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刷验证码呢！

任蕙兰

买票还是考状元？

春节假期越来越近，中国又将上演一场亿人大迁徙，火车票一票难求。备好带宽、摩拳擦掌的购票者发现，今年春运抢票比往年更晕菜。连日来，中国铁路客户服务中心12306官网的图片验证码，因为太过复杂导致购票效率降低，为段子手们提供了丰富的吐槽素材。

浙江杭州至湖南怀化高铁上，3名湖南青年开心玩自拍。

“请点击下图中所有的排风机”、“请点击下图中所有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这些题目并非来自某一档知识问答节目，也不是某个名校的面试题，而是来自12306的奇葩验证码。比眼力、考常识成为买到火车票必经的一关，原本就为抢票神经高度紧张的乘客，不得不多受一番折腾。

根据公布的大数据统计，12306目前共有581张验证码图片，内容涵盖12个大领域，分为动植昆虫、食品果蔬、日用百货、办公用品、户外运动、家电3C、生活用品、珠宝饰品、出行工具、传统文化、公共设施、专有名词，共有33万多个排列组合选项。每个问题会伴随着8张验证码图片出现，一次就选对的成功率仅有8%。而三次以上输入正确的网友也仅65%，比75%的高考录取率还低。

中国铁路总公司对最近网友吐槽问题进行了回应。

“从小到眼睛都要看瞎的蚂蚁、蚊子，到只有在年代剧里追忆的煤油灯、缝纫机，还有傻傻分不清楚的橘子和橙子，萝卜和人参，盒子和收纳盒，已经让人无比抓狂，更何况还有最难分辨的七星瓢虫、经筒、喷雾器等。”很多人在用过验证码以后突然发现自己“见识鄙陋”。

段子手们的想象力让这一槽点不断发酵：《12306的验证码已经击败了全国99%的购票者》《烧脑必备神器——12306验证码》《验证码输入正确率仅8%，12306出的题，你会做几道？》……各种段子纷纷出笼充斥网络，购票者越想越觉得，铁路总公司这么做就是为了把自己往沟里带。

很快大家从调侃变成“高级黑”，图片验证码被网友们玩坏了，各式各样“烧脑”图片组合被“移花接木”到了12306身上。验证码的提问被PS为“下图中哪些女星整过容”“下图中哪些是杨幂”“在所有的王珞丹中找出白百何”等，各种恶搞在网站、博客、论坛、微信里呈现燎原之势。除了白百何和王珞丹，孙楠、杨臣刚和王大治三人，杨坤和球星阿扎尔，还有飞人刘翔，都因为容易唤起人们的“脸盲症”而纷纷躺枪。

当然，和“请点击下图中的好男人”“请点击下图中最帅的男人”等脑洞大开的主观题相比，前面那些还算是良心题。

而这场段子手的狂欢盛宴立马被“金主”们看上，各种互联网营销方案都开始拿12306验证码开涮。有验证码公司通过软文借机兜售“答码”游戏，还搭车推广其开发的××验证码产品，而即便是和技术八竿子打不着的品牌，也乐于凑个热闹，在文案中用上这个梗。

以记者的切身体验来看，那些“被妖魔化”的图片验证码并没那么奇葩。记者登入12306网站，随机选择一趟火车班次，进入预订页面，出现了八张图验证码，“请点击下图中所有的剪纸、档案袋”。“剪纸”、“档案袋”字体经过处理，如网友所吐槽的“群魔乱舞”，特别是在灰色颗粒背景下，辨认确实有点困难，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的。

图片内容清晰度也很低，要用一些时间才能找对，尤其是八张图中和“剪纸”“档案袋”有关的图不止一张，这是初次遇到的用户容易忽视的一点，因此题干中“所有的”三个字标注成红色。

刷新几次以后，记者看到图片库里还有奖状、保温杯、薯条、蜜蜂、馄饨、蒸笼、雕像、蛋挞、啤酒等物品，有些验证题是找一种物品，也有找两种的。图片标的物大部分是常见的物品，网上热传的排风机在刷了20多次后出现了，而七星瓢虫和蜥蜴没有刷出来。

虽然对普通用户来说，通过12306的图片验证码可能只是增加了几分钟的麻烦，但在争分夺秒的春运时刻，每抢一张票都是手快有、眼慢无，那增加一点折腾就像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可能会影响整个购票过程的成功与否。而当那么多人都体验到额外增加的这点麻烦，对图片验证码的吐槽就被无限放大。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门前安装了一台火车票自动售票系统，对学生优惠。

“城会玩”与“相对公平”

尽管铁路总公司对12306验证码图片的挑选显然下过功夫，力求是人们日常所见的物品，但中国幅员辽阔，不同地区的人在认识上有不小的差异，比方说，一个北方人未必认识“话梅”。另外，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知识结构也差别很大，很多90后年轻人就没见过盘式“蚊香”或“煤油灯”。

北京，春运期间北京火车站一个旅客扛着行李走过售票窗口。

对于城市人来说，图片验证码大部分还算是日常所见的物品，但有很多需要购买车票的外来务工者，从来没见过“袋鼠”或“航母”，为数不少的验证图物品在他们的认识范围以外。

徐州人张阿姨在上海做了十几年月嫂，每次过年买回乡车票都是件头疼的事。最初几年她都是托同乡代买火车票，因为自己住在客户家里照料产妇和新生儿，没时间去代售点排队。自从开始网上售票，她就转托东家替她上12306网站买票。

张阿姨会用手机上网，每到一户新客户家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客户帮她连上家里的WIFI，这样她在宝宝熟睡时，可以戴上耳机在线看电视剧。她也会用微信和家人以及一起出来打工的小姐妹聊天，八卦一下各自客户的情况。她的朋友圈大部分是晒各种宝宝的照片，这些照片是她的招牌，潜在客户很容易通过朋友圈见识到她的经验。

她的手机上网技能全部是在客户家里学到的，坐月子的产妇闲着无聊，经常会教她一些时髦的新技术。但上网买票她是一直学不会的，因为网购要使用信用卡或支付宝，这些支付手段她都没有。

大城市里月嫂需求量大，张阿姨的收入水涨船高，经常月薪过万，但像她这样收入来源不稳定的务工者很难向银行申请到信用卡，她也不会填申请表。她只有一张没开通网银的借记卡，每次结算工资都要求客户给她现金，她再跑去最近的银行网点把钱存进这张借记卡。

最近张阿姨学了一个新词，叫做验证码。马上要到春节了，张阿姨像往常一样托客户帮她上网买火车，客户告诉她，现在多了个新规则，买票前先要从一堆图片里选出对的几幅。

张阿姨一开始觉得挺好玩，好奇地凑到电脑前看了看，也想玩。客户告诉她，要在八张图中找出“下图中所有的恐龙”。“恐龙是什么？”张阿姨很纳闷。客户刷新了一遍，这次要找所有的“蒙古包”，“是一种包子么？”张阿姨问客户，对方解释了一下她也没太明白。客户再刷了一次，总算出现了张阿姨见过的“披萨”，顺利选对了。客户跟她说，幸亏出现的不是“比萨”。

“如果那些东西我都知道，还当什么月嫂？”张阿姨跟客户嘀咕，她觉得城里人真会玩。而像她这样能找到人代买车票已经算是幸运，靠自己摸爬滚打学习、紧跟12306每一次技术升级的打工者，才真要为“排风机”头疼。

“如果说图片验证码对外来务工者不公平，那么去代售点排队买票对朝九晚五还要加班的上班族也不公平。”李乐（化名）是上海的一名普通白领，他对12306图片验证码的容忍度颇高。

从铁路推出网上购票开始，李乐就击节叫好，虽然初期用户体验不佳，但他一直相信技术会不断改善。而对于12306不断升级的验证码，他也理解这是铁总与黄牛以及抢票软件作斗争的无奈之举。“先进的购票方式会逐渐淘汰落后的购票方式，这是一种趋势。就像智能手机会普及一样，务工者也会慢慢适应上网买票。”

李乐体会过春运排队买票之苦，因此越加珍惜网购的便利。他是武汉人，大学在北京就读，每年寒暑假会坐火车回家。有一年寒假他在北京准备雅思考试，耽搁了一段时间，买票时已经临近春节。他先打电话问清楚代售点的放票时间，提前去排队。李乐在北京冬季的寒风中从下午一直排到晚上，最后排到他时，却被告知票已售罄。他不得不找黄牛拿到一张高价票。

“即使所有买票者都会上网，知识结构都一样，买票这件事也不会绝对公平，因为每个人的眼力、反应力还有差异。所以与其追求绝对公平，不如找一种最适合自己的方式买票。”

黄牛不死，出招不止

人们对12306图片验证码的狂欢式吐槽，铁路总公司也十分无奈，回应称：“设置复杂验证码为限制黄牛采取抢票工具抢票，防止抢票浏览器的破译，保护所有乘客公平购票的权利。”

就12306更新验证码系统而言，本是铁路企业的技术升级，目的是为了打击黄牛肆无忌惮的刷票、囤票行为，让春运期间相对紧张的票源能够尽量公平地到达旅客手上。

此前，12306的购票验证码已升级过很多次。在图形验证码以前，从简单数字到数字加字母、加减法算式、闪烁变形字母（动态码）、中间添加干扰线的变形字母，均未维持多久就被抢票软件破解。

验证码的存在，就是需要由用户肉眼识别其中的验证码信息，防止一些人利用程序自动注册、登录、灌水。如果是一般的数字或字母，很容易就被抢票软件自动识别。验证码越是奇葩，程序破译的难度就越高。

这种技术拉锯战原本是一种无奈之举，抢票软件公司和网络黄牛们不遗余力地死缠烂打，逼得铁路系统投入巨大人力、物力、精力进行不断升级。

从数据上来看，图片验证码在制约黄牛上确实起了作用。在非高峰期时期（即非春运时期），以往12306网站每天有1.9亿次的购票请求，图片验证码上线后，每天约有9000万次购票请求，大大缩减了机器刷票的请求次数。同时，几乎所有的抢票软件失效。

于是问题就来了，在春运购票的关键期间，最重要的是打击黄牛垄断购票、哄抬票价，还是保障用户的网络购票体验？如此一想，很多人觉得牺牲一下便利，多试几张图、刷新几次页面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也有技术人士提出，黄牛依旧可以通过人工不断刷验证码，得到完整的图片库，剩下的交给机器去破解，这就和中国人考托福雅思的策略一样——刷题。如果铁总为了应对，被逼把图片做得更难懂，或者采取更复杂的验证方式，那就会在为难用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又有人会提出，只有牺牲用户体验，才能对抗黄牛？答案莫衷一是。习近平总书记说过，中国改革至今，好吃的肉都吃掉了，剩下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春运买票难就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解决这个问题或许就需要铁路部门和老百姓一起集思广益。这一轮吐槽如果能激发一些真知灼见的改革方案，那些躺枪的明星倒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