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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坤我为什么不能叛逆点儿

2015-09-10易立竞

南方人物周刊 2015年39期
关键词:陈坤人物周刊演戏

易立竞

人物周刊:最近几年,你拍戏的数量减少了很多?

陈坤:我曾经有两年时间什么都没拍,去年拍了《鬼吹灯之寻龙决》,今年拍了《火锅英雄》,现在基本上一年一部电影。

我觉得人生到了一定阶段,应该保有一点好奇心、一点童心、一点任性。因为我们这个年纪很容易务实,很容易就把自己架起来了——我要拍多少戏、我片酬比较高、我们要占有市场的关注度……如果这样一直做下去的话,我只是所有演员的一个翻版,我觉得让自己放松的弹性很重要——想拍的时候就多拍,不想拍了,觉得自己储存的能量不够就停下来。

人物周刊:你不热爱演戏吗?

陈坤:热爱,太热爱了。

人物周刊:热爱应该是一种很大的能量。

陈坤:对,但尊重是比热爱更大的能量。

人物周刊:怎么说?你有不尊重这个职业的时候?

陈坤:我从毕业就开始拍戏,虽然我也很努力地把角色演完了,大家也喜欢,但我觉得更多的是运气和观众的包容。我自己有多大的成长?可能在不断演戏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表演的习惯和经验,但我心里的火花并没有完全燃烧。这个火花因为年纪的增长慢慢熄灭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它多么重要,我以前根本不知道它的珍贵。到了2008年,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拍过一两部受欢迎的电视剧,但是缺少一个能让我全身心投入的作品。有时候会出现什么状况呢?我也认真地拍了,但拍戏的时候还是会想:赶快拍完,拍完赶快去生活。

人物周刊:没有享受拍戏的过程?

陈坤:没有。其实工作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以前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太开了,所以不享受。所以我调整了一下后开始拍戏,去演一些配角。我被眷顾得太多了,我想试一试戏份只有几分钟的角色。

人物周刊:你刻意去寻找?

陈坤:对。因为所有机器都对着我,我开始不珍惜。我看到很多演配角的人比我们侥幸得到主角的人更努力,他们会抓住每一个机会。所以我当时刻意地寻找配角演,我说我要体验这个感觉,我要扇一下自己的耳光,我他妈的太顺利了,为什么还这么不珍惜?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对表演的不尊重,也是对机会的不尊重。

人物周刊:感受怎么样?

陈坤:特别愉快。我去演《让子弹飞》,不拍戏的时候,我、廖凡、张默我们在监视器后面盯着几位很棒的男演员演戏,学习他们的表演,我们不断把学习到的东西用在表演中,把这个能量往一个方向使,拍出一部好的电影来。

你知道那种喜悦感吗?我找回到我对表演、对镜头的尊重了。很多人是这样的,拥有太多的时候,还抱怨不够。其实只有那么点儿的时候,也过得蛮欢实的。所以前两年我停下来休息,就是觉得太顺利了。

人物周刊:太顺利让你感到了恐慌?

陈坤:当然,否则我不会停下来。我在演《画皮2》的时候,拿了拍电影以来最高的片酬,这部电影打破了当时中国电影票房纪录,突然间收到很多片约,片酬在《画皮2》的基础上翻了一倍。

我那个时候突然有一点恐慌,理智上说,我不认为自己应该拿到那么高的片酬,我觉得事业上的顺利来得有点太快了。当然,谁都知道名利会给我们生活带来的改变和心理上的帮助。从内心来讲,你给我越多越好。但我又觉得收入应该和付出成一定比例。我再爱名、再爱钱,它们也只是我的工具,它怎么变成我的主人牵着我走了?

我不是说自己多清高,我只是想跟它们保持一点距离,我想试一试,在最顺利的时候停一停,看看会怎样?

人物周刊:结果呢?

陈坤:结果非常好,我知道我对名利非常喜好,但也跟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目前跟名利还是保持了一个简单的关系。我尽量提醒自己,没钱的时候再把赚钱放第一位,如果有一定的存款,要把作品的质量和自己的喜好放在前面,在创作上听从自己的好奇心。

人物周刊:你好像有一段时间很抵触演员这个职业?

陈坤:你说的是我小时候吧,那时听到别人骂我们是戏子特别特别难过,我觉得特别自卑,因为这个职业得不到尊重。

但是长大后,我开始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这个词。生活中,我们看到多少人比我们演得好,在酒局上,在各行各业里,开个玩笑说,你们在看我们演戏,我们也在看你们演戏,你们演得也许比我们好。戏子只是一个名词,没有褒义和贬义之分,我就是一个戏子,并且非常高兴是一个戏子。

大家经常在一些自己创造的概念里争来争去,比如你是演员,我是明星,演员就高级,明星就低级。

人的复杂性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划分的,不用比来比去的,活好自己的人生,对得起自己想做的事情,时刻保持对自己欲望的觉察,我觉得就很好了。

人物周刊:重庆对你意味着什么?

陈坤:重庆是我逃避的故乡。以前我经常把小时候的生活描述得充满苦难,自卑、不顺利……连带小时候生活的城市也蒙上了同样的色彩。离开重庆后,我回去过一两次,但因为不太想碰触小时候的记忆,就没再有什么深入了解。我现在知道,小时候那段经历没有那么糟糕,是我把自己的可怜放大之后,让重庆变成一个不能回去的地方。

这次拍电影《火锅英雄》,我回到重庆,发现自己甚至已经不太会说家乡话了。

人物周刊:是逃避的结果吗?

陈坤:因为担心说普通话有口音,一直在修正。这次回到重庆,看到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变成了重庆歌剧院,整个城市变得非常发达,既高兴又觉得陌生。

吃到家乡菜时,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空气里的潮湿也是那么熟悉。我那么倔强地想要把故乡封闭在我的记忆之外……拍戏的两个多月帮我真正地认识了重庆,它让我知道,我就是重庆出来的小崽子。

人物周刊:这是和解的过程?

陈坤:和解太文艺,其实从来没有分开过,只是我自己在脑子里设置了一个障碍。这次拍戏快结束的时候,我帮我妈在重庆买了房子,打算今年回重庆过春节。

人物周刊:你曾说小时候穷怕了,我想知道,现在你内心还有匮乏感吗?

陈坤:有啊。小时候物质上,我假想自己特别匮乏,没想到长大后,老天赏了一口饭——做演员。你不是物质匮乏吗?给你名!给你利!前几年一下子小火了。得到财富后,我发现自己很恐慌,我觉得不应该拥有那么多,真的。我脑子里有塞翁失马的观念,我觉得我不需要那么多,得到太多会出事的。而且,我害怕拿到太多后,我的贪欲会不断增加。我突然发现我需要警觉,不然我会掉进这个陷阱,去争取更大的名、更大的利。

后来意识到,我应该停一停,对名利保持一定的觉察、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中间停了两年。

人物周刊:我忽然在想,你所说的匮乏感,未必只是对钱,可能还有爱。

陈坤:匮乏所有的东西,也包括爱。我觉得匮乏来自于自我的封闭。如果小时候真的是用满足的心态看,我可以吃得上饭,也没有挨饿受冻,已经比许多人好很多了,我有什么匮乏的?只是我眼睛看到的,都是比我吃得更好的孩子而已。

人物周刊:今年父亲节,你在微博上发了一首你儿子写给你的诗,他也是一个文艺小男生?

陈坤:我的儿子嘛,这种特质也不值得称道吧。(笑)

人物周刊:他现在13岁,进入青春期了吧,叛逆吗?

陈坤:我在向他学习,希望自己也叛逆一点,我非常羡慕他身上的叛逆,我在成长的过程里没有保存住这种纯真的东西。做演员太务实是不对的,我为什么不能叛逆点儿?我为什么要按照跟所有人一样的节奏往前走?为什么不能像我儿子一样,你让我往左走,我玩着玩着就往右走。其实他也觉得往左走挺好的,并不是一定要叛逆,而是不想流失掉叛逆这个劲儿。我儿子是我学习的老师,我很喜欢从他身上学习到一些东西。

人物周刊:他什么样的性格?

陈坤:健康、倔强、爱美、自恋,有抱负,有梦想。

人物周刊:怎么感觉跟说你自己似的。

陈坤:我好像还真是用这几个词来看世界的,他似乎都具备了,也许,这是我的目标吧。

人物周刊:你儿子在写给你的诗里,说你像英雄一样。

陈坤:我估计他只是找不到词了而已,他中文不太好。(笑)

人物周刊:可能在大多数儿子心里,父亲都是英雄。

陈坤:不尽然吧,在我心中,我爸就不是我的英雄。我妈是我的英雄。

人物周刊:父母很早离异,你觉得心中缺少过父爱吗?

陈坤:我觉得我不需要父亲这个角色。我的母亲非常强大,我看我妈妈有时候一个人操持所有的事情,我是非常心疼的。我特别爱我妈妈。

人物周刊:你以前跟父亲之间有隔阂吗?

陈坤:有一点吧。其实有一天我发现,我从来没有换个角度去想,他可怜就可怜在,有一个像我这么计较的儿子,我不断放大他的坏。当有一天我成为他的时候,发现他也没有那么多错儿。

人物周刊:是你当了父亲之后,才跟他和解的吗?

陈坤:没有,是这一次去重庆拍戏我们关系才好的。以前都是让弟弟跟他联系,这次回去我爸才有了我的微信和手机号。

人物周刊:这一次为什么能接受呢?

陈坤:我爸煮汤给我喝。当他把汤端到现场给我喝的时候,我明白了,其实我不是不爱他,只是不想靠近他,靠近他有点尴尬。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很奇怪,我知道他是我爸,但是我们俩毫无话题;我们极其亲,但是又极其不了解对方。

人物周刊:想走近又不知如何走近。

陈坤: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断地做汤给我喝,我开玩笑说:“我小时候只在你家喝过一次汤,就是这个味道。谢谢老爸,让我重新找回儿时的记忆。”他就很尴尬,他现在七十多岁了。我老爱开他的玩笑。

我爸其实是一个蛮有趣的人,只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自己的成长,忽略了他。其实我忽略了很多在我身边发生的美好的事情,我太在意要成为真实的自己。以前我的弦一定要绷得最紧,以为紧就是最好的,现在发现,不需要刻意做什么。

现在我和我爸的关系挺好的,什么都跟他说,我跟他说:“跟你讲很多我的秘密吧,填补这么多年你不了解我的空白。”他特别高兴。

人物周刊:你恨过他吗?

陈坤:埋怨过,恨倒谈不上。我觉得我爸很笨,有我这么帅的儿子……(笑)这么多年来,他如果不这样……多好。

“你还是没有隐藏住你的傲慢”

人物周刊:做“行走的力量”这几年,你找的路线都跟藏传佛教有关,是有意的吗?

陈坤: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就是觉得去那些地方会比较高兴,大家也都愿意去。明年我们会走川藏线。

人物周刊:你一年当中有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在这个项目上?

陈坤:这个项目到底对社会有多少贡献?可能也没多少。只是它是我热爱的事情,所以要花很多时间把它做好。我们整个项目团队每年有9个月的时间在做这件事。我觉得未来会有更多比我们有能力的人去做关注心灵的事情。

人物周刊:你在行走的过程中放松吗?

陈坤:我在行走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快乐、放松,我唯一有点紧张的是队伍的安全问题。今年我儿子和我的上师跟着我一起行走,好像心里更平静一些。我以前可能每个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睡不着。这次我睡得比较好,有一次是整晚都睡着的。

行走的过程中,我会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好像所有世俗间的事情在行走的时候都被屏蔽了。它不是逃避,只是断掉了,我把跟我一起行走的人当成全世界唯一的一群人。离城市中的一切越来越远,离自己的心越来越近。

人物周刊:你的上师说过你有什么需要对治的问题吗?

陈坤:我第一年做“行走的力量”时,有一个晚上,在羊卓雍措湖旁露营,那晚星空很美,我们就陪着上师在湖边走了一会儿。走着走着,上师突然转过身对我说,“你的外表谦虚,但你还是没有隐藏住你的傲慢。你要试着把你的傲慢转为道用。”

我很尊重那些可以真正看透我,但不是批判我,而是给我方向的人。上师的这句话让我想了很久,我可能到现在依然有傲慢心,这是我要修行和面对的课题,它不是立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人物周刊:你有改变吗?

陈坤:可能当下就有一些改变,之后傲慢又回来,比以前还强大。修行的过程,是螺旋式上升。保持觉知力、旁观自己,我觉得很有趣。当然,别人可能认为我吃饱了撑的,我经纪人就这么认为:“你吃饱了撑的,何必想那么多呢?”

人物周刊:年龄的增长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坤:意味着离过气越来越近了。(笑)

人物周刊:你真的会担忧过气吗?

陈坤:有担忧,我以前还一直在准备着,有一天红了之后肯定会过气的。停下来的这两年,看到关于公益的事情微博转发率低的时候,我真的有恐慌。假设的命题和真实面对的时候是两码事,像我们佛教徒面对死亡修行,我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但当你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完全跟想象的不一样。所以你问我有没有对过气的恐慌,我发现我真的有,并且非常强烈。

人物周刊:怎么解决?

陈坤:不用解决,怎么把过气这个概念变成美妙的体验,是我当下应该转换的心态和视角。因为我既希望大家喜欢我、有人气,但又想拥有不被关注的自由。当大家不关注我的时候,我又特别想说,你们关注我一下吧。(笑)

人物周刊:你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吗?

陈坤:很满意,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不完美、自恋、爱开玩笑、很二、演戏很认真、在这个圈子里又有自己的位置,这些名词附在我身上都是最好的当下。下一个时刻成为什么样子,不知道。可能我出门就被撞死了,怎么能谈到未来呢?轻松简单地让自己活着,我必须接受当下这个我自己,这是接下来最重要的一关。

人物周刊:若干年之后,有人提起陈坤时,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评价?

陈坤:没有概念。我这一世先自己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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