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的燕郊

郭芳 王红茹

从北京国贸一路向东30公里，跨越潮白河，进入河北燕郊地界，高密度的住宅扑面而来，售楼市场繁荣。

12月10日，北京市常务副市长李士祥在新闻发布会上称，北京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四大机构”将于2017年底之前搬迁到与燕郊隔河相望的通州潞城。

而据此前媒体的报道，通州潞城周边除了教育、医院、行政等用地外，并无住宅用地供给计划。

这给了燕郊地产市场极大的激励。

紧挨着潞城的燕郊南部新城，央企港中旅新楼盘的售楼小姐极力向购房者推介，“现在16000元/平方米是供不应求，不少购房者是北京市政府相关部门的官员。北京城近百万人口要疏散过来，住哪里？这里必然是他们的选择之一，从目前的势头看，5年之内，涨到3万元/平米不成问题。”

“燕郊住宅和土地价格的上涨有一定的支撑。”北京大学首都发展研究院院长李国平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说，北京市政府的搬迁，必然带来通州人口和就业的增加，从而导致周边地区地产价格的上涨，但具体会涨到什么程度，还取决于通州本身规模的变化以及北京市政府到底是整体搬迁还是部分搬迁。

燕郊之囧

距离北京越来越近，这当然让燕郊人兴奋，然而，每天的生活现实又让他们烦扰不堪。

近10年里，燕郊从一个小镇踌躇满志地朝着国际化都市高歌猛进，但直到今天它却仍只是北京的“睡城”，拥有大量的住宅和饭馆。高密度的楼盘与60多万北漂人口支撑起的这个小镇，在三河市1/12的土地上创造了60%以上的财政收入。而公共服务严重滞后：夏天停电断水、冬天低温供暖，交通拥挤不堪，治安紧张，教育、医疗资源短缺。

每天数十万北漂从高密度的建筑出发奔赴30公里外的北京跨省上班。“早上在燕郊城内先堵半小时，然后数十万人拥挤在唯一的通燕高速上进京。晚上回家亦如此。往返4小时。”刘东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说。

他是燕郊的老北漂。2002年，那时候燕郊的房地产市场尚未崛起，甚至还没有很规范的小区，刘东以1000元/平方米的价格成为了燕郊最早的一批业主。

“那时候所谓小区的周围没有马路，没有饭馆，没有便利店，没有超市和商场，甚至荒无人烟。”他经历了燕郊一片荒芜的岁月，也眼见着燕郊迅速地成为了拥挤、嘈杂、热闹之地。但在北京工作、在燕郊生活的刘东始终没有办法适应任何一个燕郊，无论是原来的还是现在的。

公开资料显示，燕郊的人口从1992年建区之初的2.3万人，激增至目前官方公布的65万人，人口密度是北京城的两倍。人口膨胀之下，交通、治安、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的紧缺都成为了燕郊之囧。

交通是生活在这里的任何一个燕郊人的致命伤。“每天早晚高峰，燕郊城内比北京国贸还要拥堵。”刘东说，因为拥堵，在早晚高峰，燕郊出租司机拒载成为常态。

交通的短板竟也被燕郊的北漂们充分利用为维权的手段来解决燕郊生活的各种琐碎麻烦。因为管理的不规范，燕郊业主与小区物业的矛盾时常被激化。他们曾因为供暖不足、物业费擅自涨价、车位费收取不合理等矛盾而上街堵路维权。这一维权方式轻易便将原就紧张的燕郊交通陷于瘫痪，最严重的时候，堵到主动脉102国道上，连警车、特警车、防暴警车都过不来，管理方也不得不因此就范。

“治安也越来越差。”刘东说，警力太缺了，燕郊警员的编制根本无法跟上迅速暴增的小区和人口数量。

据媒体报道，燕郊福成五期，人口从拆迁前的不到300户一下子发展到两万多户，负责的警察仅有一位，这位警察说，要把这两万多户人家走访完，就算一年365天每天走访10户，也需要近6年时间。

警力跟不上的地方，总有浑水摸鱼的空间。有一天晚上，喝了点小酒的刘东心存侥幸开车回家，车刚开出停车场便碰上了“专业碰瓷”的，“这伙人专讹酒驾，那晚他们讹了我3万块。”

但相比教育问题，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刘东们头疼的是孩子的上学问题。

据统计，燕郊每年新增2000多小学适龄人口和1000多初中适龄人口，仅2015年，整个燕郊的净增学生人数便超过6000人。因此导致燕郊的学校超负荷运转、班级超额现象严重，教室以及教师资源的紧缺矛盾异常尖锐。

仅以燕郊汇福实验学校为例，据媒体报道，该校当初规划容纳2500名学生，现有5300多名学生。目前班级人数都在70人以上，小学部班级人数最多78人。为节省空间，学校将部分班级的靠背椅改成小板凳。全校8个体育老师，平均一个体育老师要带9个班共600多名学生。按国家标准规定的课时数和师生比，目前该校教师缺编达到110个，每个科目都缺老师。

刘东的孩子在距离汇福实验学校7公里外的燕郊开发区实验小学，同样拥挤不堪，最多的班级达到了88人。

在潮白河两岸，燕郊与通州的差别泾渭分明：河西的通州井然有序，河东的燕郊野蛮生长。

李国平分析说，“城市的管理和治理，一定会受到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制约，经济发展水平比较高的地方，财政的支持力度比较大，城市管理人员的配置会多一些，素质也会相对高一些。燕郊和北京的经济发展水平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因此能很明显感觉到这两个地方在公共服务的整体水平以及城市管理水平上的明显差距。”

京津冀一体化给燕郊一条出路

这是燕郊生活的现实困境，也是京津冀协同发展规划纲要准备解决的问题。

据媒体报道，从2002年至2015年8月，三河市国土资源局出让的1万多亩商住建设用地中，八成以上通过招标方式交易，像港中旅这样通过挂牌方式获得土地的房企凤毛麟角。图为港中旅在燕郊开发的楼盘。

“从京津冀一体化的角度看，燕郊距离北京比较近，今后的发展会起到卫星城的作用。随着京津冀一体化加快推进，这些问题会渐进解决。例如，轨道交通方面将会有很大的改善，相应地也会带来教育、医疗资源的集中。而政府的搬迁带来居住人口的改变，最终也会带来公共服务的极大改善。”李国平说，“当然，目前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改变当前的状况。”

仅以交通为例，京津冀协同发展规划纲要提出，到2020年，三地将形成9000公里高速公路网和主要城市3小时公路交通圈，9500公里的铁路网和主要城市1小时高铁交通圈，有望形成“一小时都市生活圈”。

京津冀地区有18条“断头”高速公路。规划要求在2020年之前消除“断头”高速公路，建设一条新的地铁线路。

于燕郊来说，政府已规划在三至五年内修建一条地铁和更好的轻轨线路。而横跨潮白河连接北京和燕郊的桥梁也正在建设中。

燕郊人一直做着北京梦。第一个梦是燕郊要划归北京了;第二个梦是北京的地铁要修到燕郊了。

李国平认为，“燕郊是否会划归北京，这个不好判断。因为行政区划不完全是经济的作用，更多的是政治决断。联系紧密不一定都要划归同一个省份，从管理的角度来看也没有必要，破除行政壁垒进行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无论如何，距离北京最近的燕郊一定是京津冀一体化最先受益的地区，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李国平说。

至少，燕郊人的第二个梦想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