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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实

2015-09-06朱强

翠苑 2015年4期
关键词:流言事物身体

立春以后,我开始郑重地关注起自己的身体、思想,以及情绪的变化。我尝试通过镜子、尺子、称重器,还有朋友的眼神——去发现身上的这些细微改变。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当我翻出十多年前的照片,发现当初脸面的轮廓,已彻彻底底地被时间篡改一通。对此,我兴趣浓郁,很想搞清楚,在这过程中,时间在我脸上到底置换过哪些细节?

事情最初,是从我爸给我测量身高时获得的灵感。开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让我赤脚、挺直脊梁、贴紧门板,然后用角尺抵住我脑袋,又在角尺底下划条刻痕。年复一年,门板上这些深深浅浅的刻痕不断长高。刻痕之间长短不均的间距显示出我成长的轨迹,以至于他后面完成这件工作,已经相当吃力,每每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将角尺架上我头顶。

我爸这个举动,让我发现,许多事物的改变都是在春天里悄悄进行, 生命受孕、植物抽芽、风变暖和、情欲萌生,它们借助于春天上升的力量满足自我。并且呢,我也始终相信,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在自然运行规律中,每个人如愿以偿,接受生老病死。而我往往通过身体的这些变化,感受自然的细微之处。若当身体或情绪出现轻微紊乱,便闭目冥想,在清明黑暗中,试图找寻人与自然的隐蔽通道。通过自然的补给与调节,我觉得,没有什么疾病与负面能量,能够扰乱我的心智,以及本来安定的生活。

久而久之,我发现,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潜藏着一个关于春夏秋冬、阴晴雨雪的显示器,每当冬去春来,皴裂的嘴唇就开始光滑红润,让人睡卧不安的溃疡开始平复。根据知觉,我判断,外面的世界已经春气浮动,自己和春天之间,始终串联着一个巨大的连通器。我在连通器的此端,深切地感受着彼端的一切。

此前,夜里我总是被寒气扰醒。睡眠像一只被风浪掀动的帆船,身体辗转反侧,床板“咯吱”作响。在整个过程中,人好像患了神经衰弱症一样难受。然而,所有这些不适,在春天里都消失殆尽。窗外的隐隐春意,导致我开始触摸到床的柔软,体会到来自于梦河的暖气与香味,身体被床榻所贴紧的那种甸实感与快慰。

春天于我的影响,远远不止于这一些。在这个季节,除了身体开始应和起春天的节奏以外,最关键的一点,是整个头脑意识也渐渐地扭转方向。

时在冬日,整个人对待外面的事物常常持拒绝态度,人被严实地包裹在厚厚的棉袄里,手脚都藏缩袖底,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烤火。冬夜,我时常招呼朋友去师大操场锻炼身体,可是却几乎没有哪次不遭到朋友的委婉拒绝,他们一致认为,冬天最好是能够把自己藏起来,尽量砍断自己与外面事物的丝丝缕缕与枝枝蔓蔓。这样一来,许多的可能就在他们手上给彻底掐断了,存在于他们身体里的创造力以及敏锐知觉就被彻彻底底地封固了。

可一旦外面春气上升,人的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特别有想做表演家的冲动,并且,你时时刻刻深信自己就是一个出色的表演家。也就在这个春天,我尝试着让自己完成一种特殊的演技。元宵节后,我的一个好友搬迁住所,乔迁之喜,她在家里宴请宾客,以示庆祝。为给大家带来一点愉悦,于是我毛遂自荐,兴致勃勃下到厨房,捏起袖管,抓起锅铲。但事实上,我却极有可能把庖厨弄得乌烟瘴气,将饭菜烧得面目可憎、一塌糊涂。因为,这可算是我的一席处女宴了,我当然不能对朋友告白,说出真相。以前,我妈给我做饭,后来,我又在饭馆、酒店、食堂蹭饭多年,鱼肉花豆菜蔬,它们是如何变成脍炙人口的美味,对我来说,确实不解。尽管,以前爸妈做饭我也在旁观察,但等到自己要亲自上阵,依然免不了两股战战。可是,我发达的神经末梢却深切地感受到,屋子外面的十丈春天、燕子呢喃、桃红柳绿。春天让我对待所有事物的态度彻底改变,我觉得世界与我,此时是完全相关的。即使自己没有办法以一个主人的角色介入,至少,我也应该参与进去。所有事物都伸开手臂,揽我入怀,而我,自然也该以“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态度回敬春天。春天不仅是一个万物生发、美人与流言以及情欲繁殖的季节,同时,它也让各种事物之间建立起了广泛的密切联系。

“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在春天渐渐和好了;一种在某人看来平时难以接受的口味,现在也开始受到舌头与肠胃的亲睐;一个曾经被持有偏见多年的城市,在春天也开始绽放颜色。我觉得春天的最大魅力,就在于它能够在所有事物之间重新洗牌、推倒重来。过去的一切规范、固化的思维,现在都被它一拳打乱了。一个崭新的秩序,悄悄得到建立。而我借助于春天强大的神秘力量,在大堆食料面前,手脚也渐渐从容起来。我开始以一个大厨的身份面对所有,尽管毫无经验,可是依旧把花菜烧肉啦,清炒淮山啦,莲藕炖汤啦,爆炒青菜啦,红烧鲫鱼啦,凭借以往从《随园食单》里猎取的那一点点经验,烧得让朋友们没有理由不佩服我:手艺原来这么娴熟。

从此点说来,春天对所有事物的塑造力,绝对不容小觑,有关于个人的癖好啦,性格啦,审美观啦,感知能力啦,它们或多或少地都受到春天的影响。并且,影响总是无形无象,无名无臭。平常出现在你感官意识里的春天,说白了,仅仅是春天的一小部分罢了。另外,还有更多的,没法琢磨的春天,充斥天地,把控一切,也正因为这一部分神秘春天的存在,更加使春天这个季节,神圣、迷人、蕴含丰富。

可以说,这种虚与实,有形与无形的组合,加深了春天的层次,它让你觉得春天并非单独的一所房子。房子之上,还有门、窗、帘子,有种种抵达外界的通道。

我很希望自己所在的生活环境也装扮得和春天一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参差的,错落的。因为只有这样,生活才能够体现出它的巨大活力与鲜明个性。

因此,我每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都会尽力去感受此地人的生活——也有务虚的、懒散的、貌似虚妄的、不求进取的、神秘的、匪夷所思的成分。我内心便往往难以按捺住欢喜,并且很有住下来的打算。而对待那种一览无余的、干燥的、坚硬的、被规定好的生活,却常常是哈欠连天。我发现与它们周旋久了,类似于胸闷、气短、皮肤干燥等等身体与思想疾病就会纠缠我,而生活里那些貌似不务实际、百无一用、神奇玄幻的东西,恰好是一粒舒心丸。它给生活带来了春天的某种气息,很好地平衡着生活里的那些结结实实、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的事物。

当我在朋友家展示过厨艺,洋洋自得了好几天以后,朋友又有邀请。不过这次是去她那里喝茶,同时坐对面的还有一个曾经做时装走秀的朋友,不过,现在已经彻彻底底退出了这个声色犬马的行当。头脚等粗,走路摇晃,声如洪钟,我们坐在春天的阳台上冲泡普洱。茶壶里的烟气蒸染到窗户玻璃上,隔在窗子外面的春天形象模糊,模糊到几乎要被人遗忘的程度。中途我解手去,无意间转到隔壁的一间空屋子,屋子后面有个小小走廊,临街,靠墙是一具上世纪80年代很流行的梳妆台,梨花木的,镜面呈椭圆形。我很好奇,不明就里,梳妆台为何要从卧室好好地搬出来?后来,对镜子推敲许久,突然,发现镜子里,除我以外,在我身后五十米的地方,还有两个高高大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地蹲踞在对面某个大门两侧。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尽管这种生活的虚与神秘,给我带来了某种程度的悚惧,但同时它也使一条街上对门两种看似不相关的事物,建立起了某种内在的联系,至少,在车马喧嚣以外,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存在着,填补着街道上下的空洞。

我觉得“虚”与“空”截然不同,虚并非没有,它既隐蔽,又开放,它时常以消极的方式入世,繁衍着“虚构”“虚与委蛇”“虚情假意”“虚文浮礼”“虚张声势”“虚怀若谷”“虚心”等等同类,它们努力建造着自己与外界事物的种种有趣联系,中国式的,中庸式的,遗世独立的,四两拨千斤的,孔孟的,老庄的。它们制造着各种美丽缘分,调节着人的中枢神经,消灭生活里的种种乏味事物。试想一下,生活如果仅仅只是梳妆啦,如厕啦,吃饭啦,工作啦,洗碗啦,洗浴啦,求职啦,更衣啦,睡觉啦,这样一来,生活不过是在一个方寸大小的世界里展开着。假如在这些实实在在的日常事物里,也有着闲聊啦,撒谎啦,嗑瓜子啦,发愣啦,求仙问卦啦,“歪摆台门”啦,门上明镜高悬啦,插艾草啦,拜月啦,将瓦片藏枕头底下给孩子压惊啦等等无意义却挺有意思的事情存在,生活的真实性与层次感必将放大十百万千,你与世界的联系,也必将变得密切。生活也将和春天一样,神秘十足、暗中发力、受人敬畏。

可是,总有人无聊透顶、千方百计、专心致志地试图消灭这类虚妄的、难以咂摸的、无意义的东西与不是东西。它们试图通过科学、种种理论、公式,进而诠释、剖析、解构这些东西与不是东西的东西。他们试图在生活的每个零部件上一一贴上诸如用途、产地、材质、保质期等等标签,试图让所有事物身份明确、背景详实,至于打喷嚏啦、抓痒啦、看星星啦、放屁啦这些无意义,又说不出所以然的事便统统可以拖出去枪毙了。

说实话,我对用于推算立春的那个公式向来反感之极,它的繁缛程度,确实有妨碍春天本身的神秘。尽管,曾经我也是祖国的花朵,接受过光荣的九年义务教育,解过不少于十箩筐的数学题。对于这门科学,老师成天耳边唠叨,早已经建立起有关于它的深厚信仰:公式几乎是探求一切答案的通路。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天道在运行中,充满着某种神秘力量,它远远不是一两个公式所能够概括的。

今年立春,比往年任何时候都早。在年前,立春这个事件就已经早早收场,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多少有些不甚吉利:它被戴上了寡妇年的帽子。若翻黄历,必定可以看到“不宜嫁娶”的醒目字样。尽管算命先生曾经不止十次谆谆告诫过我:立春之日,最好是装聋作哑,不宜见光,不宜发声,躲在暗处,默默无闻。今年,我却很无奈地,被一团团五颜六色的亮光笼罩,这些光亮在我的前后四方扑朔迷离。幸好,统统一切,都并非来自于春日里的天光,而是舞台上下的一簇簇聚光灯。不仅于此,在我嗓子里,还连续不断地回荡着轰轰声响。幸好,这些声音被巨大的音响拉伸、放大,早已经不再是独属于我了。我被社长钦点担当晚会主持,通过话筒,我一遍又一遍赞美春天,念诵有关于春天的诗句,似乎有意在吸引春天的目光。然而,舞台上最容易让我感受到氤氲春气的,却是关于傣族舞蹈《林间的少女》的主角。二十出头的美人,通体紧裹着翠绿色绸布,酥软的身体蓬勃、饱胀、扭动、一字排开,像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香。烟气在屋子里缭绕,春天给予人的感受便是这样水蛇般的身体,它让你在即将昏睡时血液里升腾起一股无形的力量。

天气一旦转暖,我觉得头脑、神经以及心脏都应该束之高阁了,它们感受事物的能力固然敏锐、发达,但是它们与外界所建立起来的联系却总是繁缛而琐碎,不如血液与色声香味的关系那么直接、简单、从容。有趣的劳伦斯曾经有过一个关于“血液”的神秘哲学,他说,除了大脑和神经,还有另一个意识活动的中心:即血液的意识,他独立于普通的思想意识而存在于我们身上。我觉得这个血液的意识才是捕捉春天的利器,春天就这样一点点地渗透到血液里,花香与泥土以及脂粉的香味在血液里来往自由着。

我是在赣州涌金门的夜色里,深切感受到这一点的,时间在大年初五,月夜之下,我与几个美貌如花的女子在夜色里散步。我觉得那个夜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立春,温风如酒。江面、对岸、林中,石壁,以及古城墙上的古风,新鲜的风,随时随刻都可能转到我们四周。这些风表面柔滑,身影稍纵即逝。因此,我不得不打开我的另外一个“血液意识”,将这些来往的风死死捕捉住。直到现在,那个夜晚的风,还在我的记忆里延续着它们的温暖与生命。尽管温暖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那些美貌如花的丽人,她们的言笑一度让我怀疑起自己是否就是当年的玄宗。这里面既有我当年的同学,也有我现在的红颜知己,她们和春风一样,使人迷醉。

同样也就是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某个细节,为我后面判断春天的浓度提供了有力参照。高高的古城墙后面,横着稀稀疏疏的枝条。光秃兮,颀长兮,当我三月十号路过环湖路,看到搂粗的槐树与杨柳,开始浓妆淡抹,我便觉得山河在日渐丰满。与此相反,女人却在逐渐变细,变瘦,变得婀娜,身体的线条渐渐显山露水。当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个春天紧裹在女人们身体上的衣服,像剥竹笋似地一件件剥落,就赶紧翻身起立,因为我很害怕,那些衣服把我压得近乎窒息。

前天清早,我睡在八楼的高度,隔时有木门的撞击声在我的梦境中挖空了一块。醒来以后,我赶紧下床,发现外面刮起了大风。洗浴间的木门在大风里没有能力把持住重心,总是反复地发出“乒乓”的声音。乍暖还寒的天气,屋子里因为这声音而被什么东西凿空了,我内心也是一片空旷。

不过我却在下楼梯时,目睹了真正意义上的春光。春光既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也不是明媚、透亮、灿烂等等词汇所能够形容的,它是一种源于自然的光亮,去除了一切人为的修饰。在我与春光目遇之前,我眼前出现的是一只发着橘红色光的电灯泡,它被我下楼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迅速地散发光芒,昏暗狭隘的楼道顿时被它撑开。可以说,这种光,整天与我为伴。白天,我通过它敲键盘,看电脑屏幕;晚上,我靠它晚餐、读书、审阅稿件。它与我朝夕为伴,形影不离。久之,我也便只有依靠这一类光,去辨别事物,判断是非。可是,在这个早上,当我下楼的脚步逐渐轻盈,灯泡随即就熄灭了,楼道的花窗里开始有一片一片的菱形的白光从春天里涌入。因为这些自然光的俯就,让我感觉到楼道里也塞满了春天。

如此,我的感官世界一旦丰富起来,春天也开始无所不在了。我感觉自己与春天的关系,就像水上的木筏,水位上涨,木筏也随之上升。如果再细致点,春天就可能被放大得更加入微。因为我的细致、敏锐、清醒,让我无意间发现:关于我与某个女人的流言在网络上蔓衍着。一个名叫“婉婉不乖”的博客,隐姓埋名,每天在吃喝拉撒睡以外,便在博客里絮絮叨叨地编撰我与某个女人的情史,有关于两人的见面啦,接吻啦,恋爱啦,送礼物啦,一同在街道旁的小店里吃羊肉串啦。故事讲述得有板有眼,它如影随形,精确着,放大着,深化着我的记忆,似乎非得在我以外,制造出一个更加真实的我。而让这个本身相对虚假的、模糊的、清白的、没有绯闻的我致于惭愧、感到羞耻、无脸见人。然而,我依旧照常吃饭、睡觉、穿衣、走路、大声朗诵诗歌,对于故事里的我始终不管不顾。因为我觉得网络太大了,许多人,我与他们而言,完全陌生。在陌生人里,流言传着传着,就散了,散布流言的人也觉得无聊,没有了意义,不再传了。没想到对方却开始变换招数,有的放矢,居然对我的师长、同学、知己、文友一网打尽,恨下毒手,企图使我身败名裂。它每天坚持在他们当中,串门、招呼、发纸条、留下脚印。如此,我便隐隐地感觉到惶恐、愤怒、焦躁、寝食不安。我很担心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颠覆平时千辛万苦所获得的声誉、荣耀,让朋友们误以为平时老实巴交的我,原来这么风流、重色、不讲规矩。流言原本是无所谓的,它在广阔的、无垠的春天里蔓衍着,像蜂蝶般纷纷扰扰,嗡嗡哼哼。然而,那些广阔土地对我一无所知,流言也像风一样,仅仅是一些呼呼作响、浩浩荡荡的清风与熏风罢了。真正让流言成为流言的,是我的那些朋友、亲戚、师长,恰当流言吹送到他们的耳朵里,流言才开始发挥作用,释放毒素,侵蚀、瓦解我的形象。

因为流言的存在,我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的作品,有关于面子、帽子、身份、荣耀、成绩、声望、位置,它们平常紧紧粘贴在我额头上,为我添光增彩,与我同呼吸、荣辱与共,与血液、发肤、灵魂共处,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让我耀武扬威。只不过,它们随时可能被吹落,背叛我,远离我。而我,却因为曾经对它们过于迷恋,心有挂碍,每每心有恐怖。

现在,流言像风一样,使我更加清楚了身上的那些累赘的,随时可能脱离我与抛下我,使我身败名裂的成分,特别是当我翻出十多年前的照片,发现当初脸面的轮廓,已经彻彻底底被时间篡改一通,对于这种种改变,我兴趣浓郁,甚至很想搞清楚,在这个过程中,时间在我脸上——到底置换过哪些细节。恰巧这个春天,有关我与某个女人的流言,使这些细节顺势浮出水面:对于面子啦,帽子啦,身份啦,荣耀啦,声望的认识——我也因此而更加透彻,我真心但愿哪天,能将虚妄的东西统统甩掉,好让我站在春天里,更加实在、虔诚、轻快、自由、敏锐、光彩焕发,进而与春天打成一片。

作者简介:

朱强,1989年生。赣州人。现供职于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在《人民文学》《花城》等刊物发表作品,获得“紫金·人民文学之星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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