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加德纳:当幸福来敲门
2015-09-10艾可
艾可
加德纳先生,您曾是露宿旧金山街头的流浪汉,后来成为生活在华尔街的股票经纪人。您认为一个商人能从一个流浪汉身上学到什么?
例如充分利用自己的创造天赋。这种能力对公司创始人和流浪汉同样重要,因为两者都资源有限。另外,人们还可以在街上学会如何管理和规避风险。
当时无家可归的克里斯·加德纳能想到今天自己会成为一名投资银行家和畅销书作家吗?
还是让我们回到更久之前,回到50年代在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市长大的小克里斯·加德纳。那个男孩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的继父酗酒,常常打骂他,他的母亲一再入狱。但是这位母亲也经常鼓励他:“儿子,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做到一切事情。”那时我常常坐在密尔沃基市的汽车总站,看着汽车离开,去往我根本无法抵达的目的地——克利夫兰、底特律或圣地亚哥。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踏遍所有这些城市。
您做到了。
正是这个梦想着有一天去克利夫兰的克里斯·加德纳,在过去的24个月中,已经站上了世界上70多个国家的讲台。您明白吗?上帝的安排总是比我们想象中更宏大,不曾忽略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我们如何能知道,这个“更宏大的安排”所在何处?
您得仔细倾听,感受,观察,找出它,然后全身心地去努力。我刚开始做股票经纪人时,要在办公室打好几百个电话,才能接通可能购买我出售的大宗股票的那个商人,常常在被拒绝99次之后,才终于听到一声“好”。
您如何做到让对方在拒绝您99次后仍然继续接您的电话?
我从不挂断电话。在80年代,电话还有拨号盘,我的食指常因拨太多次号而受伤。这毫不夸张。我知道,几个小时内我必须做成至少一桩生意,那之后我要去幼儿园接我的儿子,和他一起在流浪汉收容所预约个睡处。如果我们来得太晚,就只能睡大街了。
您的儿子克里斯记得这段时期的生活吗?
很少。在电影中,由威尔·史密斯的儿子饰演的我儿子是个5岁的男孩,但实际上,小克里斯在我们睡大街的那段日子才2岁。
您儿子现在怎么样?
很好。他34岁了,和我一样生活在芝加哥。如果有人问起他的职业,他会说自己是在为我工作。
您不想您的儿子和您当时一样找到自己的职业道路吗?
当然,而且他也会这样做。他是一名数字设计师,我很希望知道这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我可能是世界上最不了解数字化的人了。
您在自传《当幸福来敲门中》中强调,“把幸福抓在自己手上”是每个美国人不可剥夺的权利。然而实际上,对您的很多同胞来说,获得职场成就和财富的机会之小前所未有。忽略这一社会现实,只是简单暗示人们他们“也可以做到”。这有意义吗?
到底是谁在说“机会太小”这样的话?
如今,美国年轻人的职场机会比其他任何工业国家都更加取决于父母的收入和教育水平。出生在收入金字塔最底层五分之一的人,一辈子都处于这一阶层的可能性达到了70%。
尽管如此,每个人仍然可以选择如何利用自己的生活环境。举个例子,我的继父是个喜欢施暴的酒鬼,有次都快把我母亲打死了,我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和他一样,我也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所有的生活环境都表明,我会变得和他一样。如果我确实成为了他那样的人,那么人们会说:“不奇怪,只要看看克里斯的出身就知道了……他没有其他选择。”但是如您所见,我是有其他选择的。
在您的经历拍成电影7年后,导演马丁·斯科塞斯也将另一位华尔街传奇人物的人生故事拍成了《华尔街之狼》。
我根本没看这部电影。我干嘛要花时间看这样的垃圾?那家伙是个小偷!
被称为“华尔街之狼”的乔丹·贝尔福特是一个行业的先驱,您也是在这一行致富的。
据我所知,贝尔福特是个疯子、酒鬼和瘾君子,就该成为华尔街上人人喊打的狼。在我工作过的投行贝尔斯登,也有些十足的可怜虫,沉溺于酒精和毒品,行事疯狂,但那些疯子都是真诚的,绝对不是狼。我们不会偷窃,也不会做损害顾客利益的事情,因为我们明天还想和他们做生意。这是一条虽然纤细但很关键的界限,而在过去那些年,它太常被越过了。在华尔街,犯罪后受到惩罚的人太少了。做坏事的人应该失去工作,迎来牢狱之灾。这样充满震慑性的后果也会让其他人重新思考自己的行为,不再随便欺骗顾客。但事实不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在我的祖国,制定规则的人在经济上依赖破坏规则的人。也正因如此,金融危机才总是不可避免地重复出现,下一次经济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在上一次经济崩溃中,贝尔斯登也严重亏损,最后被收购了。
我正是在贝尔斯登学会了商业规则,它的命运让我心碎。而且社会上关注的总是“某个董事会成员被撤消了职务”或是“投资者损失了10亿美元”,怎么不关心一下那些失去了工作、养老金、房子以及其他一切的员工呢?
您1987年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以“石油之王”马克·里奇的名字命名,他是一位拥有数十亿资产的著名逃税富商。您见过长期处于美国联邦调查局头号通缉名单上的那个男人吗?
我试过联系他,但是很遗憾至今没有实现。将“里奇”放入我公司的名称中,除了我很赞赏他之外,还有另一个简单的原因。您应该知道,我仅用1万美元资金和我的客厅作办公地就建起了自己的公司,为了让它听起来能更响亮些,我想除了加德纳我还需要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而加德纳里奇听起来有些像贝尔斯登(Bear Stearns)或高盛(Goldman Sachs)。您不觉得吗?事实证明,这名字不错。只有一次出了点状况:一个顾客打电话过来,要求和我的商业伙伴里奇先生对话。
2012年,您突然关闭了自己的公司。为什么?
因为那时,我一生的最爱荷莉得脑瘤去世了。在她生命的最后4年,我一直在照顾她。快要离开人世时,她曾这样问我:“现在我们都明白了生命有多短暂:你准备在剩下的日子里做点什么呢?”
您怎么回答她的?
我在投资领域干了30年,已经没啥可做了。我从最底层做起,已经抵达了最高峰。现在呢?继续每天进入办公室,给出一些购买指示?不,我不想这样。荷莉7月1日去世,我7月2日就把加德纳里奇关闭了。
那之后您就成了励志培训师。
不。唯一能够激励您的人,就是您自己。如果被卷入风暴眼,请不要忘记,我们的前辈曾处于比我们更加艰难的环境中,尽管如此他们仍然走了出来。您明白吗?不管是我们面临的人生困境,还是刚刚经历的全球金融危机,都曾以相似的形式出现过,总是有人背着更加沉重的行囊攀爬更加陡峭的山峰,却仍然抵达了目的地。
无家可归时,您常和儿子在旧金山格拉德教堂中过夜,如今您资助那里的工作。您会当面对那些每晚排队争取一个落脚处的人说“你们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生活”吗?
不久前,我在底特律的1200名听众前演讲。他们中的大部分是来自汽车工业的工程师,很多人失业了,所有人都是白人。当我说白人时,我说的并不是他们的肤色,而是他们的心态——“我上过学,辛苦工作,遵守一切规则,现在却失业了。为何我该承受这一切?”他们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您的回答是什么?
一位听众告诉我,他曾在一家雨刮器工厂工作,后来这家工厂倒闭了。“这怎么能算是我的罪过呢?”他问。我反问他:“5年前挡风玻璃的产地转移到墨西哥时,难道不是个信号?您该趁早另作打算。”我和儿子居住的小公寓中有个洗脸盆,其上方的金属区域被我们用作镜子。我常常看着镜中自己的脸问:“我为何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对此,我给出的答案非常残酷:是我自己让自己进去的。这种认知也能带来激励作用,因为如果是我自己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的,就意味着我只能自己让自己走出来。不仅对一个人是这样,对一个组织或一家公司也是如此:想要作出改变,就必须先承担起责任。
然而问题是,凭借责任感和热情就一定可以顺利前行吗?“‘美国梦’,”理查德·福特曾在一次采访中说,“一直都是水月镜花,如今更甚。”
谁说的?
作家理查德·福特。
您再遇到这个理查德·福特时,请向他转告克里斯·加德纳的话:去你的!
很高兴为您做这件事,但是您得先解释一下您的话。
我觉得,是时候用一种符合时代精神的新含义来诠释“美国梦”了。一个现代化的“美国梦”不会再混淆一个人的财富和他的价值,也不会将一个人做的事情和他本身等同起来。
尽管如此,您和您实现的“美国梦”仍然是一个悲伤定律中的少见例外。
是我自己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例外,您明白吗?我一直记得,在我因某次失败而沮丧时,一位老人对我说过的话:“年轻人,如果你没办法生起火,可能是因为你的木柴是湿的。”
您拥有如此毫不动摇的乐观精神。就没有您也快失去勇气的时候吗?
有的。有天晚上,我在打了200通电话后,累得半死地和儿子一起回到住处——那是我们在街上流浪了一年之后终于找到的房子,却发现他们停掉了我们的供电,因为我没钱支付19美元的电费。我们只能坐在黑暗里!那一刻我真想大哭。然而,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点上烛光,仍像每晚一样给克里斯洗澡。就在我为“我们以后该怎么办?”而烦恼时,他突然转向我,微笑着说:“爸爸,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好爸爸。”您可以相信我:这是他迄今为止对我说过的最重要的一句话。
[编译自德国《brand e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