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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藤不摸瓜

2015-09-10刘原

南都周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极昼湖南人槟榔

刘原

九年前,我娶老婆,老吃货陈晓卿飞到南宁喝我的喜酒,他满脸狐疑地出现在暮色中,然后鬼鬼祟祟地问我:你是二婚?我羞赧地扭着衣角说:扯证的……这是头一个。他说,在北方,头婚的是中午摆酒,二婚的是夜里摆酒。我陷入了沉思:你们那二婚的晚上结婚我能理解,毕竟都是揭寡妇瓦敲鳏夫窗的主儿,习惯摸黑行事,但那头婚的放中午有何讲究?他踌躇道:大概是为新人留出完整的春宵罢。

最近在报纸上看到,太白山一带至今仍为夜晚结婚,因为传说蒙古人统治时,汉人若娶新娘要先送去给他们糟蹋,汉人气不过,遂连夜成婚,就不给蒙古人喝头啖汤。我想起岭南一带多客家,且恪守中原遗风,这么说来,我们南蛮晚上摆酒其实体现了华夏正统。就这一问题,祖籍兴宁客家的我在饭桌上咨询了祖籍恩平客家的母亲,母亲一边忙着往流氓兔嘴里灌客家酿茄子,一边嘟哝说:晚上摆酒方便呗,比如村里的老头早上出去捡牛粪,你让他捡了一半匆匆回来赶中午的喜宴,吃完一抹嘴又去捡,端着碗想着粪,残忍,不如让他捡满一筐了再赴晚宴,心里和胃里都充实。

所谓真相,往往简单粗暴。贾平凹最近接受采访时说,早年向他索字画的人甚多,如今反腐,登门者立马寥寥,他才知道别人要他的字画,并非为了自家收藏,只为送领导。不过我仔细研究之后,发现贾平凹的画还是很壮阳的,最宜丰富领导的业余文化生活。

当然,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常会有惊喜。我客居湖南六年,一直好奇湘人何以如此青睐槟榔,此地并不产槟榔,但大街上三五步必见槟榔哥,单位的电梯里会议室里也永远弥漫着槟榔味。我曾考证过史料,据说湖南人嗜槟榔乃旧时湘军传统,当时流行瘟疫,而嚼槟榔可预防疾病。但这一解释太过牵强,因現今并无瘟疫,你总不至于为防感冒天天吃板蓝根。

穷经皓首之后我终于发现谜底:槟榔是湖南人的求偶利器。某君说,有女同学造访,自己请她呷槟榔,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坐立不安,终于眼波一横:坏蛋,想要就说,何必下药呢。

我猜测,罗素年少时吃过27岁女性赠予的槟榔,否则很难解释这样的巧合:他22岁娶了27岁的妻子,49岁娶了27岁的妻子,64岁娶了27岁的妻子。我学识疏浅,至今也没能考证出这个数字对罗素有什么重要意义,也许他就像某些彩民一样,永远只押同一个数字。罗素的朋友曾形容说,即便进入暮年,他依然在追逐每一个穿裙子的人。哦,愿上帝保佑苏格兰的男人们,你们的祖辈可以在战场上撩起裙摆朝英格兰军扭动屁股以示蔑视,但你们不能对罗素这样干,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追溯每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一桩有趣的游戏,顺藤不一定要摸瓜,有时需要的是摸摸真相。每当寒冬来袭,我就会在刺骨的湖南思索候鸟为何要来本地过冬,因为南方其实比北方冷多了,一群鸟,从有暖气的地方跑到没暖气的地方避寒,这不是傻鸟是什么。后来我发现,鸟类其实不怕冷,它们迁徙的原因是冬季北方缺乏食物,你又没法啄破厚冰捕鱼虾,所以啄木鸟可以当留鸟,别的鸟只好当候鸟了。

在中国的大地上,许多人无法啄破坚硬的世道,惟有四处漂泊当候鸟,只有牙尖嘴利心狠手黑的人才能在一个地方长期筑巢,当留鸟。更多的人做候鸟时,愈来愈看不清此生归宿,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在学术称谓上,这便是迷鸟了。

我研究候鸟时发现了一种鸟,唤作北极燕鸥,它们总在北极和南极之间迁徙,显然不惧寒冷,路途数万公里,显然也不惧劳苦。你或许认为它们只喜欢穿梭于赤道和极地,在进进出出中体验莞式冰火两重天,其实它们之所以移民,只是天生爱光明,爱日不落的极昼,不屑与黑暗为伍,而已。

有一种人类,也经常性地体验极昼:飞行员。最近我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飞行员都喜欢喝脉动,因为以前的飞机没有厕所,脉动的瓶身设计……相当有包容性。我想起即将到来的春运旅途,忽然叹了口气,默默地,自豪地,把大号搪瓷缸装进了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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