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的爱人

柏小莲

小镇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表面幸福，自给自足，人人都活得像行走的鸡汤，面带微笑，时刻准备拥抱。直到这个生态系统被突然投进了一条黑鱼。英剧《福斯特医生》中的女主角嘉玛就是这样一条黑鱼，美丽优雅、职业高尚、收入丰厚，有一个在外人看来十分美满的家庭，丈夫优秀、儿子聪颖，一个优秀的中产家庭的样本。

是的，你知道我又要说“但是”了，一个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开头——妻子发现丈夫有了外遇，证据仅仅是一根金发和一支口红。但是嘉玛实在太聪明了，她的智商永远高于周围那些平庸主妇和猥琐男人，她一层一层落实了自己丈夫出轨这件事，最震惊的不是出轨对象是一个年龄几乎只有自己一半小镇女孩，而是整个小镇几乎联合起来帮她的丈夫隐瞒这桩丑事，包括她的婆婆。

剧中借一位女邻居的口给出了理由：嘉玛太优秀，让周围所有人自惭形秽，她没有和她们一样甘为主妇，而是成为镇上最大诊所的高级合伙人，每天化着得体的妆容，神采奕奕地出门上班，无形中衬托出其他人生活的无力和无奈，一个多好的打击她自信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福斯特医生》是典型的英剧，看似平稳，实际环环相扣，前三分之一的“捉奸”有点谍战的味道，接下来嘉玛陷入的痛苦和矛盾又让人无比同情：撒谎的丈夫、叛逆的儿子、家庭财务灾难，甚至引以为荣的工作也出现了严重问题。当她陷入崩溃边缘的时候，观众知道这是一个信号：绝地反击的时刻来了。

场景的设置让人想到拉斯·冯·提尔的《狗镇》：一个密闭系统里，一旦人心黑下去，可以黑到什么地步，逼到女主角以毁灭整个镇子来复仇。而嘉玛理所当然也多少被赋予了“复仇女神”的意味，手刃情敌、打倒渣男，带着孩子拿走所有的钱，让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多么理所当然，也许还会让怀孕的情敌痛苦流产，出轨的渣男遭遇车祸，如果是名编剧六六来写这个剧本的话。

赢家也输，输家绝望。女主角真的能够达成愿望，好好过完后半生？戏剧可以定格在高潮那一刻即落幕，人生却复杂得多。除了优秀和聪明，嘉玛还是个仁慈的人，从头到尾她有数次机会可以阴掉那个年轻愚蠢的情敌，她没有;对于丈夫，她也只是要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钱。她要保住的是自己引以为荣的体面职业、心爱的儿子、付出心血的房子以及尊严。

法律只能处理赡养问题和财产分割，无法应付感情的变质，没有标准，边界难以测量，所以，当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能开解人心的大概就是那不存在的所谓“报应”。而《福斯特医生》里的所谓“报应”，不过是嘉玛重拾事业，以一点点自降的方式，获得周围人的同情和谅解，她试图证明自己并不是“黑鱼”，她和她们一样脆弱、惊慌失措，为了儿子可以付出一切。而男人带着怀了身孕的另一方，灰溜溜离开小镇去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伦敦。而谁会站在上帝视角呢？朋友不便干涉夫妻家事，父母终将原谅当第三者的女儿，男人不明白自己爱谁，终究只会选择接纳自己的一方。没人能站在公正角度说话，因为公正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