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在等待

庞礡

“骑士是什么？车在身前，家人在身后。”人过中年的约翰·珀尔（John Paul）自诩骑士，红色的头巾包裹着蓬乱的灰发，身穿镶嵌铁钉的皮马甲，在炎热的佛罗里达骑着哈雷摩托呼啸而过，引得路人侧目。

摩托停处不是荒芜的工厂，等待约翰的也不是另一群机车骑士。这一片住宅区的居民还未醒来，约翰放慢速度，在一栋房子前停下。屋里住着骑士此行前来保护的人：一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小孩。等小孩收拾停当，出门上学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四五个骑士，他们纷纷将厚实的手掌伸出来和男孩击掌。

从1995年到现在，约翰的每个早晨几乎都是这样开始的——用重机车的轰鸣声为胆怯的小孩壮胆。约翰号召了全美3000名机车骑士，一起组成名为“骑士反儿童暴力”的组织，那些被警察和相关机构认定遭受家庭暴力的孩子，会得到机车骑士的保护。骑士们会为孩子佩戴勋章、定期举办聚会，如果出现意外，他们也会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凯伦今年9岁，她的父母几年前离婚，酒鬼父亲一直阴魂不散地在周围出现;尽管治安官判他不得接近前妻和女儿，但这个有暴力倾向的中年男人还是常常让凯伦夜不能寐。机车手们及时找到了她，约翰将一件剪裁粗疏的牛仔马甲穿在女孩身上，向机车家族宣布这个新成员的加入。

机车骑士们从未向凯伦的父亲伸出过拳头，然而在家门口站成一排的壮汉已经足以让心怀鬼胎的人退避三舍。如果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仍想入侵凯伦的生活，机车手们会以组织的名义寄给他一封信，信中没有任何恐吓字眼，只是说明他们会“采取一切正当行为保护这对母女的安全”——至今，没有谁在接到信之后还敢妄动。

骑着机车离开女孩家的约翰开始扮演另一个角色。他摘掉头巾，将灰白的头发捋齐整，变身一名社工。二十多年来，他的主要工作是游戏治疗师，以游戏协助小孩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渐渐地他发现，负面情绪最常见的诱因就是暴力，而暴力带来的无助和自卑，会一路延续到成长中。

故事始于一个经常受到大孩子欺凌的8岁男孩。约翰的游戏治疗让他说出自己的抑郁，但却不能让他完全摆脱暴力。于是约翰推出自己的重型机车，在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整条街的孩子都能看到男孩与机车手打扮的约翰关系亲密，还经常坐在摩托车上呼啸而过。这台低吼的野兽在几天之内就让男孩从朋友中拿回了尊重，那些大孩子也因忌惮而选择停手。

从校园暴力、家庭暴力到性骚扰，在弗罗里达，每年有52000起儿童虐待案发生。相比成年人，这些孩子需要更多安全感来维持日后对这个世界的信赖——这成为约翰成立机车组织最初的动力。“我们需要的是哈雷摩托和肌肉，不是粉色的高尔夫球衫和温文尔雅的谈话。”约翰在招募机车骑士的广告中写道，拳头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能缓解孩子的无力感，让他们知道孱弱不是被欺侮的理由。

这套办法确实有效。法官席边，证人的位置孤立无援地对着嫌疑人，以往遭受过暴力的孩子坐在这里时，往往出于恐惧而不敢指认嫌疑人。如今机车骑士们会在嫌疑人身后坐成一排，抱着手臂看着孩子。每一次儿童暴力案开庭前，约翰都会这么告诉即将出庭的孩子：“你不要看着他，只要看着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