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超的诗
2015-09-10姜超
姜超
故乡走远了
走得太远了,我从哪里出发
问一问我的故乡
童年的田野能望多远
村前的河流还有细流吗
问一问麦地里的蝈蝈
草叶上的露水是否香甜
问一问瘦弱的老马
能否找到从前的辙印
假如我带着灵魂返回
路过老槐树的位置
我会拍下它最后的年轮
在老屋的遗址前坐上一小天
把崭新的东西晒得旧一些
碰见脸上有皱纹的人
我要脱帽致敬礼让三分
最后,我要深深吸一口气
轻轻带走土地的气息
给身后的岁月送去一道辉光
乡村美如斯
乡村美如斯
都是对眼睛和耳朵的诱惑
双手的心思也是一样
它着急抓住
可生活的针尖倒转
使人松开了一切
乡村吟
乡村,如一颗青梅
舔去苦、涩、酸
那枚心脏还有体香
像菜园中的葵花
流落民间的王
打开悲悯的心
金色的悲伤,黄色的苦涩
全部含在嘴里
从前的马车
一匹老马
一辆旧车
一个老汉
一条曲曲折折的土路
一幅安静的简笔画
赶马车的人睡着了
他四肢伸展,睡思深沉
鼾声像枝条上的树叶随意摇摆
老马打着响鼻
低头默默地走在熟悉的路上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想起从前的马车
我身上多了许多慢和轻
一棵树老了
一棵树老了
老得不想穿什么衣服
就这么赤条条地盯着村庄
看着一些人和事溜走
一棵树老了
还守着自己的空心岁月
坐在村子的东侧
看鸡飞狗跳、牛忙马乱
一棵树老了2
连雷电刀斧都避让三分
那是一生积德行善的回报
在大地的怀抱中
看树叶慢慢腐烂
看自己给世界的名片慢慢腐烂
我的故乡丢了
我的故乡丢了
群鸟衔不回炊烟
牛哞唤不醒豆花和麦苗
最后一只蟋蟀死于奔跳的路上
熟悉的道路摇摇欲坠
这个秋天,我坐在从前的地方
无法收获
只能吸烟,跺脚,流泪
以失业农民的身份搓手与叹息
毒日轰鸣着掀翻土地的血脉
我的故乡就这样丢了
影子摇晃的舞蹈里
首先是父亲
其次是写诗的我
最后的村庄
村庄孤寂坐着
像晚秋忘记收割的包谷秆
在风中枝叶越来越少
村庄是生锈的栅栏
炊烟下面的生死场、欢乐场、名利场
多少生灵流离失所
站在故乡的中心
我茫然失措
仿佛炊烟随风弯曲
忘记了草木燃烧的意义
它有巨大的吞吐量
将庞杂的一切
吸进湿暖的肺部
又轻轻地咳出
传灯解
长夜漫漫,如若无火,灯如何燃,怎样传
此身彼身,此身非彼身,身无外物,身身行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要有光,光就有了,节约蜡了
举烛的手不变,火在空中烧
如同燃烧一般在燃烧
千年暗室,一灯能破
谁递的火,谁能道清
道可道,非常道
道来道去道德经
北风那个吹
北风自秋天出发
从宽厚到锋利
平原的彩色故事片越来越淡
天空渐次升高
几只兔子惶然奔跑
逃命的野鸡一头扎进深雪
鹞鹰的影子像一枚公章
审视着黑白相间的大地
麻雀们在屋檐下跺脚喊冷
红辣椒在风中簌簌作响
北风跑过水面
波浪线们冻成直线
冰上疾驰的人打着热腾腾的呼哨
“北风那个吹”
岁末感怀
是清晨唤醒了诗歌
还是诗歌唤醒了睡梦
黎明前的诗歌是一豆禅灯
如神恩乍现,开启众妙之门
我站在日历的最后的几页
忽然热血的诗篇涌上峰顶
有万丈光芒普照三百余天的暗淡
堵在心里的那些黑、闷和苦
一粒文字就足以畅通
平素里谈笑风生,也做无聊之事
悄然打发乏味的人生
有时似死过多次
像无疾而终的睡着又醒来
仿佛今天与昨天并无本质不同
酒肉穿肠过,佛祖无处坐
手捧回乡的心
不知归途,不识来路
混迹于声声快的俗世
我有一座储备过剩的军火库
随时准备与世界同归于尽
结局却是递上谄笑
谁的内心不藏有一座寺庙呢
那钟声必将你敲醒
一如大风卷走浮尘
大地上终究生机无限
春风吹又生,年年岁岁花相似
诗歌之钟有三根手指
它们有荧光样的身躯,贮存能量
在这个蛇年的末尾突然发光
让我醒来,活着,更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