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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鲜血凝成的中俄友谊

2015-09-10李景贤

海外文摘 2015年9期
关键词:斯大林苏联

李景贤

中俄人民的战斗友谊,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苏维埃政权在俄国刚刚成立的那些峥嵘岁月。

普京总统曾说过,俄中两国人民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两大盟友,其友谊是“用鲜血凝成的兄弟般友谊”。

今年,中俄两国共同隆重庆祝战胜德国法西斯和日本军国主义70周年,在此不平凡之年,我不由得回忆起耳闻目睹及亲历的一些中俄友谊往事。

中国人帮助列宁剿白匪

上世纪70年代,我在驻苏联使馆工作期间,曾到过一些城市访问侨胞。有些人告诉我,其祖辈、父辈早在六七十年前,就到俄国谋生,还“帮列宁打过白匪”,因见不到文字记载,一直不知其详。近读解密的俄罗斯档案,才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还在十月革命前,就有数十万华工以各种不同方式抵达俄罗斯,而且约有五万人在十月革命一胜利,就参加了列宁领导的剿匪战争。1919年春,列宁接见了红军第4团第3营的全体中国官兵,盛赞他们为打击邓尼金等白匪所做出的宝贵贡献。

90年代末,我在驻乌兹别克斯坦工作期间,听一位俄罗斯朋友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中苏交恶那些年,根据苏共中央的决定,一些城市拆除了为捍卫十月革命胜利成果而牺牲的中国烈士之墓,但这一做法在他家乡高加索的弗拉季卡夫卡兹,却遭到民众的强烈抵制而没被执行。

在列宁墓后面的克里姆林宫一面墙上,用金字刻着两个一尺见方的铭牌“Жанг-1917”,“Ван-1917”,意思是:“1917年的张”“1917年的王”。在墙上,我还见到过列宁夫人克鲁普斯卡娅、高尔基、全球第一位宇航员加加林、西班牙共产党前第一书记伊巴露丽等名人同样大小的铭牌(牌后洞穴内安放着骨灰)。原来,上述两块写着“张”、“王”的铭牌,是以这两个姓氏为代表的中国无名烈士墓碑,是为纪念捍卫苏维埃政权而牺牲的中国烈士们。

中国抗日牵制日德东西夹击苏联

1973年秋,苏联副外长贾丕才在苏外交别墅与我国驻苏大使刘新权一道,回忆起中苏两国军民在二战中相互支持的种种事例。我给他们两人当翻译,并做了详细记录。

老贾对刘大使说,1941年6月中旬,毛泽东给斯大林提供了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希特勒将于下旬进攻苏联。斯大林立即给毛泽东回了一封感谢电,说这一情报印证了他通过其他可靠渠道所得到的同样情报。此外,国民党政府驻德国大使馆的武官,从德军总参谋部一名军官那里了解到希特勒六月下旬要进攻苏联的情报,蒋介石也立即把这份“厚礼”送给了斯大林。

贾丕才还对刘大使说,当年10月初,将近两百万德国大军兵临莫斯科城下。希特勒放下狂言:11月7日,在莫斯科红场列宁墓上,不是斯大林检阅苏联军队,而是他希特勒检阅德国的“胜利之师”。在这个危急关头,斯大林当机立断,毅然决定从七八千里之外的远东地区,静悄悄地调出34个师支援莫斯科战线,而这二三十万人是为了预防日本与德国相配合,东西夹击苏联而部署在那里的。12月初,德军在苏军的沉重打击下,便开始从莫斯科郊外败退,希特勒不可战胜的神话便不攻自破。贾丕才强调说,斯大林之所以敢于做出这样一个战略决策,是因为他判断,中国抗日这个大战场,把几百万日军死死拖住,使其无法北上进犯苏联。他还说,希特勒一直要求日军参谋本部,派驻扎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尽快入侵苏联东部。日军参谋部“北上派”与“南下派”为此争论不休,正因为中国军民的英勇顽强抗击日军,才让“北上派”与德军东西夹击苏联的图谋没能得逞。

谢廖沙向斯大林请缨上战场

1996年2月6日,我作为驻格鲁吉亚大使与斯大林的孙子叶甫根尼·朱加什维利一道观看新拍的故事片《雅科夫——斯大林的儿子》(他本人出演其祖父斯大林)。看完后,他告诉我一个“大秘密”。他说:“祖父(指斯大林)向我讲过这样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在德军进攻苏联第二天,一名叫谢廖沙的中国年轻学生,给我祖父写了一封请战书,坚决要求上前线打法西斯匪军,信的落款是‘毛泽东的儿子’。” 这是毛岸英,时年18岁。我问:“你祖父批准了吗?”他答道:“你觉得这可能吗?他可不是斯大林的儿子,而是毛泽东的儿子!” 三年后,他终于作为一名苏共党员、苏军坦克手上了前线,参加驱逐德军的白俄罗斯大战役,并进入波兰、德国东普鲁士境内作战。战后,斯大林接见了毛岸英,并赠送一支手枪作为纪念。

毛岸英22岁从莫斯科飞回延安时,身穿苏联陆军上尉军装走出机舱,给往迎的毛泽东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朽军团”群英谱

2015年5月9日,在莫斯科红场大阅兵后不久,举行了有30万人参加的“不朽军团”大游行。在游行队伍中,参加过、支援过苏联卫国战争的军民肖像被高高举着。在连绵四五公里的洪流中,我突然发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的肖像,它们分别由中共早期革命家李范五之子李多力、朱德外孙女刘丽、刘少奇之女刘爱琴高高举着,也看到亲历苏联卫国战争的朱德之女朱敏、刘少奇之子刘允斌的肖像。

上世纪80年代,朱敏曾在驻苏联使馆工作。有一次,她向我们讲述了自己亲历苏联卫国战争的峥嵘岁月。希特勒发动侵略苏联战争的前一天,正在苏联国际儿童院学习的她,被派到白俄罗斯与波兰交界不远处参加夏令营活动。朱敏与夏令营全体人员很快就被驱赶到一处德国集中营做苦役。她曾被强迫在一个兵工厂制造炸弹。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她把对法西斯匪徒的仇恨,埋藏在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弹壳之中:往里面装沙子,或者少放零件,使其成为一个个臭弹。当年轰动一时的电影《红樱桃》女主角楚楚的原型,就是朱敏。

唐铎是孙中山亲自培养的第一代“天之骄子”。1929年,他被国民党政府派往苏联空军进修。战争一开始,他也打报告申请上前线参战,亦未获批准,只是在苏军战略反攻最后阶段,才如愿以偿。唐铎在近两百次空战中,其战机常常是带着浓烟、烈火,甚至弹洞而归的。这位战神曾创下一天六次升空近击敌机的最高纪录。

唐铎后来回国,官至新中国空军少将。他在回忆录中,对昔日空战之惨烈,作出画面感极强的描述:“每次空战,几乎都是带血的。有一次,返航时,我与机舱后的机枪手聊天,说着说着,他突然没声了,我还以为,他太累睡着了呢。等飞机一着陆,我回头一看,这位战友已经牺牲了。”

我到外交部翻译处工作后不久,就知晓了胡济邦这位战地新闻英豪。她是位中共秘密党员,是从事苏联工作这一特殊行当的老前辈。在档案中我看到,1936年,时年25岁的她,被国民党政府派往驻苏联使馆任新闻秘书,并兼任《中苏文化》杂志社驻苏记者。1949年秋,胡济邦奉调从莫斯科回国,参与新中国外交部的组建工作。次年初,周恩来总理交给她一项特殊任务:为即将出国赴任的将军大使及大使的夫人们讲授外交礼仪。

胡济邦以中国记者身份,亲历了苏联卫国战争的全过程。她开着一辆旧吉普车,跑遍了苏联各大战役的战场,向国内发回不计其数且脍炙人口的深度报道,如《莫斯科大会战》、《列宁格勒的九百个日日夜夜》、《斯大林格勒大血战》、《庆祝全民胜利中的莫斯科》。她对苏联军民英勇顽强抗击法西斯的报道,给抗日的中国军民以极大鼓舞。

她这位语言天才,用俄、英、法、德语和塞尔维亚语分别采访过斯大林、罗斯福、丘吉尔、杜鲁门、戴高乐、铁托、被俘的德军元帅鲍卢斯,这在世界新闻采访史上,可谓绝无仅有。此外,在我国领导人与一些国家军政领导人交谈时,在缺翻译的情况下,她常常毛遂自荐充当译员,因而她也是我们翻译这一行的老前辈。

据不完全统计,有四五百名中国人以各种不同方式,参加了苏联抗击德国法西斯的战争,目前尚健在的有五六十人,我的一位朋友,百岁老人苏飞就是其中一位。今年春,普京总统发布命令,给他们授予“伟大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奖章,4月15日,俄罗斯驻华大使钱益寿代表普京给他们颁发了奖章。到俄罗斯使馆领取奖章的有:毛泽东之女李敏、刘少奇之女刘爱琴、瞿秋白之女瞿独伊、李富春之女李特特等。

苏联空军的壮举

1991年初,中苏双方商定,江泽民总书记将于五月中旬正式访问苏联。此访由中联部负责组团。我当时在外交部任苏欧司副司长,主管苏联方面的工作。时任国务委员兼外长的钱其琛让我脱产到中联部,参加访问的准备工作。

在提供给江总书记参阅的十几份材料中,有一份专门介绍在二战和新中国建设中,为中苏友谊做出过重大贡献的苏方人士。在一次小范围会议上,江总书记提出,在访苏期间,最好安排一次与尚健在的上述人士友好会见。他亲自点了两位人士的名字:曾任苏联援华总顾问的阿尔希波夫和第一座武汉长江大桥的总设计师西林。江总书记还特别提到,在参阅材料中,有一位名叫库里申科的烈士,他是抗日战争期间苏联援华航空队的大队长,在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其遗孀曾来中国为他扫墓。江总书记让我们把这位烈士的遗孀也列入邀请名单中。

两天过后,江总书记对我说,他在不同时期,曾多次到过我国驻苏联大使馆,使馆又大又漂亮,与苏联友人的会见,可考虑安排在那里举行,这样,这些友好人士会有一种重回中国的亲切感。

出发前,钱其琛外长交给我一项特殊任务:访问期间,我必须与我方译员一道,始终跟随江总书记身旁,随时回答他有关苏联和中苏关系的问题。这一使命让我目睹了许多感人的场面,聆听了不少动人的故事。

5月16日下午四时,在我国驻苏联大使馆宴会大厅,江泽民总书记与苏方友好人士亲切会见。我粗略地数了一下,前来参加会见的友人有四十多位。其中约一半穿着苏军礼服,在上衣左上方,一排排勋章、奖章数不胜数,光彩照人。这些老战士中,有的曾是苏联援华航空队飞行员,有的则参加过苏联军队在我国东北歼灭日本关东军的战斗。他们见到江总书记,都兴奋异常,纷纷回忆起与中国军民共同抗击日军的光荣岁月。库里申科的遗孀加丽娜·库里申科紧紧地握着江总书记的手,双眼闪着泪花激动地说:1958年10月1日,她应中国政府的邀请,在北京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观礼,还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周总理深情地对她说:“中国人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库里申科同志的!”江总书记听后引用莫斯科无名烈士墓一句碑文深沉地说:库里申科同志的“功勋永垂不朽”!

有一位老飞行员绘声绘色地向江总书记描述一次突袭日军在台湾机场的传奇故事。一次,苏联轰炸机群从武汉起飞后,一直在四千米左右的高空上飞行。当时,战机上都没有供氧装置,飞行员们以惊人的毅力,克服着高空缺氧的生理反应。他们飞入福建领空后,按照指挥长的指令,把战机的高度下降一半左右,在约两千米的空中就可以较多吸入氧气,吸饱氧后又把战机升回到原来高度,继续往东飞行。二十八架战机飞越台湾海峡后,找准日军在台湾某机场,立即倾泻下约三百枚重型炸弹,把停机坪上三四十架日军飞机顿时炸得七零八落,把三四个油库也倾刻炸成一片火海。二十八名飞行员见状兴奋不已,异口同声地在空中一遍遍高呼“乌啦!乌啦!”江总书记听后也兴奋不已,连声赞道:“炸得好!炸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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