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尧舜金世宗

赵鉴鸿

在中国的历史上有很多贤明君主，在其治下，国政清明，一境晏然，百姓安居乐业，并因此被后世奉为人君之楷模，以“尧舜”借称，其统治的时代也被称 为“盛世”。在这些贤君之中，有一位身份比较特殊，他来自崛起于东北的女真民族，享国二十九载，治下的金国达到鼎盛，他就是中国历史上被称为北国尧舜的金世宗——完颜雍。

年少得志

完颜雍，金代第五位皇帝，女真名为完颜乌禄。1123年，完颜雍生于东京辽阳府，其祖父为赫赫有名的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父亲则为阿骨打第三子完颜宗辅。完颜宗辅颇有权谋，在女真开国时期，为金国的创建立下累累战功。完颜雍也遗传了父祖的优点，身材魁伟，性格沉静明达，且精于骑射。完颜雍的母亲为东京辽阳府的渤海望族李氏，李氏出自书香门第，能文善诗，在其教导下，年幼的完颜雍受到了良好的汉文化教育。在这种优良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完颜雍在青年时期就很受哥哥、也就是后来的金熙宗完颜亶的喜爱，20多岁时被熙宗授予光禄大夫，封葛王，并担任兵部尚书，其青年时期可谓事业一帆风顺、仕途一片光明。

起兵称帝

然而，完颜雍本一片坦途的人生却出现了极大变数，这首先要从金初的政治形势说起。金代初期的皇位传承，先是太祖、太宗兄弟相承，再之后是熙宗完颜亶、海陵王完颜亮以及后来的世宗完颜雍，三人同为太祖的孙辈兄弟，但并不同父，而这种继位方式的出现也并非巧合。熙宗完颜亶继位初期，金王朝的政治环境极度复杂，老一辈的太祖、太宗去世后，年轻的熙宗无法制衡女真贵族各派，致使女真贵族内部争权夺利，相互倾轧，并且在行汉制还是沿袭女真旧制的施政方针上产生了严重的政争。但熙宗在叔父宗干、宗弼的辅助下极力推行汉化，摆脱女真旧俗的羁绊，最终打压住各反对派，可以说熙宗的改革是金代汉化改革之始。

到了熙宗后期，在各种势力反复的拉扯中，熙宗渐渐迷失了方向，他为政过激，同时滥杀宗室和女真贵族反对派，导致人心惶惶，政治局势极为动荡。女真族内部反对熙宗的势力逐渐蔓延，终于酿成海陵王完颜亮弑杀兄长熙宗自立的一幕。自立的完颜亮果敢有为，其政策也较熙宗的汉化改革更深刻，并卓有成效，其中对历史影响最为深远的就是将首都从上都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地区）迁到金中都（今北京），这也是北京成为中国王朝都城的滥觞。海陵王在改革中受到了女真保守势力的阻挠，加之他疑虑女真内部对其王位得来的质疑，金王朝又上演了一出远较熙宗屠戮宗室和反对派的更大规模的惨剧。

此时年轻的完颜雍不断受到猜忌，海陵王不断调动他的外任官职；更有甚者，淫乱宫闱的海陵王还单独召见完颜雍的王妃乌林答氏入京，乌林答氏自知此行自身难保，为保名节并保护完颜雍，路途之中投湖自杀。随后，海陵王完颜亮举全国之力发动对南宋的战争，但受到南宋坚决抵抗，战事僵持不下。国内，由于海陵王在侵宋的战事中过度压榨人民，引燃了契丹农牧民的大起义。而此时海陵王大杀宗室、屠戮贵族所导致的内部统治危机显现，金王朝呈现分崩离析的态势。面对杀妻之恨和时时悬挂于脖颈之上的屠刀，完颜雍毅然于辽阳起兵称帝，定年号大定，史称金世宗。

雄才定国

世宗称帝之初，面临的是统治集团内部人人自危、境内各族人民大起义和外敌南宋兴师问罪的严峻形势。摆在世宗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稳定金王朝，安定人心。

首先，确立都城。这个关键的问题是其他王朝中期的帝王不曾面临的。世宗即位于金东京辽阳府，但此处并不适于立都，海陵王的中都和金源故都是合适的定都之所。海陵王时迁都中都，属于大势所趋，符合金王朝发展壮大的客观实际，但是，女真贵族们仍眷念着民族发迹的故都上京会宁府，因此，臣僚们多数建议还都上京。世宗力排众议，割舍女真故都，以时局和国家为重，坚决迁都中都。迁都中都，对大定初年世宗统治的稳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有利于其对全国进行更有效的控制。

其次，稳定宗室和女真族上层。熙宗、海陵王时期大肆屠戮宗室的惨剧历历在目，世宗继位，宗室贵戚忐忑不安，不知惨剧会不会重演。面对这种情况，世宗则表明维护宗室贵族的态度，对原海陵王手下的大臣采取宽容的政策，量才重用，如海陵王时任尚书左丞、右领军的大都督纥石烈志宁，吏部尚书参知政事张浩和原东京路转运使张玄素等；同时还下诏恢复那些被无辜杀戮的大臣的身份及名誉，那些被海陵王无故削职、降职的官员也得以量才录用。这样人心始定，世宗也构建起自己的一套领导班子，政权得到了巩固。

再次，安抚人民，平定内乱。各族牧民大起义中，契丹人移剌窝斡领导的农牧民大起义影响最大。世宗继位后，恩威并施，以右副元帅完颜谋衍为主将，不断派兵镇压起义军，并对归降者许以优厚条件，瓦解起义军军心，最终平定了起义。取胜之后，世宗立刻采取措施，将参加起义的契丹人分别编入女真的猛安谋克各部，契丹人分散居住并处于监控中，这也保证了金国北疆的稳定。

最后，对宋议和，寻求和平。世宗即位之初，金国对宋战争正处于劣势，所以主动采取守势。等到平息了内部起义，世宗重新采取强硬态度，收复失地，并击退了宋孝宗的隆兴北伐。此时的金国，军事力量再一次占优势，但是，世宗立刻主动寻求和平，与宋重新订立了和约，并主动做出让步。就这样，从1163年隆兴和议签订，金宋各自息兵，其后金宋保持了40多年的和平状态。

大定之治

在世宗初期的危机一一化解后，金国出现了一个内部人心稳定、外部修好邻邦的局面，而正是凭借这一稳固的基础，世宗大展拳脚，兴利除弊，大力发展经济，开创了大定之治的盛世繁荣。那么大定之治下的金国究竟是何种光景呢？

世宗重视吏治改革，用人唯贤，一时朝堂之上名臣辈出、星光熠熠。海陵王时旧臣纥石烈志宁为一代名将，世宗念其忠勇拜为右丞相，进封金源郡王。纥石烈志宁在世宗初期对宋的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为维护稳定做出了卓越贡献。像纥石烈志宁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如前文提到的张浩、张玄素等；同时还有世宗的潜邸旧臣李石、名臣独吉义等。世宗笼络了女真贵族和汉族等各族大批的知识分子，形成了一个精干有力的统治核心，为大定之治提供了可靠的智力支持。

大定中期开始，金王朝已经进入鼎盛时期，国家稳定、经济富强、文化繁荣，一片勃勃生机。世宗欣喜于自己治下的国家的昌盛，但也存有忧患之心。金国从熙宗到海陵两朝，汉化的脚步不断加速，从国家政策到两朝屠戮女真族内的守旧派，再到海陵迁都中都，牵走祖陵到中都安葬，并毁弃故都金上京的宫殿楼宇，断绝了女真人返回金源故都的最后念想。都城和女真上层的大量南迁和汉化政策的推行，促使女真民族的国俗在这一时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这些符合时代和国家发展的需要，但出现了女真贵族只学习汉文和汉家风俗，却忽视、遗忘本民族文字语言及风俗的状况，失去了自身民族文化的特性，并且这一危机仍在不断加剧。为了扭转这种状况，世宗在推崇儒家文化和教育理念的同时，也不断加强对女真文化的发扬和建设。他于大定二十五年，亲自到上京祭奠先人、寻访故族，并用女真文谱词颂唱，来怀念祖宗创业的艰辛和对振兴民族传统文化的坚定信念。皇帝躬身力行，臣下推崇模仿，作用显而易见。世宗还创立了女真进士科，专门设置了女真国子学、女真府学、女真太学，鼓励女真人积极学习本民族的文化，并从中择优为官，陆续培养的女真进士为金国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北国强盛

世宗时期大力发展农业，兴修水利，奖励垦荒，开弛禁地，使立国之本的农业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仓廪有余；同时，他还鼓励民间发展手工业生产。这些恢复之策使金国的经济得到了全面的恢复和发展，国力空前强大，百姓安居乐业，社会安定。

世宗完颜雍作为金国最有作为的一位皇帝，将金王朝历史的车轮推向了一个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文化勃兴、人民安居乐业的大治时代。而他勤于政事的同时，还能做到克己节俭，不忘祖先创立基业之艰辛；同时，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被盛世浮华遮住眼睛，保持危机意识，在敏锐地洞察到女真民族特性逐渐丢失的隐患后，极力弘扬女真民族文化事业，促成女真文化与汉文化交相辉映，这也是大定之治的一大功绩。作为一代明君，当时并立的南宋王朝对他也是推崇备至，理学大家朱熹在描述世宗时说“他能尊行尧舜之道，要做大尧舜也由他”，称赞世宗的事业堪比尧舜。

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世宗完颜雍崩于福安殿，终年67岁。观其身后，留下的是宇内安然、文化繁荣、人民富足的太平盛世。

【责任编辑】王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