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河捕鱼日记

肖诗白

 

 

玛瑙斯是巴西亚马孙州的首府，被称为“亚马孙心脏”，曾经因为橡胶贸易鼎盛一时。玛瑙斯的水路交通异常发达，除了往来亚马孙河流域的客船，还有通往世界各地的远洋货轮。我作为摄影师，跟随一个由水利专家、鱼类学家以及野生动物纪录片摄制组组成的科考团队，深入玛瑙斯支流的雨林深处，将镜头对准亚马孙河生生不息的鱼类。

我们在码头登上一艘不大的双层客船，开始向玛瑙斯支流的雨林深处挺进，不时可以看到在两岸的树冠层穿梭跳跃的猴子和跃出水面的江豚。当地向导用生硬的英语介绍说，我们现在正位于亚马孙河的主干道，平均深度是90米。

经过一个下午的航行，我们来到玛瑙斯以西大约30公里的区域，这里是主干道和支流的一个分水岭，可以看到两边水体的颜色已经完全不同。由于丛林落叶在水中浸泡，亚马孙大部分支流的水体都呈现出茶水般的色彩。船逐渐靠岸，船长将矛钩搭在一棵树上，我忽然看到船边有一条大约2米长的凯门鳄，静静漂浮在水面上。向导说，这样大的鳄鱼在当地是可以吃人的，但我们都知道他在信口开河。依据我对凯门鳄的认识，它们是世界上体型最小的鳄鱼，只以鱼类和鸟类为食，眼前这条鳄鱼的个头已经算是这个种类能够到达的极限了，而且它们生性胆小，比较惧怕人类，从没听说过凯门鳄吃人的案例。我用鱼竿敲打了一下水面，这条鳄鱼果然害羞地潜到了水底。

我们此次考察的主题是亚马孙流域的淡水鱼，而凯门鳄的出现往往是一个暗示，说明这个区域有丰富的鱼类活动。对于体型较小的鱼类来说，亚马孙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因为这里生活着种类繁多的凶猛鱼类，包括孔雀鲈、红尾鲶、巨古舌鱼等。我们决定在此逗留一个小时，看看是否能有收获。

同伴垂下钓钩，不一会儿就钓上来一条外形奇特的鸭嘴鲶鱼。在亚马孙钓鱼，最不必担心的就是钓不到鱼，而最要担心的是会被鱼钓走——在这个主干和支流分界的区域，巨型鲶鱼的数量相当多，如果鱼钩的那头是一条100公斤重的红尾鲶鱼，完全可能把人拖进水里去。

船长是当地人，以捕鱼为生，他建议我们再往支流深处走一走，那里的鱼种类更多。一路上，大河套小河，小河套湖泊，湖泊连着沼泽，简直就像一个天然的迷宫。但船长在这里生活多年，对每个区域都相当熟悉。

傍晚，船开到一个湖泊的旁边，天色渐渐变暗，周围的昆虫也开始多了起来。我们打开充气船，准备到小河道去观察凯门鳄。

寻找凯门鳄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用强光手电投射在水面上，鳄鱼的眼睛会有明显的反光。但真要捕捉它们却相当麻烦，凯门鳄很胆小，稍有动静就会受惊逃跑。我们来到一条狭窄的河道，大家都尽量压低声音说话。河道边上有几个零星的反光点，那是两条很小的鳄鱼幼崽，我划着充气船轻轻靠近，刚刚看清楚它们浮在水面的头部，它们就猛然下潜，钻到水底的泥中去了。

船划到一片浅水沼泽，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兴奋不已：3只手电照射过去，看到水面上大大小小足有50多个光点。我脱掉鞋子，跳进沼泽，在泥泞的浅滩中慢慢向鳄鱼靠近，这些鳄鱼最长的也只有1米左右，我一个人还是可以对付的。一开始，总是还没等我靠近鳄鱼就溜掉了，后来我想出一个主意，将手电绑在相机的三脚架上，插在沼泽的泥地里，对准一条鳄鱼的眼睛，然后自己再轻轻地接近它。这种方式很有效，不到半小时我就抓到了两条50厘米长的鳄鱼。其中一条鳄鱼缺少了一只前爪，向导说是由于玛瑙斯周边的工业污染或是阳光紫外线导致的。这些小凯门鳄还需要2～3年的时间才能长大，凯门鳄的成活率通常不是很高，只有20%～30%的幼体能够顺利长大，亚马孙河凶猛的淡水鲈鱼是小鳄鱼的主要敌人。

夜间捕鱼的对象主要是鲶鱼，当地渔夫捕捉鲶鱼的方式非常奇特，他们会把一小块肥皂挂在鱼钩上丢进河里，然后等待鲶鱼上钩。我们也尝试了一下，果然钓上一条20厘米长的红尾鲶鱼。为什么当地的鲶鱼会喜欢肥皂？这个奇怪的现象我至今还没有答案。

夜间在亚马孙河上最好不要开灯，点燃一只小小的蜡烛，就会引来大量昆虫。向导为我们准备了夜宵，是一顿甜美的水果大餐，菠萝，橙子，木瓜，虽然味道甜蜜无比，但由于点着蜡烛，我们同时也吃进了不少叶蝉。

  

在玛瑙斯，虽然凯门鳄吃人只是谣传，但食人鱼杀人却是事实。根据当地的数据，仅在亚马孙河支流就生活着28种食人鱼，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水虎鱼，也叫红腹食人鱼。

清晨，我们出发前往亚马孙州的一个食人鱼保护区。经过一夜的暴雨，河水的流速有些湍急，几个当地捕鱼人的独木舟正趁着天亮赶紧收网，一群群白鹭在黎明的微光下飞翔。

我们到达的是玛瑙斯西北40公里的一个河段，这里分布着数量庞大的红腹食人鱼。当地人将房子建在河道的浅水区，如果小孩不小心掉下河，就存在被食人鱼吃掉的危险，因为多数小孩还没有娴熟掌握游泳技巧，在水中挣扎的过程就会引来食人鱼。

我们将船停在河道旁边，河道两边的泥土不时有小规模的塌方，河水异常浑浊。向导从冰箱里拿出血淋淋的牛肉，用匕首切成小块，发给我们几个简易的鱼竿：“现在我们周围可能就有食人鱼。”船长先用竹竿在水面搅动了几下，模仿有动物落水的声音，然后放下挂好牛肉的钓竿。通常食人鱼喜欢成群活动，它们的群体有简单分工，发现猎物时，通常会由1到3条鱼组成的先遣部队对猎物进行试探，确定猎物可口、安全后，大部队才会蜂拥而至。我手中的鱼竿稍微抖动了几下，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拖动诱饵，我猛然抬竿，是一条肥大的红腹食人鱼，我迅速把它甩在船舱的甲板上，右手攥住它的身体，它锋利的牙齿还在不停地咬着鱼钩，如果用手去摘鱼钩恐怕非常危险，我拿出钳子准备拔掉鱼钩，此刻食人鱼抖动了一下身体，我右手一滑，它脱离了我的控制，正好蹿到我左手拿钳子的位置，在手掌心上咬了一口。或许是它的牙齿太锋利了，我并没觉得疼痛，但鲜血已经顺着手腕滴到了地上。我的手被撕开了两块肉，伤口很深，渐渐才感觉到钻心的疼。船上没有工具可以对伤口进行缝合，任由它暴露在雨林环境中是很危险的。船长拿出自己独创的草药为我处理了一下，说不必担心，他摊开手，向我展示上面3处食人鱼留下的伤疤。

在亚马孙河上捕鱼还是小心为好，这里某些种类的鱼确实很危险，除了具备锋利牙齿的食人鱼，还有带有剧毒毒刺的鲶鱼，还有的鲶鱼传说可以一口吃掉小孩子。在亚马孙河主干与支流地带确实生活着很多体型极大的淡水鱼类，其中红尾鲶鱼重量可能超过50公斤，如果有人溺水死亡，它会慢慢啃噬尸体，听上去有些恐怖，但鲶鱼就是如此，它们是河道重要的清洁工，从生态学的意义上说，它们保持了河道的卫生。

在亚马孙河支流水草相对茂盛的浅水区域，生活着一种叫雷龙的淡水鱼，据说是一种非常凶猛的鱼类。它们属于外来入侵者，原产地在印尼的苏门答腊，学名是侧眼鳢。与鲶鱼相反，它们只吃活鱼，也吃水面上当地人放养的鸭子。侧眼鳢属于雌雄同体，一些母鱼在到达一定年龄后会自动转变成雄性，它们的子代是直接从母鱼的卵巢中游出来的，幼崽集群游动，在浅水区捕食昆虫，大鱼则在暗地里保护小鱼，一旦小鱼受到威胁，它们就会发起进攻。理论上，侧眼鳢可以活活咬死跟自己体积一样大的鱼类，有些当地人在浅水区工作时，腿上也留下了被它们咬过留下的明显伤疤。

随后几天，我们收获了几种体型巨大的淡水鲈鱼。虽然此次调查的时间有限，但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一水域的淡水生物是多么丰富。1999年到2009年，亚马孙流域新发现了257种淡水鱼，平均十几天就有一个新的种类被发现。后来我们参观了玛瑙斯最大的鱼类市场，我们在国内常见的观赏鱼，比如银龙鱼、清道夫、红鲳、鸭嘴鲶鱼等，在这里大都变成了当地重要的食用鱼类，站在这里，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感觉到这条河流巨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