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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语法情境植入研究综述*

2015-09-05牛保义

外语学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情态语法事物

牛保义

(河南大学,开封475001)

1 情境植入研究鸟瞰

情境植入理论(grounding theory)是著名语言学家R.W.Langacker认知语法研究的新进展(完权 2011),或者说是一种进路(牛保义2013)。情境植入研究主要关注交际者(说话人、听话人及其它)、言语事件、与言语事件相关的时间、地点等情境成分的使用以及对名词指称义和小句动词凸显的关系或过程概念化的贡献。认知语法基于对英语情境植入的观察,深入探讨情境植入的方式、策略(习惯标签、描写、指示和量化等)及其特征,以便建立英语名词和动词的情境植入系统。其研究成果主要见于R.W.Langacker和Frank Brisard等学者出版的著作、编撰的专题论文集和发表的论文。

2 情境植入理论的主要思想和观点

认知语法情境植入研究主要关注英语名词的情境植入和小句的情境植入。在英语里,名词的情境植入主要通过冠词、指示词和all/some/any等量词实现;而小句的情境植入主要是通过在动词后或前植入时、体标记或情态动词来实现。(Langacker 1991)

情境植入理论的主旨是:一个名词短语或限定性小句的语义(事物或过程)概念化是通过植入一定的情境成分,从名词(lexical noun)或动词(lexical verb)表达的类概念(type)中单挑出一个具体的实例(instance)。其主要思想包括:(1)情境植入是一种语法行为,植入名词和小句的情境成分属于语法范畴;(2)情境成分的语义为抽象的、图式性的,情境植入述谓凸显的是被情境化的实体或过程(grounded entity or grounded process),不是情境植入关系;(3)情境植入是一种认知方式,以情境成分引发的情境为参照点,凸显被情境化的事物或过程。这一心智活动从本质上讲是一种主观化。(牛保义2013)

2.1 名词短语和小句动词情境植入的平行性

Langacker认知语法情境植入研究将小句动词和名词短语的情境植入放在一起,平行推进,发现英语名词短语和小句虽然是两个不同的语法范畴,但它们的情境植入却存在一些对应的地方。

(1)类-例。单个名词或动词,作为一个词项(lexical item),凸显类概念,即一类事物或过程。植入情境成分后,一个名词短语或限定性小句凸显一类事物或过程中的、被情境化的实例(grounded instance)。(Langacker 2009:149)例如,名词book凸显类概念,无具体指称;a book凸显书的任意一个实例;动词open凸显一类“打开”动作,opened凸显一类“打开”动作中发生在说话时间之前的一个“打开”实例。Langacker认为,不管是一个名词短语或限定小句的情境植入,都是从类概念中单挑出一个具体的实例。此为情境植入理论的基本思想。

(2)“有定”与“无定”。Langacker认为,名词和动词的语义功能都是与事物或过程建立相同的心智指称(mental reference)(Langacker 2004,2013)。名词前面植入定冠词、指示词等,凸显有定指称;植入不定冠词、非重读的some或量词等情境成分,凸显不定指称。动词前面不带情态动词,植入-(e)s(现在式)或-ed(过去式)情境成分,凸显的过程或关系为定指;植入may/will/can等情境成分,动词凸显的过程或关系为不定指,因为这些是发生在概念化者(大部分情况下为说话人)的想象、推定、意愿等情感态度中的关系或过程。

(3)“远”和“近”(“即时”和“非即时”)。名词的情境植入,以说话人位置为源点,指称离说话人近的、说话人眼前的事物,用“this(these)”;指称离说话人远的事物,用“that(those)”。动词的情境植入,以说话时间(speech time)为源点,指称离说话时间近或说话时刻发生的动作,用现在时态;指称离说话时间远,在说话时间之前发生的动作,用过去时态。除此之外,情态动词may,can,shall,will为邻近形式(proximal forms);might,could,should,would为较远形式(distal forms)(Langacker 2002b:31),因为后者凸显的过程实现的可能性较小,离现实远些;前者凸显的过程实现的可能性较大,离现实近些。(Langacker 2011)

(4)“有界”和“无界”。与可数名词和不可数名词相对,动词分为完成性(perfective)与非完成性(imperfective)。可数名词凸显的事物与完成性动词(如kick)凸显的过程都被识解为有界的(bounded)事物或过程;不可数名词和非完成性动词(如like)的指称从本质上讲都是无界的事物或过程。(Langacker 1987:258-262;1991)有界的事物或过程呈内部异质性(internally heterogeneous),意指这样的事物或过程包括不同的组成部分,这些部分与事物或过程为构成关系(constitutive relations);与此相反,无界的事物或过程则呈内部同质性(internally homogeneous)。有界的事物或过程为非可缩性(uncontractible),即其组成部分不能代表事物或过程本身,如shoe(鞋)和throw(扔)的组成部分“鞋底”和“松手(“扔”动作的一部分)”不能代表“鞋”和“扔”;而无界的事物或过程刚好相反,具有可缩性,其组成部分可以代表事物或过程,如leather(皮子)和know(知道)的任一组成部分,“一大块皮子”、“一小片皮子”都是“皮子”,“发生在不同时刻的know构型(configurations of knowing process)”都是know.有界的事物或过程可复制(replicable),而无界的事物或过程则不可复制。例如,“两只鞋上的皮子”里,“两只鞋”是两个实体“鞋”;“两只鞋上的皮子”加在一起还是“皮子”,同一个实体。

(5)掌控循环模型(control cycle)。认知语法建立的掌控循环模型由4个阶段组成:第一阶段是基线(baseline);动作者操控一组实体,这些实体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动作者掌控的辖区(dominion);第二阶段是潜势(potential),某一目标进入动作者的视野,或者说是进入潜在互动范围,从而制造一种紧张(tension),因为动作者对进入视野的目标要采取行动;第三阶段是动作,典型的动作就是对其施力,将目标置于操控之下;最后是结果,目标进入动作者辖区,被掌控。第一阶段是静止状态,第二阶段出现紧张状态,第三阶段为施力,第四阶段又回到静止、放松状态。Langacker认为,这是一个基于人类经验的理想化掌控模型,不仅适用于语言,还适用于物理、感知、心智和社会文化各个层面(Langacker 2009,2002a)。

以语言层面为例,Langacker从有效掌控和认识掌控两层面分析英语名词短语和小句的对应性(Langacker 2009:167-173)。在有效掌控层面(effective level),小句里植入情态动词(如,You must leave.)或使用祈使句(如,Leave!),言者试图有效掌控“你离开”这一动作的实际发生。由于这些小句凸显的过程还没有实际发生,所以有效掌控表征处于掌控循环模型的潜势阶段。在认识掌控层面(epistemic level),英语名词短语和小句的情境植入就是将指称、过程或关系识解为一种现实(reality)。对小句来说,认识掌控事件的发生就是将事件置于我们的概念现实(our conception of reality)里。比如,在动词learn后植入-ed情境,就是将learn事件的发生识解为说话时间之前实现的动作。对于名词短语来说,认识掌控就是将名词的指称置于我们的认识范围内,将指称的事物识解为现实。比如,Jane's iguana是在名词iguana前植入Jane's情境,就是将Jane's iguana的指称置于说话人熟悉的Jane这一认识范围内,说话人沿着Jane这一现实辨识出Jane's iguana指称的事物,在说话人和听话人的认识范围内建立起一个iguana现实。对名词指称辨识的认识掌控处于掌控循环的结果阶段。(Langacker 2008a)

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是:Langacker于2013年10-11月在河南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等地所做的13场报告中有8场谈到基线和阐释(elaboration),都是他基于掌控循环模型对名词短语和小句的情境植入机制的深入探讨。

除以上对应地方外,名词短语和小句的情境植入还存在着一些不对应的地方:

(6)“辨识”和“发生”。对于名词凸显的事物来说,通常情况下,一类事物,数以万计,同时存在,并且会继续无止境地存在下去(endure)。(Langacker 2008a)因此,认识事物至关重要的是“辨识”(identification)。辨识的认知域是空间,因为人们是在空间域里辨识事物的存在。对于动词凸显的事件过程来说,刚好相反,事件过程在通常情况下都是短暂的,众多一类事件过程同时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过程的发生。发生的认知域是时间,因为人们是在时间域里识解事件过程的发生。

(7)“近”和“远”。就“近”和“远”而言,英语名词和动词的情境植入既有对应(如上所述),也有非对应的地方。例如,动词的无标记形式(如They work in the factory.)表示现在时间,为近形式;而名词的无标记形式刚好相反,如 She sipped beer和 Beer is alcoholic,名词 beer指称“少量啤酒”或泛指一类。(Langacker 2002b:34)

(8)“自主”和“依存”。动词凸显的过程或关系为依存性概念,因为过程或关系的概念化需要过程或关系的参加者的支撑。名词凸显的事物为自主性概念,由于事物的概念化一般不需要求助于事物参加的事件。(Langacker 1987;牛保义2008,2011)正因为如此,名词短语通常被分析为小句的一部分;而不是反过来。(Langacker 2008b)同时,还必须承认动词和名词的语义凸显相互关联。如上所述,对事件的认知主要关注其发生,事件的发生通过事物(参加者)实现;对事物的认知主要关注其辨识,而事物的辨识与事物参加的事件有关。比如,名词Tom可以是kick过程的射体(Tom kicked the ball),还可以是love过程的界标(Mary loves Tom)。

认知语法对英语名词和动词情境植入的对应性研究旨在探讨语言的共性(universality)。名词和动词是以概念为基础跨语言的普遍范畴,具有重要的语言学研究价值。(Langacker 2002b,Chafe 1970)比如,我国著名语言学家沈家煊先生(2007,2009,2010a,2010b,2011)提出的“名动包含说”,发现汉语的动词兼有名词和动词两种性质,汉语的名词具有述谓性。“名动包含说”深刻揭示出汉语名词和动词的本质特征。

2.2 情态动词研究

传统情态动词研究主张,运用力动态理论(force-dynamic),可以从社会交往和认知推理两方面探讨英语情态动词的潜能源点(locus of potency)或者说是力的源头,区分出根情态(You may leave.)和认识情态(You may be tired)。(Sweetser 1982,1990;Talmy 1985)认知语法(Langacker 1991:249-269)基于对英语情态动词历史演变的考察,发现从实义动词到不同的根情态动词再到认识情态动词,潜能源点变得越发不显著、不清楚、不具体,甚至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力(generalized force)。认知语法主张将情态动词的使用视为一种情境植入,对句子动词凸显过程的概念化的贡献表现为现在取向(present-oriented)和将来取向(future-oriented)两类认识情态。前者将句子动词凸显的过程识解为现在现实;后者将句子动词凸显的过程识解为潜能现实(potential reality)。二者并非孤立存在,也非静止不变,而是随时间朝着将来现实不断演变。现在的现实衍生出潜能现实,即具有潜力成为将来的现实,而自身随之成为过去(现实)。现实的演变需要有一种强烈的推力(momentum)。这样的推力可以是一种社会道德标准、义务等,也可以是具体说话人的意愿、能力、信心或猜想等情感态度。这就是认知语法情态动词研究建立的现实动态演变模型(dynamic evolutionary model)。(Langacker 1991:277)根据这一模型,英语情态动词中只有may和will是将句子凸显的过程置于潜能现实里,如She may/will quit;而must和can以及shall一般不能或很少这样使用。

2.3 英语情境系统的建立

在研究名词和动词情境植入对应性的基础上,Langacker(2002b:30)建立英语名词和动词的情境植入系统,其组织结构如表1所示:

表1 英语名词和动词的情境植入系统

显然,英语名词和动词的情境植入系统是由表示有定的、量化的成分所组成。表示有定的情境成分包括植入名词的指示词this(表近指)和that(表远指)以及定冠词等,还包括植入动词的零情态成分Ø(包括一些现在式)和词缀-ed(过去式)。量化情境成分包括植入名词的零冠词Ø、不定冠词、不定代词some和量词most/any等,还包括植入动词的情态动词(must除外)。may/will等为邻近形式,表示过程或关系接近现实,实现的可能性大;might/would等为远形式,即过程或关系的实现可能性小,离现实远。

2.4 英语认知语法体系的建立

Günter Radden和 Renè Dirven合编的《英语认知语法》)可能是眼下唯一一部在认知语法情境植入理论框架下编写的语法著作。全书共4部分,其中第二第三两部分(pp61-266)分别是对英语名词和名词短语、动词的体、时和情态的情境植入研究。其特色主要有:

情境植入理论关照下对语法范畴的重新界定。作者将名词短语定义为“标示事物的实例或情形中其它实体的语法单位”;将动词、“系词+形容词”定义为“标示情形中的关系、主语参加者状态、句子层面的语法单位”;将主语定义为“句子中的名词短语,情形中的主要参加者或侧面(figure),感知情形的视角(perspective)”(Radden,Dirven 2007:47)。

情境植入理论关照下语法结构形式的功能研究。作者认为,“量词+名词”结构中,量词的功能是对事物的量化(quantifying things)。比如,all students里集合量词all量化一个集合里students的多少。“修饰语+名词”结构中,修饰语的功能是对事物的质化(qualifying things),是对事物指称的辨识或范畴化。比如,book on tape中修饰语on tape是对book的范畴化,即范畴化为书的一个次类——能够用来听的书。

情境植入理论关照下小句体、时、情态的研究。英语里有进行体和非进行体。进行体(如Ann is cuddling the baby.)是从有限的感知框架里观察情形,从内部近距离接触事件的进展。非进行体(如Ann cuddled the baby.)是从最大化的感知框架里观察情形,从外部感知事件的整个过程(entirety)。(Radden,Dirven 2007:178)英语里的“时”有现在时、过去时和将来时。这些不同的“时”是以说话时间为中心,感知发生在说话时刻、说话时间之前、说话时间之后的情形。英语里的情态分为根情态、认识情态和道义情态等。情态与说话人对事态发生的潜在可能性所做的估计或采取的态度有关。(Radden,Dirven 2007:233)

2.5 情境植入的跨语言研究

情境植入的跨语言研究是指,在Langacker认知语法情境植入理论框架内,探讨不同语言中的情境植入现象。比如,Langacker(1991:271)在研究英语情态动词的同时对德语情态动词的探讨,Walter De Mulder和Carl Vetters(2002)对法语过去式 imparfait的研究,Mortelmans(2002)对德语情态动词sullen(假定)和müssen(必须)的研究等。这些研究初步显示:(1)同一类情境成分在不同语言中的句法表现不同,语法化程度有高低之别;(2)情境植入凸显被情境化的事物或过程,这一凸显的实现与情境成分出现的句子结构形式(sentence pattern)有关;(3)情境植入不仅是一种语法行为,也可以看作是一种概念语义表征。有些语言中植入名词或动词的情境成分除了一些语法范畴外,还有一些语义内容充实的情境成分,如形容词、副词等。因此,情境植入的跨语言研究对于丰富情境植入理论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例如:Walter De Mulder和Carl Vetters(2002)在Langacker认知语法情境植入理论框架内对法语过去式imparfait的研究表明:法语imparfait可以表示过去指称(past reference)、非完成体(imperfective aspect),还可以表示回指时(anaphoric tense)。与英语的过去式-ed相比,法语过去式imparfait有时参照说话时间将句子事件发生的时间定位在过去;有时隐含一个说话人之外的视点(viewpoint)。例如:

① Comme le soir tombait,l'homme somber arriva.

‘As the evening fell,the somber man arrived.’

② Qu'est-ce qu'elle voulait,la petite dame?

‘What did she want,the little lady?’

例①里使用tombait(降临),是以说话时间为参照点,将“夜幕降临”识解为发生在说话之前。例②是售货员看到顾客意欲购买物品时说的一句话,过去式voulait(想要)被叫作“商业过去式”(imparfait commercial)。说话人使用voulait不是以自己说话的时间为参照,也不是以言者为视点,而是以顾客为视点,因为顾客购买物品的欲望发生在过去且延续至说话时刻。Walter De Mulder和Carl Vetters认为,这样用的imparfait有一个情境转移(shift),即情境从说话人转移到第三方顾客。

Mortelmans(2002)借助大量语言实例,论证德语情态动词sullen(假定)和müssen(必须)在疑问句中的情境植入功能。认知语法研究认为,英语情态动词高度语法化,具有情境植入功能;而德语情态动词语法化程度较低,德语小句的情境植入通过语气(mood)实现,高度语法化的陈述语气标记、虚拟语气现在时和过去时标记具有情境植入功能。Mortelmans分析过去时虚拟语气sollte在审议问句(deliberative question)和修辞问句中的应用。例如:

③ Der 22jährige Mann steckt in einem eleganten dunklen Anzug....Wenn sich sein klassisch geschnittenes Gesicht entspannt,gleicht er einem levantinischen Verführer.Sollte er tatsächlich ein Mörder sein?

‘The twenty-two year old man wears an elegant dark suit.When his face with its classical features relaxes,he looks like a Levantine seducer.Would he really be a killer?’

④ In der Bundesrepublik gibt es rund 2.1 millionen Ehen,die seit 43 Jahren halten. Sollte darüber nicht genausoviel geredet warden wie über zerbrochene Bindungen?

‘In the Federal Republic about 2.1 million marriages have been lasing for 43 years.Shouldn't we talk about this as much as about divorces?’

例③是一个审议问句,情态动词sollte很难说是表示道义,还是具有认识功能。Mortelmans认为,这里的sollte表示言者在说话时的一种猜想或假设(conjecture)。这种猜想或假设是基于说话时此时此地(here and now)的情形,仅局限于yes-no问句,而且sollte位于句首。例④是一个修辞问句,情态动词sollte的植入表达出说话人对句子所述动作的个人观点或看法。Mortelmans认为,这里否定词nicht可以看做是一种基于言者的话语标记,指明说话人对句子命题的态度。

Mortelmans的研究表明:德语情态动词sollte的语义高度抽象,带有sollte的问句高度语法化,主观化程度较高。在这里,情态动词与问句相互支持,暗示情态动词的使用以及情境的植入与所出现的句型不能分开。

功能语言学家Jan Nuyts从认知-功能视角研究荷兰语的情境植入和认知表达系统(Nuyts 2002)。Nuyts发现,荷兰语有许多不同的语言形式表达认识情态(epistemic modality),主要有副词、表语形容词、认识动词(如denk认为)和情态动词。例如,

⑤Jan komt waarschijnlijk morgen teru naar huis.

‘John probably returns home tomorrow.’

⑥Het is waarschijnlijk dat Jan morgen terug naar huis komt.

‘It is probable that John regturns home tomorrow.’

Nuyts指出,以上这些形式(上例中黑体部分),按照认知语法的界定,可能算不上真正的情境成分,但是它们在这些具体的使用中的确表达出交际者(说话人、听话人、其它)对句子所述事态的认知判断。因此,Nuyts主张将情境植入视为一种概念语义(Grounding is a matter of conceptual semantics),不考虑说话人在交际活动中植入某一情境因素时采用的具体表达形式。他认为,情境植入不应该仅仅局限于语法(化了的)手段。

3 简评

3.1 情境植入研究的意义

3.11 理论意义

Sinha(1999)认为,认知科学的核心问题是自然语言意义的情境植入。认知语义学聚焦意象图式里语言意义的情境植入部分。因此,情境植入研究应视为拓宽认知语言学视野的一种开拓性的尝试,将会对认知科学的发展做出贡献。

情境植入理论是在对语言中的指示语(deixis)及其指称的认知研究中建立起来的一种认知语法理论。乔姆斯基的生成语言学对指示语的研究,生成语法的X-杠理论将一个名词短语或动词短语(XP)看作由核心成分X(N或V)向补足成分的最大投射生成。(Haegeman 1994)语用学对指示语的研究,将指示表达形式分为空间指示语、时间指示语、人称指示语,还有话语指示语及社会指示语,认为指示语的意义主要取决于话语产生的具体语境。(Jaszczolt 2004,Saeed 2000)情境植入理论研究揭示出语言中指示语和指称的主观化本质,不仅将语用学的指称研究引向深入,而且对生成语言学语法的自足性提出严峻挑战。

3.12 实践意义

认知语法认为,情境植入研究的目的是发现语言表达式意义产生的根基(Where the meaning of a linguistic expression is grounded)。在实际语言交际活动中,只说一个book,我们无法理解其指称。正如Glenberg和Robertson(2000)所说,没有植入情境的符号不能作为语言理解的基础。如果在book前加上一个冠词a(n)或the,借助于这一情境成分,我们很容易弄清楚其指称内容。另外,要表达一个情形,言者就必须提供他谈及的人或事物、情形发生的时间、以及情形是否真的发生等情境信息,所以英语语法迫使讲英语者在每一句话里都必须植入一定的情境成分。(Langacker 1991)

3.2 情境植入研究存在的不足

3.21 概念界定不够合理,涵盖较窄

认知语法建立的情境植入理论将“情境成分”限定为:能够使名词成为合语法的名词短语、动词成为合语法的限定性小句所必须的语法成分(obligatory grammatical elements),如英语里高度语法化的冠词、指示词、时体标记、情态动词等。事实上,与英语相比,一些语言里的情境成分语法化程度较低,如德语里的情态动词不仅有时态变化还与句子主语的人称有关,汉语里可以用光杆名词充当句子的主语和宾语(牛保义2012,2014);另一方面,一些语言里的情境因素不仅由语法化的情境成分表达,而且还可以用副词、形容词、动词来表达,甚至可以是零情境①。基于此,我们同意Nuyts(2002)和Laury(2002)的主张,对“情境成分”的界定应该适当放宽一些(loosen the requirements),建议分出狭义的情境成分和广义的情境成分。将语言中的冠词、指示词、时体标记等高度语法化的成分视为狭义的情境成分;将表示情境意义、语法化程度较低的副词、形容词、动词等视为广义的情境成分。

3.22 理论体系不完善

认知语法的情境植入研究虽然目前已经建立起英语名词和动词的情境植入系统,但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对系统的分析和描写上,而对系统的运作机制、系统组成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缺乏理论概括和抽象;另一方面,认知语法的情境植入研究关注的主要是英语名词和动词的情境植入,这些都属于显性的,而对于隐性的情境植入涉猎较少,这可能是理论体系尚未完善的因素之一。

3.23 缺乏系统的跨语言研究

Langacker在谈到自己的情境植入研究时说,“我对情境植入的研究主要基于英语,这一分析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用于其他语言,还不得而知。就英语情境植入研究而言,我关注的也主要是核心的情境系统,并非穷尽性的”(Langacker 2009:149-150)。

认知语法的情境植入研究表明:无论是有冠词语言还是无冠词语言,也无论是曲折语还是粘着语,名词和动词的指称都须要借助这样那样的情境成分予以明示、细化。从某种意义上说,离开情境成分,名词和动词的指称就无法实现。研究表明,情境植入涉及语言组织的各个层面,影响到语篇的话语组织及论证结构。(Brisard 2002:xxvi)情境植入应该说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语言使用现象。

尽管目前除英语情境植入研究外,还有对德语、法语、荷兰语、波兰语以及汉语的情境植入研究,但不同语种的情境植入研究发展极为不平衡。德语、法语以及汉语等语种的情境植入研究还刚刚起步,大多是个别情境植入现象的“小打小闹”,广泛的、系统性的研究较为少见。

4 展望

情境植入是一种认知能力和方式。我们的认知活动不但是涉身的(embodied),而且与认知活动发生的情形和环境有关。情境植入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语言使用特征,这一研究具有广阔的前景。就我们个人的体会而言,未来的情境植入研究将会在以下几个方面大做文章:

未来的情境植入研究将会从当下聚焦于名词短语和小句,逐渐拓宽到语篇的情境植入研究。例如:

⑦(a)A Belgian found a monkey and asked a gendarme what he should do with it.(b)The gendarme told him to take the animal to the zoo.(c)The next day,the gendarme saw the man walking along holding hands with the monkey.(d)“Look,”said the gendarme,“I thought I told you to take the monkey to the zoo.”(e)“Yes,”said the Belgian,“We went to the zoo yesterday.(f)Today we're going to the cinema.”(Radden,Dirven 2007:90)

在该叙事语篇里,说话人开始使用不定冠词,(a)里的a Belgian,a monkey,a gendarme,凸显任意一个实例,在听话人的头脑里建立起由这些实例组成的心智空间(mental space)。在此基础上,说话人使用定冠词,(b)里the gendarme,him,the animal和the zoo,向建立在说话人的心智空间里引入具体实例;听话人能够在心智空间里辨识这些具体实例,因为说话人断言这些实例为双方共享信息。显然,叙事语篇始于说话人给听话人引入事物的例,在其大脑里建立起心智空间。借助这一心智空间,说话人可以对引入的例事物展开深度叙述,听话人能够对其所述成功辨识,语篇由此得以发展。

次之,未来的情景植入研究将会从当下聚焦于直接情境因素、显性情境因素和语法成分,逐渐拓宽到间接情境因素、隐性情境因素和实词性的情境成分的研究。间接情境因素主要指,除出现在名词前面的冠词和指示词等、出现在动词后面的时体标记和前面的情态动词以外,出现在句子中其他地方的、对名词或动词的指称义有情境植入作用的成分;隐性情境因素是指,文化背景信息、言者的意图和推理等没有体现为具体语言形式的情境因素;实词性情境成分是指,除了冠词、指示词、时体标记和情态动词这些语法成分之外,句子中的名词、形容词、副词等对名词或动词的指称有情境作用的实词性成分。

再之,未来的情境植入研究将会从当下关注有曲折变化的、有冠词的语言(如英语)逐步拓展到一些粘着性的、没有冠词的语言。

注释

①“零情境”是我们仿照语言学中“零冠词”的说法,将语言中的光杆名词表定指(如“客人来了”)、光杆动词表示过去发生的动作(他昨天去北京,还没回来。)视为“零情境”,即名词“客人”和动词“去”的使用没有显性情境成分的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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