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海殇

2015-09-08韩玉洪

江河文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杏儿糖纸宜昌

韩玉洪

寒冬腊月,一个十八九岁的清纯美女,突然赤身裸体在乡间小道疾跑。她乌黑的长发被刺骨的冷风吹散,在脑后飘洒横飞。美女发出撕心裂肺般地尖叫哭喊。美女丰满的双乳上下翻滚,像是在给悲惨的哭叫打节拍,震撼旷野天空。

我正在油茶田除草,发现了同是一个知青点的裸奔美女,便拼命大喊:“杏儿,你疯了?”

杏儿哭叫着,逃跑似地像一阵狂风从我面前跑过。不好!前面是一个大水库,难道?我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扑抱着她,赶紧把自己的棉袄脱下给她裹上。在田间劳作的知青们纷纷赶来,解衣宽带为杏儿遮羞。

从知青点上来了一群民兵,大都端着三八大盖长枪,吼叫着:“站住!再跑就开枪了!”很快把我们围住。从我们点又来了一批民兵,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这个被绑着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杏儿跟前,一下子跪下来,哭道:“杏儿,对不起你!你就只当我死了的……”我一看,是小时的玩伴儿柱儿,目前在长江船上当水手。杏儿蹲到地上缩成一团,哭声更是大了起来。

民兵连长呵斥柱儿:“快滚起来!破坏知识青年下乡,罪不容诛!”原来,已是社会青年的柱儿和下乡知识青年杏儿玩朋友走火,被大队民兵在知青点的床上捉了现行!

2014年尾钟即将敲响,我有幸随湖北长篇小说重点项目主创作家采风团,飞到福建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泉州采风。一位黑道上的朋友在QQ空间发现我的行踪,电话告诉我,要我到了泉州一定去找杏儿。我说那是大海捞针。朋友说,万一找到了呢?我说,几十年了,万一找到,你说怎么办?黑道朋友说:“我来,刮她的皮!”

飞机斜升上天,钻进铅灰色的浓雾。机翼在窗外翻扬,好像我熟悉的手掌,在手臂的支撑下要往一个地方贴近的样子。它有时又翻转来,不久又贴过去。我使劲思索着这个熟悉的举动,在脑海里寻找久违的场面。我突然想了起来:是贴糖纸!是手掌往墙上贴糖纸!

那是儿时的活动。小手掌将糖纸轻贴在墙上,突然松开,糖纸便飘飘荡荡飞落下来,看谁的糖纸离墙远,远的就赢了,就会把别人的糖纸捡拾起来归己。

我最早是从糖纸上知道福建前线有个福州、泉州和厦门的。宜昌的糖叫颗颗糖,是黄黑色的,糖纸是简单的黄色粗纸,印有“三游洞”字样。福州、泉州和厦门的糖就高级得多了,有硬糖、软糖和薄荷糖等,糖纸也十分讲究漂亮有趣,对孩童极具诱惑力。

宜昌船员有许多福建籍的,他们大多数干轮机工作,比如大管轮、二管轮等等,在机舱里糊的黑漆漆的,因此被称为老鬼。老鬼们回福建老家探亲,总要带些糖来,老鬼们的孩子把糖吃了,有的就随意把糖纸扔了。老鬼们有时也可能赏赐我们宜昌的孩子一颗福建糖。宜昌的孩子运气好,也可能在街上捡得到福建糖纸。“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那是福建糖纸上经常出现的字样。厦门食品厂革命委员会出售的“葵花朵朵向太阳”水果糖纸,时常被我们夹在书中,舍不得拿出来飞。

杏儿的爸妈都是泉州人,他爸也是船上的老鬼,从福建老家带来泉州市食什糖果饼干厂出售的“双收”牌什锦糖。杏儿看我和柱儿玩飞糖纸,就想和我们一起玩。她拿出仅有的一颗“双收”牌什锦软糖,准备来吃糖以便有糖纸和我们玩。我和柱儿发现这种糖的糖纸是玻璃纸,透明的,印有点点滴滴金黄色的糖汁儿,看着就流口水,就想着要吃这种糖。杏儿用手指捏着软糖在口里咬下三分之一,让上香唇把糖推到舌头尖,喂到我的口里。我在杏儿的舌尖上含起糖,把她的舌头也吮吸了个够,生怕软糖的甜味被杏儿吞了。我品尝着软糖,感觉柔软无比,它黏住牙齿,要咀嚼好久才能咽下,甜香味回味很久很久。

柱儿就嘲笑我们,说我们亲嘴。柱儿这么说了,待遇也没有我这么好了。杏儿继续咬下三分之一软糖放到口里含着,把手上的剩余部分送给柱儿,在送给柱儿之前问他:“还乱不乱说?”柱儿说:“不乱说了!”杏儿才把糖塞进柱儿的口里。

杏儿把这张什锦糖纸夹在最好的小人书里,舍不得拿出来飞糖纸。可是,她看见我和柱儿飞糖纸很过瘾,就忍不住要和我们玩,只好把什锦玻璃糖纸拿出来飞。但是,要五张宜昌糖纸才能换一张泉州的什锦糖纸。我一连被记下赢了杏儿四张宜昌糖纸,眼看再赢一次,精美的泉州什锦糖纸就要归我所有。杏儿刚把泉州糖纸贴到墙上松开手,柱儿就一把抢过泉州玻璃糖纸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杏儿和洪儿亲嘴!”

杏儿妈妈听到了,出门用闽南话喊:“杏额,贪字贫字壳,惊鬼看目连!”杏儿也用闽南话回答:“柱额白贼,臭头鸡仔!”她说着说着就回家了。她们母女俩叽叽喳喳像鸦鹊子吵架,我一句也听不懂。

下午五点多钟,飞机在海上盘旋,妈祖保佑降临天色已经黑透的长乐机场。同行的作家阎刚特别兴奋,喋喋不休地说道:“我是来了心愿的。民国初年,全国有三个长乐县,我所在的湖北长乐县被改为不伦不类的五峰县。我就要来看看保留下来的长乐县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南国的夜来得太早,我们在开往福州高速行驶的大巴车上,看到的只是无数横竖漂动的彩光河流以及排山倒海般的高楼大厦。

第二天,我们乘坐大巴到福建作协去开联谊会。大巴在福州街上穿行,路边有许多青色的大树。有人问导游先生是什么树。导游说:“是榕树,一棵成林,既能保护房屋地基,也能破坏地基把房屋拱穿。”走过一段路,这时有人对路边的大树发出感叹,说榕树太高大了,而且冬天也是枝青叶绿的。导游纠正到:“这不是榕树,是芒果树。榕树要掉下许多须根,芒果树没有。”

听闻后,我们一行的作家何存忠说:“长了胡子的就是榕树,没有长胡子的就是芒果树,和我们人一样。”说完坏坏地一笑。荒湖说:“万变不离其宗,什么话被何老师说出来,就变味了。”

福建省文联和作协非常热情,鄂闵作家相互交流后,福建文联派出省作协副秘书长林秀美进行全程陪同。

大巴载着我们采风团的成员在泉州街上行驶。林秀美几天来都坐在旅游车的前部,这天也一样。她果然人如其名,秀美伶俐得很。大家闺秀般的林秀美拿话筒为湖北作家念了一首她歌颂荷花的新诗《从根部到花的距离》。荒湖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自言自语地说道:“林秀美不仅人美,而且她这几天来的所作所为也真是很美,我想给林秘书长单独作一首诗!”荒湖拿起话筒,只说了些感激福建文联作协的话,却没有念他给林秀美的抒情诗句,有意让诗语变成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

我看到活力四射的林秀美,就很快想到了逐渐成熟的知青杏儿。

公社知青干事王家英知道杏儿的部分情况后,便急匆匆地赶到我们知青点。那时我们正逢第一届集体下乡,三十多名长航知青集中在一个点。被称为“知青慈母”的王家英找到杏儿,问明了事由。杏儿说,她被民兵连长捉住,硬是叫我告柱儿强奸,我没有干,到派出所录了个口供就回来了,柱儿以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为由,送劳教三年。

王家英找来了大队民兵连长。民兵连长是一位部队的转业干部,立过功,受过奖,在公社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声。这时,他背着三八大盖长枪走到我们知青点。王家英看到他就是一顿臭骂,嚷道:“你捉社会青年我不管,但是你拿枪捉我的知识青年,我就不依你。你的姑娘和杏儿的年龄一样大,阿子(孩子)就多大了,知识青年谈个朋友也不至于拿枪来撵撒。你才是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你给我等着!”

连长害怕了,不敢还嘴,灰溜溜地走开。不一会儿,我们听到远处茅草丛一声枪响,跑去一看,发现民兵连长右脚上的鞋袜都脱了,倒在草地上饮弹自杀,已经断气。三八大盖枪很长,很明显,连长坐在草地上把枪口抵着胸口,是用右脚大拇指来蹬扳机的。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教育的时间满了两年,就可以被招工了。我在公社考上兵,穿上没有领章帽徽的新军装等待出发,无事可做,便到王家英办公室里给她帮些小忙。公社卫生院的院长来到王家英办公室,说道:“近千名知青都体检完了,都符合招工条件。就是……”

王家英问:“就是什么?”

院长望着我,说:“就是他们点上有个女生,叫杏儿,怀了孕。”

王家英立马拉下脸,严肃地说道:“等会儿开招工大会,在会上千万不要给我提这件事儿!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的爹妈望穿了双眼望儿们回去,我们一个都不要卡。我去找杏儿,就在你们院里把它处理了。上届招工回城的有个女知青怀了孕,傻里傻气的,在单位上不敢说,又不来找我,自己在家里处理,结果丧了命,实在可惜!”

院长说:“王主任真是菩萨心肠!”

杏儿被接到公社卫生院,偷偷摸摸地把它做掉了,人不知鬼不觉,还填了招工表。可是杏儿特老实,向招工干部主动“招了!”招工干部一看杏儿是这么一个未婚先孕严重违反计生政策的红颜祸水,认为杏儿不仅间接带有血债,还有一个重大治安隐患即藕断丝连的柱儿,就到王家英那里退档。王家英又气又心疼,带信叫杏儿到她那里去一下,想告诫她不要随便乱说。王家英还拿出一个月仅有的半斤肉计划,在食品公司称了肉,接招工干部到家里喝酒,说好话把苦命的杏儿招走,招工干部终于被说动。

杏儿一连几天没有到公社去,王家英担心信没有带到,就约我和她一起,到我们的点上去找杏儿。其实,杏儿手术后不久,就回城里家中休息去了。当她知道王家英带的信后,担心招工落空,连忙搭着解放牌敞篷汽车从城里直接赶往公社。

铺着黑色沥青的汉宜公路弯弯曲曲,在丘陵山岗上延伸进无边无际的黑松林。我和王家英从镇上公社往知青点走去。一路上,王家英向我讲述她刚参加工作搞土改的趣事儿,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这时,一辆解放牌汽车从对面开来,车厢上站着杏儿!杏儿看见我们,叫了一声:“王主任!”竟然从车厢上蹦了下来,跌倒在车轮前。汽车没有停下,从她身边疾驰而去,飞滚的后轮将她的长发压碎许多。

我和王家英连忙跑过去,一看杏儿已不省人事。只听王家英说道:“这个傻丫头啊!”我连忙蹲下,由王家英帮忙,将杏儿背了起来,往公社卫生院跑。昏迷的杏儿根本不能配合,全身像一滩稀泥。我背着杏儿走了一里多路,汗流浃背,实在背不动了,就和王家英一道,把杏儿放到路边,来拦车。

在知青点拦车,一般由女生来拦,男生躲在公路边的沟里。女生隔多远就向司机招手,喊:“刘司机,刘司机,到宜昌!”不管什么司机,女生都把他们叫刘司机,意为流氓司机,反正司机也听不清。等货车停稳后,女生打开车门,男生便一溜烟爬上驾驶室。有的司机不是“流”司机,笑一笑,就把男生带走了。有的司机真的是“流”司机,就是不带,还说车不到宜昌,就在附近装稻米开回来到沙市。

许久,来了一辆十二马力的手扶拖拉机,王家英认得司机,车便停到我们面前了。

泉州的导游先生滔滔不绝。在车上,他总是先皱起鼻子,用浓浓的前鼻音说着泉州普通话:“那可不得了啊!”再书归正传:“我们泉州呢,是丝绸之路的起点,是一个伟大的城市,马可波罗就说过,它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他的话音像极了电视里的台湾人在进行竞聘演说。导游先生继续说:“那可不得了啊!我们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人多田少,人就往外面跑,跑到海外的福建人有三千万!台湾有很多福建人呢,他们说普通话,当然就是我这种声音啦!”

物流业界日前传出消息,称我国举办高层物流论谈,各地城市领导纷纷摩拳擦掌,大有志在必得物流中心之势。谁知到会后公布论题:“如果宜昌的昭君现在出塞,她该怎么走?”会场立刻炸开锅。

新疆乌鲁木齐的说昭君应该走到他们那里,所以要求从新疆建铁路到宜昌,那么新疆棉花到宜昌上船后便可通江达海出口国外。以前之所以没有那样走,是因为没有铁路。福建泉州的也说,应该建条高速公路到宜昌,联接水上丝绸之路。宜昌占尽论题优势,疾呼三峡为我国物流重要据点,长江中上游物流中心非我莫属,与会高层似乎有所心动。

在我看来,泉州和宜昌远隔千山万水,本没有关联的两座城市却被他们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我们随行参观泉州港口后,要导游一同给个答案。

在泉州港江口码头,一块碑上赫然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泉州港古建筑”字样。码头已经被稀泥堵塞。

林秀美请来泉州港的作家与我们介绍。泉州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500多年前的唐代。那时候,泉州港口与广州港、扬州港等,是中国对外贸易的大港口。到了宋元时期,这个港口的海外交通和贸易优势达到了顶峰,与埃及亚历山大港齐名,为“世界最大贸易港”之一。

泉州和宜昌一样,城由港兴,辉煌悠远的港口历史,使泉州成为国务院首批公布的24个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泉州港江口码头也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阎刚看到古迹,就开始炫耀他才在泉州博物馆买的一套杯子。

看到阎刚的杯子,我竟然想到柱儿!他现在学会了开光。如果阎刚再出5000块钱,叫柱儿开个光,那这几个杯子就价值连城了。

我当兵回来,突然发现柱儿和杏儿结婚了,还生了个漂亮的女儿。那三年劳教竟有了些许讽刺。要知现在,何必当初!

我复员在三峡港口办公室作文案,杏儿在码头上开浮吊。有天我和杏儿在码头路上相遇,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杏儿说:“他会缠!缠死人,只有结婚!再说,他也是为了我才去劳动教养的。我恨死柱儿了!如果知道他是个泼皮无赖,当初就告他强奸算了。”

我说:“那当年死的就不是民兵连长了。”

杏儿愤愤不平地说道:“柱儿从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他在船上当水手,重来不上船,他被开除后,一家人全靠我一人撑着!”

我说:“你真是辛苦!”

杏儿说:“我一个人撑着也还过得去,只要他不扯乱泥就行,可是他偏偏乱扯。他不上班,还私自做主请了保姆来带孩子,结果又和保姆在一起了。你看气不气人?我想,既然他们好上了,就成全他们吧,可是柱儿离开我又不能生存,怎么也不离婚,我们是判决离得婚。”

我说:“柱儿也是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扯什么乱泥!”

杏儿说:“我好不容易把婚离了,可是他说要女儿。为了摆脱他,只好把女儿给他,但是,他三天两头在我家门口殴打女儿,我不复婚他就下毒手打女儿,简直不是人!你说,我后不后悔当年没有告他强奸?为了女儿,我现在只好跟他过,反正再怎么也不去拿结婚证。”

那以后,没过几年,我听说杏儿带着十来岁的女儿突然失踪了,去了泉州老家。柱儿追去,却被当地的地痞威胁了说杏儿已经攀上台湾的大佬,柱儿再找杏儿的麻烦,不是卸膀子就是下腿子。柱儿在那里单枪匹马的,只好垂头丧气地逃了回来。

好打架的狗子落不到一张好皮。失去家庭温暖的柱儿一直在社会上打打杀杀,身上伤痕累累。有次,柱儿帮人去抢一个水果码头,结果被散弹打伤了左眼。他到医院看病,应该摘掉眼球以免使右眼发炎,但他没有足够的钱,医生只把他眼球里的钢珠摘了出来,给眼球消了炎。住了几天院,没钱续费,医院就停了药,他只好回家休息。此时他父母已经去世,又无兄弟姐妹,只能找狐朋狗友凑钱。他凑到一点钱,又去医院消炎,可是炎症已经传到右眼。等炎症消失后,两只眼睛都瞎了。他自嘲是名副其实走黑道的人。本文开头所说的黑道上的朋友,就是双目失明后的柱儿。

他出院后我去看他,只见他左眼珠突出,右眼球发白,这种模样让熟人看到很伤心,让路人看到很害怕。我责怪他说:“你不打打杀杀不行啦?码头嘛,一家干几个月来,轮流赚钱不好吗?”

柱儿说:“不行!一定要打。打个比方,把你的工资分一半给我,你看行不行?不行吧?我们找别人要一半的工资,别人得给吗?所以,只有打。”

柱儿成了这样,就开始怀疑他自己的命运了,他到当阳玉泉寺当了和尚。人家看他尘根未尽,就收留他戴发修行。那些个和尚教会了柱儿按摩推拿,以便他有本事求吃。和尚们还教柱儿看风水、算八卦,柱儿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有个老和尚看他悟性高,就教了他开光的本事。半年后,柱儿辞别玉泉寺,来到道教圣地远安鸣凤山,使出他的独门暗器“缠”字诀,缠到德高望重的老道士学会了一招祖传秘方——捉鬼!这下,柱儿的名声就大了,一时风生水起,就在家里开了个门面,名曰“弃暗投明”,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空谷一号,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柱儿说,现在先富起来的人特别怕鬼,经常要他去捉。特别是沿海一带的人,最怕鬼,常常请他双飞去捉鬼。他帮人捉了鬼,还给人开光,时常赚得盆满钵满。柱儿有钱了,什么房子车子老婆子,都有了。

柱儿告诉我,以他现在的样子,把他的像贴在门上,连鬼都要吓跑。他说,我根本就不是去捉鬼,是赶鬼,鬼看见我就吓跑了。

在泉州惠安崇武镇海门村的石雕博览城,我看到了台湾海峡。那里有世界最大的猫雕塑,一只白猫和一只黑猫,黑猫抓了一只老鼠,把邓小平的猫论形象化了。“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在威震华夏的海门,找到有力的形象佐证。我便想起那年见到伟人邓小平的情景。

1981年7月12日下午,在宜昌港宣传科工作的我接到通知有重要接待任务,立即到长江中上游分界线、长江上游零公里处13码头做清洁。我们到了码头,老同志们在扫地,我们年轻人就在码头石阶上把袋装碳黑往路边放好,正准备冲洗码头,突然车队来了,轿车上下来的竟是邓小平同志!

小平同志下车一站稳,就举起右手向我们招手致意,用浓厚的川音微笑着向我们说到:“同志们好!辛苦了!”那场景就和当今各种画报上登载的一样,我们激动地用掌声表示热烈欢迎。卓琳夫人等是乘一辆大客车来的,下车后也向我们招手问候。

在下四十多步码头台阶时,小平同志推开两旁挽扶的警卫,坚持自己从布满黑碳灰的石阶走下,当走到第一个跳船时,水大浪急,跳船有点晃,警卫搀扶着他,小平同志将两旁的警卫推了一下,毅然转身,再次向我们招手,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同志们好,再见!”小平同志的谦逊精神,令我们激动万分,再次拍掌欢送。

眼望当代伟人走上趸船,迈上停泊在港的东方红32号轮,我们热泪盈眶。当时的客运负责人说,东方红32号轮还售了船票,客人们有幸和小平同志同船共渡到武汉。

小平同志是专程来考察三峡工程的。1980年初,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小平在讨论“六五”计划会议预备会议上谈到三峡工程时,他说这是一个大项目,看起来10年之内上不去。不久,有人提出,三峡工程非得早建不可。于是,他在那年7月亲临三峡现场视察,全面考虑兴建三峡工程的利害得失。

7月12日,船到宜昌,停泊于葛洲坝专用码头,宜昌地市和葛洲坝工程局的负责人在码头上迎候。在工作人员引导下,邓小平健步走进葛洲坝工程电动模型室,听取了工程进度和枢纽布置情况介绍。随后与葛洲坝工程局和宜昌地市党政负责人合影。

小平同志结束对葛洲坝工地的视察后,乘车绕宜昌市区一圈,浏览了市容和城市建设。他对身边的同志说,随着大工程兴建,宜昌会有大发展。下午,邓小平一行这才又登上“东方红32号轮”,顺流东下,直抵武汉。

这是邓小平同志一生唯一一次登陆宜昌。一代伟人邓小平的光辉形象,永远留在宜昌人民心中。邓小平留下的足印,还是宜昌伍家岗区13码头——长江中上游分界线!

如今,湖北宜昌港13码头靠泊许多待闸货船,码头前沿轮船川流不息,一片繁忙景象。

已成地名的13码头,自有机动船舶航运以来,便起着连接我国中部和西部交通枢纽的作用。长江中上游分界线的岸上部分在宜昌港务集团和长航宜昌公安分局两座大楼之间。江边13码头趸船上,经常靠泊货驳进行装卸作业。在这里设立长江中上游零公里界碑,把这个重要的码头文化保存下来,也许和泉州港一样,成为国家重要的文化遗产。

福建一行很快就要结束,我压根儿就没有去找杏儿,这种大海捞针的笨事,谁也不愿意去做。我在福建有些水土不服,患上重感冒,额头、口腔、咽喉和耳朵等都疼得要命。晚上住到泉州宾馆后,我上街买药。

经过泉州公园,我看到一群大妈在跳扇子舞,她们随着音乐节奏挥舞扇子。这时,一位胖大妈不经意间将扇子打在瘦大妈的头上。两人用闽南话争吵起来:“贪字贫字壳,惊鬼看目连!白贼,臭头鸡仔!”这不是杏儿母女所说的话嘛!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柱儿打来的。只听柱儿说:“洪儿,我已经到了泉州,是一个台湾大佬接我坐飞机来捉鬼的,他们家十来岁的孙子遇到鬼了,半夜三更吵死人。我去把鬼捉了,那个龟孙子竟然一连几天都安安静静,一夜睡到大天亮。我的手气真好,大佬给了我一百万块钱!”

我说:“你赚大了,还找什么杏儿?你们的恩怨还没有消啊?”

接下来,柱儿竟然告诉我一个惊天的消息。柱儿说:“我在这家捉鬼,大佬的老婆说话声被我听出来了,是杏儿!大佬对杏儿骂骂咧咧的,杏儿只是唯唯诺诺不敢回话。你晓得,既然上帝给人关住一扇门,必定要打开另一个窗。我现在眼盲心明,耳朵特别好使,杏儿的声音我一下就听出来了。那个闹鬼的孩子,是我的亲外孙。我这副模样他们认不出来了,艺名也叫空谷一号。可是,杏儿的声音,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我说:“那你还刮不刮她的皮?”

柱儿笑了,说道:“刮!刮她的衣皮!她以为逃离我会上天堂,结果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不管什么原因,那个大佬对我的外孙还是挺好的,不然不会大老远的请我来捉鬼,还给了我一百万块钱。”

我感叹道:“柱儿,不,空谷一号,你们的故事比小说还奇特。”

柱儿说:“我有杏儿的手机号码,你反正到泉州来了,想不想和她叙叙旧?”柱儿把杏儿的手机号码发过来,我依照这个号码打过去,只见刚才吵架的胖大妈也在接电话。我们相互抬头问:“你是?你是……”我先介绍:“我宜昌的洪儿!”胖大妈惊讶地说道:“你是洪儿呀?这么老了?我是杏儿!”

我说:“有几十年不见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农村准备招工时,从奔跑的解放车的车厢里蹦出来,跌倒在汉宜公路上,我背你到公社卫生院……”

杏儿更是惊讶了,说道:“什么什么?几十年不见,你就糊涂了?我什么时候从奔跑的汽车上蹦下来?你记错人了。我只记得那时不知为什么住在公社卫生院里,也不知道谁出的钱。我住了几天,就招工到港口浮吊高头上班了。我怎么会从奔跑的汽车上蹦下来?不要命啦?”

这时,那个瘦大妈叽叽喳喳地喊杏儿,我以为她们又要吵架,结果是要一起跳僵尸舞。音乐响起,胖墩墩的杏儿伸直双臂,眯起双眼,僵尸一样蹦到我跟前又蹦过去,那样子和她那年跌倒在车轮跟前的情况差不多,只是面相有些老丑。

从泉州回武汉的飞机上,我和作家荒湖、何存中坐一起。起飞时,机翼依然上扬,也是像用手掌往墙上贴糖纸的样子。窗底下一团一团的白云,犹如一朵朵棉花开放在渺茫的天际。何存中说,我每次在飞机上看到的云彩都不一样。是啊,世界上没有同一条河流,更何况泉州和宜昌相隔那么远呢?

许多事不需要答案,可是答案偏偏要出来。想想林秀美,我的福建一行,犹如那泉州“双收”牌什锦糖薄薄的糖纸,留有南国糖果永久的清香,刻下深远甜蜜的浪漫印记。可是想到杏儿,我心中又冒出一股股浓烈的苦涩味道。

这难道就是几十年前就注定的“双收”吗?

责任编辑:邓雯雯

猜你喜欢

杏儿糖纸宜昌
收藏糖纸的日子
宜昌“清单之外无事项”等
收藏糖纸的日子
山杏儿
湖北宜昌食用菌市场近期行情
酸甜可口的杏儿 等
糖纸换糖
找个地方完婚
飞起来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