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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酌阳明心学对戚继光武学思想的影响

2015-09-08郭玉江张建峰

少林与太极 2015年1期
关键词:武学心学戚继光

郭玉江++张建峰

戚继光作为杰出的军事家、抗倭英雄,南北征战四十余年,为清灭倭寇、巩固北部边防作出了杰出贡献,同时他还是明代的重要武术人物,他的《纪效新书》记录了枪、牌、筅、棍、钯、射等武术内容,收录了《杨家六合八母枪法》、《剑经》等器械拳谱,为明代武术的繁荣和发展奠定了基础,他的武学思想影响了明及明代以后的很多军事家和武术家。而戚继光武学思想的形成与成熟却与此时流行于世的阳明心学有着密切联系,阳明心学的知行合一功夫也可以说是这位戎马倥偬的儒将一生所追求的最高理念。

一、儒学与戚继光武学思想

从戚继光德武学思想德形成到发展和完善,经历了多个阶段,但始终都是从军事实践中来,根植于儒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抱负。从思想来源来看,他的理论主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以《孙子兵法》、《吴子》、《司马法》、《尉缭子》、《六韬》等共同构成的《武经七书》;另一个是以儒家经典的《四书五经》为核心的儒学典籍,因而戚氏的武学理论蕴藏着兵儒合一的特性。尤其是儒家的经典思想成为他日后作为一代名将的思想后盾。

自戚继光的五世祖戚斌开始,戚氏家族便世袭将兵之职,但戚继光一生却常以儒将自居,他的《纪效新书》——《练将篇第十四》就针对将领思想境界的培养提出了鲜明的看法,他认为:“无分于武弁也,无分于经生也,无分于草芥也择其有志于武者,督郡而理之。首教以立身行己,挥其外诱,明其忠义……”可以看出戚继光把将领能否立身行己、抵抗外在的诱惑、深明大义作为首要之前提条件,因此他指出:“为将者需先将《孝经》《忠经》《论语》《孟子》《武经七书》白文,次第记诵。……然后益之《春秋左传》《资治通鉴》以广其财;授之《大学》《中庸》大义,使知心性之源。”由此,戚继光对儒家经典的推崇可见一斑,对将领培养过程中的思想基础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认为只有以此为前提才能“措方而不构于方,悟法而不泥于法。”然后才能“进之以器技、行伍之务,置诸蜉鼓实用之间,心方自信,职方自决。”此时将材方才算成矣。

戚继光本人对《四书五经》颇有造诣,尤其推崇《大学》,他指出“上自天子,下至于庶人,凡有家、国、天下之责者,一切皆以修身为本。”“修身”就出自《大学》,可上承格物致知之法,诚心正意之本,下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刚健有为之道,是“大学”的中心和中轴。他在关于将帅品德培养的问题上,把《周易》的“惟谦卦无凶辞,古之大将惟谦善终,此之谓也”作为对将帅日常行为的要求;在谈及将帅人格的培养时,主张最为要紧的就是为将者能否“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援引孔子的“朝闻道,夕死可矣”以作勉励;他还非常欣赏孟子“我善养养浩然之气”一文,主张将帅应注重个人修养,善养浩然之气。

另外戚继光还摄取了从汉代到宋代理学所确立的一套贴近现实社会的伦理纲常,在对于人生追求上,戚继光在兵学领域解释和发展了董仲舒的“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他说:“利与众共之,不自以为利,则独享其利也大;功与众共之,不自以为功,则独归其功也深。虽为用兵制胜之道,即是心身性命之学。”(《愚愚稿上》)戚继光的儒学修为和以上这些观点的阐发,可以看出儒学对他思想影响之深刻,正是这种深刻的影响,使得戚氏在培养将领、治理军队、武学修养上有着那个时代人所不具有的高度;也为他日后逐渐倾向和服膺于同样出自儒学的阳明心学奠定了深厚的思想基础。

二、阳明心学在理论上对戚继光武学思想的影响

明代初期的思想界继承了宋代以来的程朱理学,明太祖朱元璋即位后诏令天下,国家的科举考试沿袭宋代理学家朱熹、程颐和程颢等人对四书五经的注释,翌年,《五经大全》、《四书大全》、《性理大全》等相继修订完成,自此程朱理学在明代初期占有正统统治地位。因而戚继光的武学思想初期也带有理学的思想痕迹,他对天理和人欲有过精辟解释,在对待人性善恶的问题上把朱熹的“明天理,灭人欲”用他贯习的战场语言解释为“天理难复而易蔽,人欲难磨而易起。复理如仰面攻城,纵欲如下坡推毂。”把人欲横流、修身难、堕落易解读的生动非常。

但随着明代中晚期政治的腐败、朝政的颓圮,理学开始逐渐演变为统治阶级工具的假道学,正是此背景下,明代大儒王阳明在继承陆九渊心学基础上发展出了著名的“致良知”理论,认为人心即是理,心外无理,在晚明极为盛行。戚继光身处王守仁思想广泛影响的大背景下,终生服膺阳明心学,由“良知”发展出“正心之术”,并应用到将帅的培养当中,把端正思想作为做将帅的根本;王阳明所强调的“知行合一”在戚继光的武学思想中解释为“身体力行”,他说:“近世人轻易看书,辞日繁,道益晦,只是欠‘身体力行四字耳。”又在王阳明“人人即可为尧舜”之说基础上提出应当将圣贤和真正的大儒所说所言,字斟句酌的体悟,在自己身上力行,只要得一“良知”便可以抵达圣贤的地位,便可日日见尧舜。王阳明称“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卷4《与杨仕德薛尚谦》)戚继光则提出“去外寇易,去心寇难”,把为将帅的道德情操与抗击倭寇相结合,认为善立功之人,应当是能够荡平一方倭寇之将;善立德之人,当是能够荡平自身心中倭寇之帅。戚继光的儿子评价他为:“私淑阳明,大阐良知”,深谙王阳明的心学,并用实际行动阐发光大。因此,他的武学和军事思想虽然未对阳明心学有创造性的革新,但却将其“知行合一”的哲学理论、伦理理论和军事思想、作战实践紧密的结合起来,运用到军事实践当中,在很大程度上真正践行了王学的思想核心。在戚继光看来,天下之事难者甚多,而用兵之术,是难之又难之事,是“根于几微,本诸仁义……迹粗而用神”而在这尤难之事中,最为重要的即是“练将”,他认为将领的品行操守与战争的成败关系密切,骄傲、盈满、矜怠、快侠等品行都不能成就一名可以保家卫国、扬名立功的将领。为将者首要有良好的品行,无论贵为王侯将向者,贱而匹夫庶人者,共有的仅是“一心”而已。而此心,即是王守仁所说的“良知之心”。

三、戚继光武学对“知行合一”的践行

在践行心学的过程中,戚继光从两个方面实践和发展了阳明的理论,第一方面,他把作为天理的良知与人心统一起来,认为致知之事不需要向外探求,应诉诸于本心,因此他说:“天之付我,原来有善无恶。”又说:“在就己之德与其在民者,一一究竟到至善本末源头去处,毕竟善为天命所付之本然……”由此可以看出,戚氏把天命所付之善本身即看作理,至善之理要到人性之始去觅,理即是心,是天之本然,正如王阳明四端之说中的第一心,即“无善无恶是为本体”,本体即是本心。第二方面,他同王阳明一样认为良知人人皆有,圣愚并无不同,因此他说:“……自明德而言,谓之尽性;自新民而言,谓之推心。盖天下同是心,故因心可以制治,千万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故也;天下同是性,故因性即可以藕民,千万人之性即一人之性故也。”戚继光在实践心学的过程中,创造性地把练将、练兵、军事作战、武术习练与心之体融会贯通,形成了属于军旅的心学体系。

除此之外,戚继光还结合宋代张载的“气本体”范畴,认为心与气相对,提出用提升“心气”来提高道德修养,他指出:“兵种虽多术,而胆具于身心统乎气,气当乎用,则未尝不同。”认为气发于外而根植于本心,所以出于诸心的方为真气,而格物而后发者,是为客气。心原本是诸天至善之本体,心一旦与物接,就会外化为气,在此过程中,出于纯本之心的至善本性会发生变化,因而才出现真气,然后是浮气和积气等。真勇就是出自真气,唯有具备真勇之兵将在战场上才能纵横捭阖取得最终胜利,而浮气和积气则会扰乱本心,使得兵将或萎靡不振或刚愎自用,致使战争失败。所以要从修心修德之处着手,修心气之术即是平心中之寇,呈现心之纯本自然的至善之态。

《纪效新书·胆气篇》有云:“……至于治心寇,却弗加意功名利欲。与心为敌,无异于寇。能剿外寇者却不能攻心寇,可不省旃。……心为主将,气为士卒,治心则为良将,治气则得猛卒,……善将心者,以意为偏稗忠信为甲胄,礼义为干橹,戒慎恐惧,防乎其防。”他把兵与将之间的关系比作心与气,对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都有所批判和吸收,因此他即反对“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又不完全因袭心学“致良知”的理论范畴,认为只为追求顿悟成圣贤,却忽视当下社会现实的实践是有违道德之真的。他把心学的功夫论演化实践为“治心寇”,这既与王守仁“破心中贼”有异曲同工之妙,又结合了切身实际存在的政治军事环境,他要求他的将领要身率天之道、忠信果敢、仁厚知礼,应当在一念起之处格除不当的欲念,需要时时“自返照腔子里面”,不断自省,所谓知善知恶谓之良知,只有如此方可使良知不会泯灭。

戚继光之《纪效新书》在培养将领方面,从“正心术”到“明保障”,根本之标准共计二十六条,这二十六条包括七项基本原则(正心术、立志向、明死生、辨利害、做好人、坚操守、宽度量),需要克服的七项缺陷(声色害、货利害、刚愎害、胜人害、逢迎害、委靡害、功名害)以及为将帅者的十二中基本素质(尚谦德、惜官箴、勤职业、辨效法、习兵法、习武艺、正名分、爱士卒、教士卒、明恩威、严节制、明保障),这些标准既有积极地引导,又有反面劝诫,其核心就在与“正人之心”,不得不说戚氏之学中无处不印刻着阳明心学思想的光辉。

另外,阳明心学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朴实无华,深入民间乡里进行思想教育,他把人们的注意力从玄之又玄的天理之性引向日常生活,提倡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存在的意义。正是因为心学走进民间、关注大众的日常生活,倡导简洁朴实的理论,将哲学活动与日常生活紧密结合起来,把在云端、庙堂和山野的哲学玄思下降到人间,用世俗的教法,过市井启发愚懵,用简单平常的话来向他人讲学,这才使得心学成为明清两代最为盛行的哲学思想。戚继光把心学的这种方法论践行于军队建设当中。明代中晚期,士卒的文化素质普遍较低,基于这一特点,在制定军队条列或是撰写军事著作时,戚继光都力求做到通俗易懂、语言平实,还产用谚语、格言、俗语等于士卒讲话。譬如他要求士卒禁止杀戮百姓时,就随口引用佛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俗语;还常用“皇天不负好心人,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样的口头禅来激励士兵;在劝诫他手下将领清正廉洁时,又随口引用当时流行的谚语“朱门生饿殍,白屋出公卿”;还常以常“常调官好做,家常饭好吃”这种口语提醒将领们不要贪功茂名。

综上,可以发现,戚继光在他的行伍生涯中无处不在身体力行的实践着阳明心学“知行合一”的精髓,尤其是在细节上几乎处处不离“知行”二字,可以说是心学在武学中的绝佳现实演绎,从根本上把武术的本质实践出来,即是说武的本质并非具有多强的杀伤力、多么炫目多姿的外在表现力,而是在于对于道德的根本之实践。戚继光以他卓绝的思想造诣和威名赫赫的军事才能,无愧于他一代儒将的风采,更无愧于后人对他的无上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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