时期的友谊要有更坚实的基础，应该建立智库来支持友好合作。我们约定：要使政党交往与合作走出密室，为增进两国人民的相互了解与友谊发挥实实在在的作用。五年来，他不仅发起成立了民间组织“巴中学会”，举办了许多经贸文化合作活动，还兴办了双语期刊和网站，在中小学开办汉语课程，拍摄关于中国的纪录片，向巴基斯坦广大民众传播关于中国的准确信息。我们对他取得的成就表示祝贺，并表示将一如既往继续合作。中巴良好的政治关系也已成为经济合作的助推器。记得中移动的老总曾经告诉我，他把巴基斯坦当成企业“走出去”的“黄埔军校”，因为在这里即使双方合作发生问题或者产生误解，长期结下的友谊总能使双方更快地找到解决办法。他感谢穆沙希德提供的各种帮助，也实实在在地支持他的友好活动。

2011年对巴交往中另一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是接待正义运动党主席伊姆兰·汗率团访华。

在巴基斯坦政坛上，正义运动党可以说是异军突起。该党是1996年4月25日由前板球明星伊姆兰·汗建立的。其章程提出要通过正义、人道和自尊，建立宽容、温和、自由的现代伊斯兰共和国。该党成立后参加1997年大选，但一无所获。在2002年大选中仅获l席。2008年，该党干脆抵制大选。尽管如此，由于伊姆兰·汗是一位家喻户晓的明星，传统政治势力又太使老百姓失望，他的人气仍然不断上升。例证之一，尽管他只是巴基斯坦一个在野小党的领袖，但我设宴款待他时，巴驻华大使也以“粉丝”身份出席作陪。

伊姆兰·汗访华期间，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司马义·铁力瓦尔地和王家瑞部长分别与其会见，我与之进行工作会谈。司马义·铁力瓦尔地在会见时表示，今年是中巴建交60周年，也是“中巴友好年”， 自己多次访巴，深切体会到巴基斯坦人民的友好情谊。中国党和政府十分珍视中巴友谊，尊重巴人民为自身发展所做的选择，愿与巴方一道，推动双边关系不断深入发展，实现本地区的和平与稳定。王家瑞欢迎伊姆兰·汗率团访华，表示此访标志着中国共产党与巴正义运动党正式建立党际关系，将对加强两党两国合作和深化两国人民友谊发挥积极作用。伊姆兰·汗感谢中方热情邀请与盛情款待，祝贺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表示正义运动党在巴中建交60周年之际与中国共产党建立友好关系，对促进两国友好关系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他称自己从小受巴中友谊的熏陶，热爱中国和中国人民。来华访问前两天，自己在拉合尔组织了一次几十万人参加的大型集会，在会上宣布即将访华的消息，赢得全场群众的热烈欢呼。中国是巴全天候伙伴和最为信赖的朋友。美军在巴击毙本·拉登后，巴受到巨大压力，而中国是唯一挺身而出为巴仗义执言的国家。

十、告别之旅

2014年2月，我即将离开现职领导岗位，最后一次率中共友好代表团访问巴基斯坦。此前的2013年，巴基斯坦历史上首个“民选政府”任期届满。5月，议会选举举行，穆盟（谢里夫派）获得190席，赢得议会多数，执掌中央政权。伊姆兰·汗的正义运动党获得34席，成为议会第三大党，在开伯尔—普什图赫瓦省联合执政。人民党和统一民族运动党分列第二和第四位。6月，穆盟（谢里夫派）组建新政府，谢里夫出任总理，成为巴基斯坦历史上首位三度出任总理的政治家。

2月17日上午，我们下飞机后直奔塔克希拉，参观重工业公司。在往返的路途中，正在加紧施工的公路项目令人印象深刻。下午，我们再次造访“巴中学会”，随后又会见了正义运动党主席伊姆兰·汗。次日晨，我们在“旁遮普宫”与穆盟（谢里夫派）主席、旁遮普省首席部长夏巴兹共进早餐。他将陪同总统访华，所以希望同我说说他的关切：第一是能源，第二是能源，第三还是能源！具体地说第一是火电，第二是水电，第三是太阳能。早餐结束后，他请求与我“单独交谈五分钟”。原来他想专门通报一下反恐问题。他谈到现在已不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时代，真正解决问题，还要靠上项目、扩大就业、发展经济，这方面需要依靠中国;当然巴方也与沙特和土耳其进行了接触。当天我们还会见了人民党秘书长科萨、穆盟（领袖派）主席舒贾特等主要政党领导人。我们准备次日经拉合尔转机去印度访问，夏巴兹听说后安排我们到他家，与其子汉姆扎·夏巴兹等共进早餐，随后参观拉合尔的快速公交系统。

此次访问给八年对巴工作画上了圆满句号。驻巴使馆代办姚敬的话最令我欣慰：“听说您要来，那些巴基斯坦的老朋友无不眼睛一亮。”而我在会见老朋友之后的感觉是，与八年前相比，他们都显得更成熟、更聪明、更务实、更友好。这八年见证了巴基斯坦由军人统治向政党政治转型的全过程，其间巴政局可谓错综复杂，然而两国关系并没有受到重大影响。其根本原因当然是两国历代领导人缔造的传统友谊、互利合作带来的共同利益以及深入人心的友好感情。但不可否认，党际交往使我们有了更多关键时刻能够帮得上忙的人脉，有了更多加深了解、拓展友谊与扩大合作的渠道、平台和方式。在新的历史阶段，中巴之间除了继续保持传统的友好合作关系以外，还不断拓展政党外交、民间外交、公共外交。实践充分证明，在政党作用不断上升的条件下，党际交往可以成为国家关系的稳定器、助推器和润滑剂。同时，政党关系还可以扩展到民间交往和公共外交领域，并助推各个领域的务实合作，实现互利双赢，使新时期的中巴关系具有更加充实的内涵。显然，政党外交是中国特色总体外交中的利器。

（待续）

（作者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前副部长，现任中国国际交流协会副会长）

（责任编辑：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