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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芬太尼

2015-09-10乔纳森·盖特豪斯、南希·麦克唐纳秦璐

海外文摘 2015年9期
关键词:贴片凯尔凯利

乔纳森·盖特豪斯、南希·麦克唐纳 秦璐

6年前,20岁的迈克尔·莫顿和他的朋友有了一个计划,他们事先探清了门路,利用在当地药房做社会实践的机会,顺手牵羊了多种成瘾性精神类药物,包括奥施康定(一种镇痛药)、安定、安诺锭(抗抑郁药)、平库克(镇痛药)等——短短几周内,他们盗取的处方类麻醉药已足够开办一家药店。通过互联网,他们研究出了如何“最有效”地利用这些药物,即按照适宜的剂量和方案服药,目的是积累和提高对药物的耐受性。

然而,现年26岁的迈克尔至今仍对芬太尼一头雾水。他和朋友当时共“收集”了200多张芬太尼贴片,但由于知道其止痛药效是海洛因的20倍,比吗啡强劲达100倍,之后几个月他们都没碰过这些贴片。但迈克尔在11年级的圣诞前夕,因为破坏学校储物柜而被开除,药店老板怀疑他偷东西也解雇了他,被关禁闭独自在家的迈克尔似乎有了铤而走险的理由和机会。他打开了一张芬太尼贴,从两层塑料膜中间挤出一点胶体,放入了嘴里,“我向后躺去,犹如坠入了爱河,”迈克尔说,“我从未有过如此极致美妙的快活感受。”

在之后的一年里,他整日与芬太尼贴为伴——要么直接咀嚼,要么将胶体刮下来吸食或注射。一般情况下,一张贴剂可以为长期遭受剧烈疼痛的患者提供72小时的镇痛及缓解作用。而迈克尔几乎总是一副服药过量的状态,药物会逐渐减缓他的呼吸频率和脉搏,已多次致其昏迷。“每次昏迷的时候,”迈克尔说,“我的心跳都会降到每分钟30下左右,但那时我却感到自己很强大,仿佛我无所不能……”直到迈克尔的4个朋友兼“毒友”死于芬太尼——其中两个尚未成年——他才意识到芬太尼的可怕,开始寻求帮助。6年后的今天,他仍然依靠美沙酮(一种镇静剂)作替代剂,逐渐减少日摄取量,期望能获得新的未来。“这个过程很痛苦,但它救了我的命。”

芬太尼恐慌

过去的几个月中,芬太尼屡屡成为北美报章媒体的头条——警方在街头查获大量芬太尼,过量服用芬太尼致死的案例也不断攀升。阿尔伯塔省政府的官方报告指出,2014年,芬太尼共致死120例, 2015年仅1月和2月已致死50多例。在英属哥伦比亚省,2014年致死80例,占所有毒品致死案例的1/4,比2012年提高了20%。在安大略省,2013年共有625人死于超量服用止痛镇静剂,其中133例死于芬太尼使用过量,时至今日,芬太尼的致死率已达到海洛因的两倍。

然而,滥用芬太尼所带来的恐慌和危险远不止于此。警方与医务人员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街头交易中不仅有合法的处方贴剂,还有非法制造的芬太尼:它们通常以片剂的形式出现,或被伪装成奥施康定,一种药效远低于芬太尼的麻醉镇静剂;除了片剂,液态和粉状芬太尼也越来越多地被用作戒断可卡因和海洛因的替代剂,但芬太尼的药力远超过它们,更有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事实上,芬太尼在当下近乎无处不在,而且,无论是初尝毒品者,还是多年的瘾君子,都可能因使用芬太尼而送命。下面我们看一些数据:

2014年夏季,蒙特利尔有至少25人死于服药过量,其中6名接连在一周内死亡,死因与包装成芬太尼的海洛因有关。

2014年11月,警方在新不伦瑞克省蒙古顿的一间公寓内发现两具尸体,旁边有一包芬太尼粉,警方判定该药品是网购的。

去年11月及12月,东多伦多的达勒姆区发生了11例芬太尼使用过量,其中8人死亡。

在安大略省的巴里,曾有两名医务人员卷入了芬太尼的非法交易组织。一名医学秘书涉嫌开具假处方,涉案20余人,涉及1000张芬太尼贴。另一位急诊室医生因伪造515张假处方获得68项控罪。

自2014年夏季开始,在阿尔伯塔莱斯布里奇附近的原生态保护区,已有16人死于芬太尼使用过量,另有数十人因过量使用被记录在案,而该地区的总人口只有1.2万。

2015年3月,温哥华警方在一次突袭行动中缴获2.9万片伪装成奥施康定的芬太尼片,以及21.5万美元现金。2014年在阿尔伯塔,警方共缴获2万片芬太尼片。

卡伦·伍德尔博士是安大略法医学中心的毒理学专家,是研究芬太尼的专家。2005年,她在一份尸检报告中发现了这种药物,她又根据一系列死亡案例追溯到2002年,死者的死因多是咀嚼切碎的芬太尼贴片服用过量而死——这种方式极具危险性,因为没人知道每一片贴片中芬太尼的确切含量。“芬太尼的最大问题是,许多人对它没有丝毫的耐受性却在服用它。如果一个人对芬太尼不耐受,很容易中毒甚至死亡。”伍德尔博士说,“它能抑制人的呼吸及心率,如果与酒精或其他药物混合使用更会影响到中枢神经系统,这将带来更大的危险。芬太尼的问题很严重,越来越多的人因它而死。”

凯利之死

2015年1月3日清晨,萨斯卡通的凯利·贝斯特死于芬太尼服用过量,这是该市近5个月内第3起芬太尼致死案例。19岁的凯利服用了半片“假奥施康定”,然后与他的狗卡什躺在了起居室的地毯上。他把他的眼镜和心爱的蓝色棒球帽放在了身旁的沙发上,但他再没有苏醒过来。这是他第二次服用芬太尼,第一次是事发的前一天晚上。凯利开着母亲的车去找他的哥哥凯尔,凯尔已身染毒瘾多年,他与弟弟在一个毒贩的家里会合,凯利到达时已是深夜11:30。凯尔让弟弟当面服下半片芬太尼,以确保他耐受这种药。“因为我也在吃这种药,所以如果我告诉凯利他不能吃,会显得我很虚伪。”凯尔说,“所以我告诉他:‘小心一点。’”

两兄弟的父母已经离婚,母亲玛丽·艾吉奥莱蒂斯接到孩子的父亲、前夫唐·贝斯特的电话时,她正在卡尔加里探望亲属,当唐在电话里尖叫“他死了!他不在了!”的时候,玛丽笃定地认为,唐说的是大儿子凯尔,因为现年21岁的凯尔镇静剂成瘾已有4年之久,曾3次吸食过量,但最终都幸存下来,最严重的一次是2014年5月,起初已被判定为临床死亡,但在医生的救治下,他又活了过来。这一次,唐不得不对着电话那头的玛丽大喊:“不,玛丽。是凯利,凯利死了。”玛丽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事情的真相。自从哥哥凯尔沾染毒品之后,凯利一直是父母的精神支柱。他在一家餐馆做兼职,母亲去卡尔加里时,他因为要轮班,所以没有陪母亲一起去。那是他第一次被父母准许独自在家。

事发半年后,贝斯特一家依旧沉浸在悲痛和悔恨中。父亲唐是当地一家高尔夫球场的老板。凯利死后,他说自己经常失眠,无法集中精神做事,常对顾客发脾气,他说自己非常痛苦。母亲玛丽也请了假,目前她在从事宣传工作,号召政府收集和发布有关芬太尼服用过量的数据,倡导政府向负责任的父母推广毒品检测试剂,该试剂在美国药店已十分普遍,但在加拿大尚未面世。与此同时,玛丽对儿子凯尔依旧耿耿于怀:“毒贩卖那片药给凯利时,凯尔就在身边,但他没有制止。他将带着这个悔恨过一辈子。”自凯利死后,凯尔再也没有在街上买过毒品,目前他正在使用美沙酮来治疗毒瘾。他也开始逐渐回归家庭,但多年来吸食毒品给他带来的体重问题,虚弱乏力,记忆力缺失及抑郁依然折磨着他:“曾几何时,我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想走出家门。最让人难过的是,凯利曾把我当作他的偶像,但我却把他害死了。”

芬太尼的前世今生

芬太尼滥用在加拿大或许是个新问题,但这种药事实上已经存在了半个多世纪。1959年,制药领域的先锋人物保罗·扬森(一生获得了80多种药品的专利权)率先研发出了这种药。起初,芬太尼被用作麻醉剂,直到90年代中期,这种针对慢性疼痛具有缓释作用的止痛皮肤贴片才问世。使用芬太尼有风险也不是最近才知道的。有许多学术研究已经证实,很多医生和护士,尤其是麻醉师,都对芬太尼成瘾。芬太尼最“著名”的受害者要属威尔科合唱团的已故乐手杰伊·贝内特,2009年,因为髋部旧伤贝内特使用了一张芬太尼贴片,却意外用药过量而死。此外,市面上云集着多种类似于芬太尼的非法药品,至少有十几种,自1970年代末,已经夺去很多人的性命,最臭名昭著的一种名为“中国白粉”。

芬太尼还一度被用作军事武器。美国军方曾花费10年时间研制一种气态的麻醉剂,即麻醉喷雾。2002年,车臣恐怖分子在莫斯科剧院劫持了750名民众做人质,俄罗斯突击队在对抗恐怖分子的过程中使用了一种麻醉气,据悉,该麻醉气的主要成分便是芬太尼,不幸的是,117名人质因麻醉气中毒而丧命。

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芬太尼致死案例集中于2005至2007年间,在美国芝加哥及周边,在底特律及费城,共有1013人死于芬太尼超量服用。美国缉毒署寻根溯源,最终在墨西哥城郊外追查到一个秘密实验室,该实验室的主人是一个名叫“大脑”的化学家。他制造的粉末都被销往美国,在那里被制成海洛因,再由芝加哥的贩毒团伙“米奇眼镜蛇”分销往各地。吸毒者们深知混合毒品“更强劲”,毒性更大,甚至将此作为卖点,于是市面上便出现了以“自杀任务”、“蓝色代码”、“死神”、“致命注射”命名的毒品。直到墨西哥的秘密实验室被查禁,“大脑”及47名“眼镜蛇”毒贩被抓,这些毒品才在市面上消失。

目前席卷加拿大市场的非法芬太尼片剂的昵称则温和得多:小绿、绿豆、绿怪人——因其有着翠绿的色彩而命名——然而,无论叫什么名字,芬太尼都有着致命的毒性。与此同时,由于伪装成奥施康定售卖,芬太尼的零售价格仅为每片10美元——这也说明了,生产加工芬太尼成本之低,原材料获取之易。在今年3月查缴2.9万片芬太尼药片的突袭行动中,还查获了两台药品加工机,抓捕了3名要犯。

然而,终结“假奥施康定”贸易并非如此简单。警方近来又发现了多个芬太尼供药源,目前已经确认墨西哥贩毒团伙参与了走私,但其真正的制毒窝点却远在千里之外,可能在土尔其,也可能在中国。人们甚至可以在网上订购,“那些公司甚至为毒品的‘安全运达’做担保,尽管它有可能被海关查处。”缉毒行动组警官马丁·希亚维特介绍说。事实上,由于走私到加拿大的原粉过多,加拿大本土的毒贩已开始将过剩的产品销往美国。

药物滥用,此起彼伏

如此一来,另一个问题出现了:合法获取的芬太尼滥用愈加严重。高剂量止疼药的处方量在过去15年内突飞猛涨。安大略省的研究者们结合6年的毒品统计数据进行调研,结果显示:加拿大是目前世界上合法使用止痛镇静剂人数最多的国家,年销量超过3000万高剂量片剂及贴片,加拿大统计局估计,按这个数字计算,平均每10个加拿大人中就有一个正在遭受慢性疼痛的折磨。有专家指出:很多医生在应对慢性疼痛方面尚不具备专业严谨的对策,但确实有专业机构专门针对剧烈、顽固型疼痛,也可能会用到这些药物,但因为打高尔夫球而倍感酸疼的膝盖绝对用不到这些药。

人们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镇静剂势必会造成大规模的滥用。一位美国科学家近期所做的调查显示:处方类止疼药滥用的平均比例是25%,其中1/10的药物使用者最终会成瘾。近年来,被人们大规模滥用的一直是奥施康定,因为它可以被轻易碾碎和吸食。然而,当2012年政府强行向加拿大市场推广一种名叫“新奥施”的防拆封制剂,芬太尼便开始获得青睐,并快速抢占了市场。

廉价易购,恶果连连

“奥施康定的衰落和芬太尼的风靡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安大略省毒品缉察组警官克里斯·奥格说,“这些药品根本无需从国外引进,都是现成的,而且廉价得如同免费。”确如奥格警官所说:在安大略省,3个月的用量——10张贴片只需52.75美元,其中包含了药事服务费,同时,在低收入使用者的药品福利计划中也有覆盖。然而,街头售卖的一张贴片的现行价格却在几百美元之间不等,比如安大略省西北部地区是100美元,而南部城市巴里的价格是300美元,到了东南部北湾市,甚至飙升到了600美元。这便使一些人发现了“商机”。奥格补充说:“售卖贴片的人大多是有处方的人。”

芬太尼被滥用,以至于芬太尼成瘾者剧增的另一个原因是,使用者们对于贴片的来源毫无顾忌,来者不拒。一般来说,用过的贴片,即使已贴敷了3天,依然具有90%的效力,因而经常被再次售卖。毒理学专家伍德尔博士介绍说,有时候,倒卖者直接在殡仪馆从尸体上剥取贴片,以再次售卖。她还讲了一段一位卧底缉毒警讲给她的见闻:有一个大胡子男人四处兜售 “二手贴片”,“他揭除旧贴片,就像在用热腊脱毛,但他总能把这些贴片卖出去,供使用者嚼食。”伍德尔博士说。

当芬太尼涌入一个社区,其后果是毁灭性的。北湾市共有人口5.5万,但2007年以来,已有16人死于芬太尼使用过量,相比之下,该地区同期只有一人死于谋杀。不仅如此,还有很多负面影响。北湾市打击街头犯罪行动组警官布拉德·莱奥姆解释说:“一天500美元的毒资足以毁掉一个家。”有一次,他去抓捕一个正在车内吸食芬太尼的女人,当时,女人18个月大的孩子就被她捆缚在儿童座椅中放在后排的座位上。“甚至一些使用者本身也意识到了芬太尼的危险。”莱奥姆警官说。2013年夏天,当他和同事外出巡逻时,一个芬太尼成瘾者向他们求助,乞求警方让芬太尼消失,“他挥动着标语示意我们下车,告诉我们,他的朋友都被芬太尼害死了。”莱奥姆说。

“旧贴换新贴”

当警方为了打击街头芬太尼交易时,通过互联网他们发现,在沃太华有一位药剂师,他为客户再续处方的前提是,他们必须把每一张用过的贴片带回来上交。通过与当地医生及药厂协商后,北湾市也发起了“旧贴换新贴”行动。一家药房的经理发现,该行动开展后,该店的芬太尼处方量一夜之间下降了1/5。街头交易也得到了遏制,几个月后,街头贴片几乎销声匿迹。虽然一些瘾君子企图通过上交伪造的旧贴片破坏这一举措,但一种简单的测试将很快问世,届时将可以轻松分辨真假旧贴片。此外,该举措已被提交审议,预计很快将被写入法律,在全省内推广。

与此同时,为了严厉打击芬太尼的非法交易活动,前文提到的开具假处方的31岁医学秘书及其男友均被判入狱9年,另一位伪造处方的医生的案件仍在审理中。对于芬太尼相关案件,法官一律采取严厉的量刑措施,量刑参照海洛因走私罪刑。

美沙酮替代疗法

然而,无论是合法获取,还是非法购买,对于芬太尼的使用者来说,并无分别;芬太尼的毒瘾很难戒除。多伦多戒毒与心理健康中心的负责人彼得·塞尔伯指出:“单纯戒除毒瘾既无效又危险。一旦人们对芬太尼失去耐受性,旧瘾很容易复发,如果他们吸食与戒毒前同等的剂量便可能超量服用并因此送命。美沙酮作为一种可控性更强的药物,使用它来替代其他更危险的镇静药物,不失为一种相对安全可靠的治疗方案,尽管患者可能需要长达几年时间使状态稳定下来。而其他更快速的解决方案,比如目前正在考虑中的防拆封型芬太尼,根本治标不治本,并无太大效用。”

毫无疑问的是,目前加拿大街头对于镇静剂的需求量之大令人咋舌。在巴里这个只有14.3万人口的城市,共有3家美沙酮矫正中心,北湾市则有6家。“现在的加拿大街头,不是咖啡店,就是美沙酮中心。”莱奥姆说,“如果未来市面上出现一种新型的镇静剂,人们对它趋之若鹜,取代了芬太尼,我会非常高兴,因为没有什么比芬太尼更可怕,能一下夺去那么多人的生命。”

6年来,迈克尔·莫顿仍在努力与他的过去划清界线。他与所有老友断绝了往来,包括在药店工作的玩伴。两年前,当他发现女友正在吸食奥施康定,便与她分了手。目前,他与父亲住在一间小公寓里,靠社会救济艰难过活。“我很孤独,”他坦陈,“我没有朋友。”最糟糕的是每周一次到医院的例行体检和取药,“等候室里全是正在戒断的瘾君子,他们谈论的唯一话题就是毒品。”莫顿说。现年26岁的他,仍然因为缺少两学分而得不到高中毕业证,但他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作家,或戒毒康复顾问,“我不希望人们吸食芬太尼,重蹈我的覆辙,”莫顿说,“因为我已经为它吃尽了苦头,那感觉生不如死。”

[编译自加拿大《麦考林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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