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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葛剑雄讲座想起的事

2015-09-10张建智

博览群书 2015年5期
关键词:葛剑雄南极

张建智

那日,有机会去听葛剑雄先生的演讲,走进图书馆论坛大厅,早已座无虚席。这次的主题是《从历史的角度看南海、东海,以及海峡两岸关系问题》。这是个大胆而又敏感的话题。但他讲得既有学术性,又有历史感,让人听得轻松。演讲中,他对国际形势之发生发展,又掌控得很精准。这使我想起80年代初,由于拔乱反正,思想解放,学术中兴,一批学人在人文社科领域崛起的状况。

近三十年中,这批学术带头人,往往能大胆反思,激情探索,把学术探讨与关怀社会现实,合二为一。他们思考深邃,立论精严,多有创获,既不囿于前人习见,更不因循旧步,善于曲径通幽,或直叩本心,视野极为开阔,持论则相当平正。葛剑雄就是这群体中的一员。

葛剑雄,长期从事历史地理、人口史、中国史研究和教学工作。他在复旦从师从教,已有几十年,渐成为新一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成为中国有杰出贡献的人文科学的学科带头人。

这几十年中,他撰写了大量的专业著作,如《西汉人口地理》《普天之下:统一分裂与中国政治》《人口发展史》《中国移民史》等。除撰写大量专业著作外,他还善于把自己的专业识,用深入浅出的语言写成散文随笔,如《往事与近事》《碎石集》《行路集》《泱泱汉风》、《看得见的沧桑》《未来的生存空间》《走近太阳——阿里考察记》等。

我与葛剑雄相识于1996年,那是个江南石榴花开的仲秋季节,也是最诱人的时光。他在为拙著《易经与经营之道》的序言中曾说:“去年9月,(1996年)我与同仁去湖州考察,初次与张先生相见,当他得知我也是出生于湖州市南浔镇时,即引为同乡。言谈之中,方知他早已垂意我发表在《读书》等刊物上的几篇拙文,讨论后感到彼此有不少共同见解,又增加了一层同道的关系。40年前我离开南浔时还是小学生,对故乡知之甚少,承蒙他告诉我不少旧闻新事,倍感亲切。又说,“我的《货殖何罪》一文在《读书》第9期发表后,张先生就打来电话,表示赞成我的看法,以后我们又在电话或见面时,作过多次讨论,对司马迁的重商思想和中国的商业传统,有了越来越多的共同语言。”

尔后,葛先生出版了《悠悠长水——谭其骧传》,上中下三厚册60多万字,是华师大出版社出版的《往事与沉思》传记丛书中上乘的传记文学之一。因谭是嘉兴人,此书前传首发典礼,定在那里举行,就在那南湖烟雨楼之畔。恰好拙著也同时出版,于是一起在嘉兴度过了签名售书的美好时光。

记得那日下午,秀州书局相邀在嘉兴图书馆作了讲座。葛教授坦诚说:“在写作中感到最大困难是如何处理好自己和传主的关系。一方面,谭先生是我的老师;一方面也是历史人物,在写作中我必须忘记我是他的学生,把他和周围的人物实事求是地反映出来……”还说,“我把人物的缺点,都写了出来,不是要出哪个人的丑,而是反映了事物的历史真实。”

今天读这部传记,很能了解他这种心愿。20世纪一代知识分子遭受了种种劫难,特别是遭受了“文革”的浩劫,而他们又默默为国家的学术建设作了许多的贡献。葛剑雄为他的导师写的这部传记,没有掺入虚假成分,而是实事求是反映了传主的真实经历,这是难能可贵的。

中国的知识分子在抗日战争的烽火硝烟中不乏可歌可泣的壮举,在反对内战,反对蒋介石独裁,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中,也不乏感人肺腑的佳话。葛教授的传记用大量实证的史料,写出了谭其骧这个很典型的知识分子的形象。

鉴此,著名学者唐振常、许纪霖、丁东等都肯定了这部传记的杰出贡献。

还有一事,即2000年12月12日,葛剑雄从北京出发到达南极乔治王岛上的中国南极长城考察站。在乔治王岛上,除中国外,已有俄罗斯、智利、阿根廷、巴西,乌拉圭、波兰,捷克、韩国等8个国家先后建立了南极考察站。中国在1985年开始建立南极长城考察站,到1989年,在更贴近南极内陆处建起了第二站,命名为“中山站”。

这次葛剑雄他们到达的是南极的长城考察站。当然,越靠近南极点的考察站,条件越艰苦,考察的难度更大。葛剑雄说,他们在搭乘智利空军运输机飞抵南极乔治王岛之前,都必须签一份承诺书(人们戏称为“生死状”),上面写着智利空军对每位旅客的生命,财产不承担任何责任,如发生意外,没有任何赔偿。这是他们想去南极的惟一选择。机中设施简陋,前后扎上帆布带便是座位了。一路飞行,一路轰响。

“南极的确是地球上最冷的地方,”葛教授在与我的电话中说:“年平均气温零下17摄氏度,冬季最低气温是零下40摄氏度,但考察站在室内有取暖设备。”我曾关切地问:“用什么取暖呢?”他回答:“由运输机运来柴油取暖、煮饭、烧菜。可到室外必须涂上防晒膏,戴上墨镜。南极的冰层厚度超过2000米,那风好像是从大冰箱里吹过来的,对‘寒风刺骨’的说法,我在南极才真正体验到。”

生活在南极长城站,感到一种难于言说的快乐,他说:“空气新鲜而纯净,几乎没有细菌,受凉后不会感冒。”葛教授还说,“那里的水口感好极了,是地球上最好的纯净水,他喜欢将砸碎的冰块放入酒杯,会听到“丝啦、丝啦”的声响,冰慢慢融化在酒中,喝起来别有一种“南极”风味。

南极,这终年冰天雪地、寒冷异常的世界,甚至有-94.5℃的极端低温。在如此酷冷的自然条件下,没有一棵树一株草能天然生存。甚至像金属、橡胶之类东西,也会被冻得像玻璃那样易脆易碎。但奇怪的是,大批企鹅却能在南极这块“世界寒极”上安居乐业。

作为学者和作家,他们主要是对南极大自然进行观察。当然他们也是中国第17支南极考察队的正式队员,他们也要做好站区维护,如敲冰、除雪、开路、刷油漆、清油罐、整理食品、清除垃圾等工作。他们还要在南极进行国际间的交流,如访问智利、俄罗斯、乌拉圭、韩国、捷克等在南级的考察站,参观别国在南极考察站的设施。在访问过程中,葛剑雄处处表现出一位专家学者的杰出才华,他英语极好,一些专业术语的翻译要求必须标准,都由他作必要翻译。

他告诉我,“眼前的大地广袤得让人欲腾空而去,从格外深邃的天空中奔泻而下的阳光,似乎伸手可触。晶莹的冰雪,茫茫的荒原,没有一点绿色。”

呈现在这些人文学者面前的南极,是那么荒凉。但一次次在海滨散步,在冰雪中行走,一次次与企鹅交谈,看海豹休憩,迎来冰块上升起的朝阳,送走在波涛中消失的夕阳,寻找偶然见到的南极星,葛教授说:“我终于发现,南极仍然充满了生命的气息,虽然环境的严酷和交通的不便,使得许多想触摸这块土地的人望而却步。”

葛剑雄站在这冰封世界,还受到一种做好专业考察工作紧迫感的驱使。人生在历史的长河里仅是一瞬而已。真是“朝如青丝暮成雪”,这是自然的规律。无人可以改变。这诚如法国大文豪福楼拜说过:“人的一生当中,最为辉煌的一天,并非是功成名就的那天,而是从悲叹与绝望中产生对人生的挑战,勇敢迈进意志的那天。”

具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华民族,该怎样面对南极,面对浩荡向前的世界潮流,如何面对,才有自己应有的地位?作为一名历史地理学家,葛剑雄首先想到的是南极的过去,但更希望展示南极的今天和未来——“千古沉寂的南极在21世纪,应当有更多的中国人文的光辉。”他如是说。这不禁使人联想起百年前的孙中山先生在海宁观潮的那一幕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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