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童话
2015-09-10王苍芳
王苍芳
我背着三岁的妹妹到公社去玩,一长溜人正从公社院子里推推搡搡地出来,花脸大叔走在最前面,奇怪的是他的脸苦着,胸前挂着一块大马粪纸牌子,上面有四个字,每个字上又都用红墨水划一个“×”。就在队伍的最末端,我发现了父亲。父亲慢腾腾地走着,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我有点怕他,便没有叫他,他也就没发现我。队伍继续往前走,一路高呼着口号,看起来像一列搬食的蚂蚁,逶迤绕过一口水塘时,所有人都倒映在水底,手舞足蹈,煞是好看。
我把三岁的妹妹放在地上,向队伍跑去。后来,我从书上看到,一个十一二岁或更小的孩子跟着路过村庄的红军部队跑去成为红小鬼的情节,总感到熟悉而又亲切,原因就在这里了。我当时什么也没想,一心一意只想跟上游行的队伍。我的妹妹,则被我忘到了脑后。队伍围绕整个村子转了一圈,又回到公社会议室。父亲站在台上宣布游行结束,便做鸟兽散。父亲把花脸大叔脖子上挂的牌子摘下来,愧疚地说:“辛苦你了,花兄。”花脸大叔哈哈大笑,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回家回家。”声音蛮大的。
花脸大叔在村里老了人放铳的时候,抖抖的烟灰掉进地上的硝药中,冒起一股浓烟,烟散后,他的脸上长出了深深浅浅的麻子,大家都叫他花脸。花脸大叔相貌凶恶,但心地善良,平时对我们这些小孩子蛮好的。这次肯定又是父亲跟他商量好,甚至是央求他充当一次游行批斗对象。此前,我有好几回听到他们在我家灶塘前商量这事。他们以为我小,听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回家后,父亲怒气冲冲地打了我一顿,因为妹妹的额头上摔了一个大包,并且正在流血。妹妹大哭不止。
我挨了打,心里很郁闷,独自一个人跑到后山上。山上有一坡一坡的红薯地,从下午到傍晚,只有我一个人呆在这些红薯地里。我渐渐地饿了,便折断树枝在地里刨出几个红薯,像老鼠一样大啃起来,一边望着山下,心里盼望父亲或母亲来找我。后来,天色更暗了,我心里懊悔起来,不该赌气跑出来,担心家里的人不来找我,而假如父亲或母亲不来寻找,我是不好意思主动回去的。就这样,我一边啃着红薯,一边恨父母冷酷无情,因为赌气,挖出来的生红薯咬一口便扔到了一边。
夜色越来越浓,天气越来越冷,我已经完全绝望了,预备在山上睡一夜。我把整块地的红薯藤都拔起来,收拢在一块,把自已埋在里面,红薯汁在我身上染出一大块一大块的污渍,刚开始是白色的,风一吹便成了黑色。这种汁的粘力非常坚固,要用细河沙使劲搓才能洗干净,但我已经无法顾及了。在这个深秋的夜晚,我冷得瑟瑟发抖,根本无法入睡。后来,我冷得实在受不了,便跌跌撞撞地从山上摸下来,偷偷来到自家的窗下。
我朝屋子里望了一眼,心里难过极了。父亲、母亲和妹妹正坐在桌子边吃晚餐,我看不到他们有什么着急的地方,他们若无其事,丝毫没有感觉到他们之中少了一个我,我觉得,就算我失踪一个月,他们也不会出来寻找的。也许我平时太不听话,他们巴不得我消失呢。我使劲咬住嘴唇,咽下汹涌的口水,悄悄地离开了那里走到村口的苦楝树下,抑制不住地流出了眼泪,所有的委屈、悲伤、痛苦和愤恨都化成汹涌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流过我的面颊,流进我的口中。在那棵树下,我坐了很久———我羞愧地发现,自己仍然希望能有一个人想到要来找我,父亲、母亲或者妹妹。
我心里愤恨着他们,一面却巴望有一个乡亲出现,发现我,把我送回去。在这个时候,我才对平时并不满意的家有了依恋,有了渴望,当初的好奇、恶作剧似的快感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哀伤。夜渐渐深了,不幸的是没有一个乡亲从我坐的树下经过。深秋的夜晚,我们大多早早地关门睡觉,只有少数几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如豆的油灯光,我家的窗口是这少数几户之一。我盯着自家的窗口,心里在说不要灭,不要灭。由于长时间的紧张和焦虑,我非常疲惫,昏昏欲睡,寒冷和饥饿像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后来,我实在抗不住了,只得强打精神,来到我家屋后。
那里是杂屋,楼上堆满了干草,下面是哼哼唧唧的猪和瞪着大眼睛的牛,一股温热的、臭烘烘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来不及多想,便爬上楼,在干草堆里躺下,睡眠像一张渐渐收拢的网,我蜷缩在这张网中,渐渐地失去力气和愿望。稻草堆中温暖干燥,充溢着田野和泥土的香气,适合做流浪者的家。那一夜,我睡得很香,头枕着一捆干稻草,还有一捆干稻草就搁在我肚子上,身子底下当然是厚厚的稻草。我父母的卧室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家的灯火一直未熄,直到我完全睡熟。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醒过来了,我的身子在稻草堆中窝了一夜,很不舒服。我睁开眼时,发现天已经大亮,乡村喧闹的一天开始了。住在我下面的牛哞哞直叫,不知他昨夜对我这个邻居是否满意,两头猪哼哼唧唧,不断地用前爪搭在猪栏门上,向外面东张西望,口里流着肮脏的涎水,看来母亲还没有给它们送早餐来。
我正准备下来的时候,母亲来喂猪了。我看着母亲,她抬头就能看见我,但她呶呶地唤着猪,把一大桶猪潲倒进盆中,便走了。深深的失望再次浮上来,我决心惩罚他们。但我对自己的方式没有把握,他们看起来对我满不在乎,根本不关心我是否存在。但是,我仍然决定离家出走,我的忧伤的童年由此掀开帷幕。
我又来到后山,挖出几个生红薯,用手擦掉外面的泥巴,啃下肚,再用衣袋装了几个,便向外面走去。
我一路上蹦蹦跳跳,无忧无虑。我敢保证,反叛的乐趣大于安宁的乐趣。然而,生活就像命运之神手中的魔方,迅速地改变着颜色。深沉的忧伤总是突如其来地攫住你,压得你喘不过气。此刻,我便突然由喜转悲,伤心得流下了泪水。我坐在山道边的一块石头上啜泣,从我的脚下看去,能够清楚地看到我家的房子,看到父母在房子周围做事,而他们却无法看到我,而且,他们对此满不在乎,我的存在与否对他们几乎毫无意义。
应该是吃早饭的时候,村子里升起一缕一缕的炊烟,我家的房顶上也升上来一股,飘飘荡荡,飘得我饥肠辘辘。三岁的妹妹在禾场坪里蹦蹦跳跳,父亲回来了,挑着一担红薯,妹妹迎上去,父亲把妹妹抱起来,一起进了屋。此时,我是如此羡慕妹妹,难道你们都把我忘记了么?还有妹妹,平时,总喜欢缠着我,做竹哨子、织鸟笼、捉螃蟹,现在却把我忘到了脑后,似乎你们并不需要我,我是毫无意义的了。想到这里,我更加悲伤,拖着发麻的双腿一步步地向远离村庄的方向走去。
离村子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国道,国道旁有一个小镇。我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天快黑了,我又累又饿,但这个镇唯一的一条街上除了满地的垃圾和废纸外,没有任何可供我充饥的。
街上的行人很少,街边的建筑物上糊满了标语和大字报。当一群人高呼口号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走在队伍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女人,这女人虚弱得无法行走,需要两个人一左一右搀着,脑袋垂挂在胸前,胸口挂着一块大大的纸牌:“死不改悔的地主婆!”除此之外,还有一双踩烂的草鞋用稻草编的绳子挂在她的脖子上,在纸牌上晃荡。“破鞋!破鞋!”游行的人群振臂高呼。这景象引起了我的强烈的兴趣,在村子里,被抓来游行的都是男人,女人很少见。我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们,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新花样。那个女人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肿胀着,像一个扔在地上又被踩了一脚的脏污的馒头,把眼珠子完全包住。头发被剃去了一半,露出半边青白的头皮,另一半花白的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像是被一头野狗咬掉一半的冬瓜皮。即便是她的那只没受伤的眼睛也如一口古井般空洞、茫然,没有一点生命的色彩和光芒,像祠堂门口石狮子的眼珠子。
我吓坏了,也没有力气再跟着他们跑了。我蜷缩在街道边的一堵墙下面,黄昏时虚弱的阳光照射在我身上,我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巨大的对于生命的恐惧突然降临了,我担心我会死去。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我确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饥饿和疲劳使它变得具体可信,我的眼睛都难以睁开,我不由地想,我就要死了,是不是。但无人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靠着墙壁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用脚踢醒过来。睁开眼睛,便发现另一个小孩蹲在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看。见我醒过来,他饶有兴趣地问:“野小子,你从哪里来的?”
我睡了一觉后,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警觉地盯着他一言不发。他身上穿得破烂不堪,脸上脏糊糊的。他又踢了我一下,用的力气大一些了,被他踢到的肋骨一阵生疼。
“我问你呢,从哪里来的?”他吸溜了一下黑黑的鼻涕,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摇摇头,仍然没有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那个村子叫什么。
“原来是个傻子。”他失望地说,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饿了。”我突然准确地表达了此刻我最想说的话。
“你会说话啊,还以为是个哑巴呢。”他一下子来了兴趣,折返过来到我身旁。“很饿是吗?走,我带你找吃的去。”
我迟疑着,他不由分说,半拖半拉地把我带走了。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一前一后,消失在愈来愈浓的夜色里。
街道的背后,就是又破又旧的土砖房。但我们并没有停留,而是走向离街道更远的田野。途中,他指着一座房子,得意地说:“这是我的家!”这个房子矮矮的,一排五间,是罕见的砖墙。我在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愿望,巴望着他把我带回家。不管多么破败,只要是家,总会有吃的。
但他径直从门口走过去,还一个劲地催促我快点。
又走了差不多一里地,我实在走不动了。他说:“别泄气,马上就到了。”
我们来到一间孤零零的土房子前。这间房子独自坐在沉默的黑暗里。房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稻草。我敢肯定,要是大人跳起来,准能摸到它低垂的屋檐。屋檐下挂着经年的干枯红薯藤,像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
“这才是我的家。”他喃喃地说。“现在给别人住了。我们住的那房子,以前是别人的。”
“给谁住了,你家那房子又是谁的?”我问。
“就是那贫婆子,等会你就知道。”他推开门,一下子跨进房间中。门槛是一截木头,高出地面很多,我进去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进去之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一阵窣窣索索之后,他划燃了一根火柴。
“这贫婆子,把火柴放在另一个地方,害我找了好一会。”他嘟囔着,边说边引燃了柴灶里的一把干枯的枞毛。明亮的火光刹时升起,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在厚厚的黑暗中破出一块光亮的空间。渐渐地,随着火光越来越亮,我能看清这间房子里面的情况了。
房间很小,从门口进来往右边走两三步,就是我们正在生火的柴灶,柴灶旁边是一张吃饭的桌子,上面覆着几个碗和一个木制的筷筒,里面插着三根还是四根筷子。再过去一点,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红薯,胡乱地堆放在地上。然后,是一个黑色的巨大的木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进门的右边,有一张床,说床是不准确的,是几块木板架在土砖上。上面蜷缩着一堆脏兮兮的烂棉絮,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把它当被子。
我迫不及待地从地上捡来一个红薯,放在衣襟上擦擦,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我已经有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那小子嘲笑地看着我,不停地往柴灶里添加树枝和枞毛。他捡来几个红薯,扔进火膛中,用柴灰埋起来。
“用不了多久,就有煨红薯吃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我确信无疑,在家里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干。我们不停地往灶膛里添加柴火,等待红薯烤熟。
“奇怪,这贫婆子今天怎么不出声了?”他纳闷地说。
“谁?”
“那。”他朝床上努了努嘴。
我看了看,床上只有一堆破棉絮,看不到人。我有点害怕,不敢到床边仔细检查。
“我下午看到你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时候?”我问。
“游行的时候。”他说,“你不记得了,我们赶着一个老女人游行。不是我们,是大人们赶着贫婆子游行,我在看热闹。”
我想起来了那个挂着纸牌和烂草鞋,走在游行队伍前边的女人,打了个冷噤。
“就是她。”他再次向床上努了努嘴巴。
“我们去看看,是不是死了。”他提议道。
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到床前。这时,我才看到一双巨大的脚板从破棉絮里伸到外面。脚板又黑又脏,跟破棉絮颜色差不多,不走近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我们盯着这双脚板看了一会,不明就里。
他突然说:“我有了一个主意。”然后,他返回到火塘,拿了一根燃着的小树枝。小树枝没有干透,离开火塘后,便熄灭了,但还有红红的火星,冒出一股一股青烟。
“烧一下她的脚板就知道她是不是死了。”
我惊恐地说:“不行,会把她烧死的。”
“不会的,不是没明火了吗。”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她是死不改悔的地主婆子,她还搞破鞋,她罪该万死。”
他边说边把小树枝慢慢靠近那只巨大的脚板,他有些犹豫。随着火星越来越靠近脚板,我们也越来越紧张,屏心静气,似乎在等着一只即将炸响的鞭炮。那只脚板却一动不动,他终于失去耐心,把小树枝杵在脚板上。树枝和脚板接触的地方冒出一股烟,发出奇异的烤肉的香味。那只脚板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我们吓了一大跳。过了会,脚板不动了。他又把树枝杵在脚板上,毫无意外地脚板又大幅度地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在床的那头,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还没死。”他扔掉树枝,大大咧咧地说。
他的话让我们两个都不再害怕。我们返回到火塘边,慢慢地添加着柴草,等着红薯煨熟。
这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虽然刚刚才吃过一个生的红薯,但我感觉更饿了。我的胃里一阵阵翻滚,不停地咽下汹涌而来的口水。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两个小孩子守着火塘,等待着煨熟的食物,温暖的火焰驱走了我们身上的寒冷。但这时,我闻到屋子里有一股越来越浓烈的烟味。他也觉察到了,说:“我操,这柴火,没干透,烟子太多了。”边说边用一根粗大的树枝把灶塘通了通,腾起一股冒着火星的青烟。我有点奇怪,我们虽然不停地往灶膛里添柴,但并没有看到有浓烟冒出来。然而,这烟味却越来越浓,越来越难闻了。
突然,他惊跳起来:“操他娘的,贫婆子床上着火了。”我回过头一看,从那一堆破棉絮上,冒出一阵火光和一股黑烟。我们吓坏了,迅速地跑到了屋外。这时候,我们清楚地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无比凄厉的人的惨叫。
“快跑。别跟着我。”他踢了我一脚,往黑暗里跑去,转瞬就完全消失了。我犹豫了一下,朝他相反的方向跑了。
我跑了一段回过头看的时候,那间屋子已经完全烧着了,屋顶上冒出了滚滚黑烟和噼叭作响的火星。
我重新跑回那条街道上。我又累又饿,夜已经深了,我随便找了一堵挡风的墙,靠着墙根睡过去。
我也许是回到了故乡,戏台上一边一盏煤汽灯,将戏台和靠近戏台的那一部分观众照得雪亮,我坐在下面靠后的阴影里昏昏欲睡。台上咿咿呀呀,听不清都唱了说了些什么,台下的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就这么几部戏,每年都要上演几次,内容早已为大家所熟悉。戏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没有剧本,因为演戏的人目不识丁,他们靠的是言传身教,一句一句地将戏文教给新学者,这学的人就得有很好的记忆力,把它们都记住。但在戏台上忘词是难免的,这时,就得有一个人蹲在戏台一角轻声提醒,有时候,提醒的人不在,唱着唱着就忘了下一句,在台上抓耳挠腮,这时候总有铁杆戏迷在台下,大声将戏文念出,才将这出戏挽救过来。讪笑是难免的,好在唱戏和看戏的互相熟悉,一点也不难为情。我此时正坐在台下看戏,地下湿漉漉的泥泞不堪,脚下有一股寒意,我不住地跺脚搓手。而且,我竟然也在台上唱了起来,唱的是扮相最漂亮的小生,我很奇怪自己似乎唱得有板有眼。但我竟然忘记了台词,又没有人在后面将唱词轻声念出,我心急如焚……而这时,舞台上悬挂的汽灯竟然嗵的一声爆炸了,点燃了舞台上的幕布,我坐在了舞台下方的人群中,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在火光中扭动,随着浓烟扭曲上升……
这时候,我醒过来了,一盏马灯照着我的脸,父亲的脸掖在马灯光后的黑暗中,仿佛某种神秘的充满了启示意义的显示物,随后是花脸大叔,我刚才还和他同台唱戏呢,他唱的是将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黑脸的妖怪。
父亲和花脸大叔轮流背着我,一路疾行回到了村子,我已经十分衰弱,全身无力,不停地冒汗。我感觉到,他们快步如飞,从那条村子通往镇上的公路原路返回,黑暗中,公路两边的景物朦朦胧胧,一闪而过。他们的背上很温暖,很舒服。尤其是趴在父亲的背上,我觉得像是在床上一样温暖而舒适。睡梦中,我感觉到我在他们的背上交换了几次,还听到他们在低声议论:“这小子还真沉啊,并且一点都不老实,在我背上乱踢乱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