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星人”新词族的衍生及语义变异

摘 要：新词语往往反映了社会生活及人们心理的变化。“喵星人”“无Wifi会死星人”等超常搭配词盛行于网络及纸媒中。从传播速度、成员数量来看，“X星人”已发展成一个新词族，并为年轻人所追捧。“X星人”的原型词为“外星人”，在传播及使用中，“X星人”词族的语义特征不断发生演变。该词族的产生动因在于语言表达的经济性要求及社会心理等因素，但是否有可能固化成词并被更多人所接受还有待探讨。

关键词：新词语 “X星人” 语义特征 衍变

一、引言

语言是社会生活的反映，随着社会的发展，语言各要素也处于不断的衍生变异之中，其中，最活跃的是词汇。社会生活的变化，首先反映在词汇上。新词新语使汉语词汇库增添了鲜明的时代特征，不仅折射出社会生活和人们心理的变化，也能让人们从语言词汇角度更好地认识社会。

“喵星人（对猫的别称）”“不秀恩爱会死星人（喜欢在社交网络或公开场合秀恩爱的人）”“吃货星人（爱吃东西的人）”“赖床星人（喜欢赖床的人）”等妙趣横生的超常搭配词在网络上广泛传播。一些时尚杂志也开始把这些“非常规词”运用到文章标题中。如：

（1）电脑周围，如何请走喵星人（《宠物世界·猫迷》2012年第10期）

（2）写给“不善言辞星人”的聊天秘方（《课堂内外高中版》2014年第11期）

从传播速度、成员数量来看，这类词已经形成一个词族，并不断增加新成员。该词族成员拥有共同语素“星”和“人”，且随着词族成员的不断增加，“星”和“人”这两个语素结合得越来越紧密，逐渐发展出“星人”这样一个类似构词后缀的成分，与可变成分（用“X”指代）构成了大量超常搭配新词语。“X星人”词族在新兴媒体（网络）中产生并走红，再被传统媒体（报刊杂志、电视）接纳，成为现代汉语流行语库的新成员，并不断发展变化，产生了新的语义和用法。本文利用搜索引擎检索了大量“X星人”词例，根据音节数及性质进行了分类，并从“X星人”的原型词“外星人”出发，对“X星人”词族的语言特征衍变展开分析，归纳了该词族产生的原因，并预测其使用前景。

二、来源与语义

说起“X星人”，人们比较熟悉的可能是“外星人”，以及动漫、影视作品中的“希波利特星人”“蓝宝石星人”“亚德拉特星人”等等。这些词中的“希波利特星”“蓝宝石星”“亚德拉特星”都是指地球以外的某个星球，作为定语修饰中心语“人”。中心语“人”，受定语的约束，并不指称传统意义上的地球人，而是指“外星人”，其语义均指向“来自地球以外的X星球的外星生命体”。“外星人”为上位词，这些由它衍生而来的词则是它的下位词。受科幻电影、文学作品的影响，人们认为外星球上也存在着像人一样具有高等智慧的生命体，但它们通常被描述为外貌怪异、行为怪异且具有超能力的生命体，因此这类词又带上[-存在于地球，-人，+怪异，+突出特征/能力，+生命体]的语义特征。

“喵星人”“刷屏星人”“不吃肉会死星人”这类新出现的词，显然与“外星人”无直接关系。“喵星人”是“猫”的别称、“刷屏星人”指的是“频繁在社交网页更新动态的一类人”，“不吃肉会死星人”是指“每顿饭都离不开肉的人”。这些新词虽然与“外星人”无直接关系，但它们或具备[-人]，或具备[+异于常人]、[+突出特征]等语义特征，词义与“外星人”存在一定的联系。在“X星人”新词族中，定语“X星”已脱落了表示“某个地球以外的星球”的语义，而指称“具有某种特点的类别/阵营”，“人”也不专指“外星人”，“X星人”语义发生衍变，从特指外星人衍变为指向具有某种特性的一类人或生物。

三、词语的构成及分类

“X星人”词语中，最为人熟知的是出现在科幻作品中的“外星人”，指“来自地球以外星球的怪异且具备超能力的类人生命体”，具备[+异于人类]、[+怪异]等语义特征。如：

（3）美国一女子声称曾遭外星人劫持。

例（3）是“X星人”词族的原型词，表示“非我同类”的生命体。现实生活中，“外星人”一词常被人们用来比喻社会生活中异于常人的或带有怪异特征的一类人。如：

（4）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外星人，没有朋友，也不善于表达。

随着语言的发展变化，“外星人”所含的[-地球人]语义特征逐渐隐去，不再单指地球以外的生命体，而是增加了[+地球人]的语义特征。“X星人”词语的内涵不断扩大，并形成了一个具有新的语义特征的词族。

“X星人”词族成员数量众多，构成成分和语义却有许多差异。根据 “X”的性质，可对“X星人”词族进行如下分类：

（一）按“X”的音节数分类

1.“X”为单音节，如“喵星人、汪星人、吱星人、啾星人、嗷星人、萌星人、腐星人”。

2.“X”为双音节，如“囤货星人、手残星人、刷屏星人、赖床星人、纠结星人、腹黑星人、卖萌星人”。

3.“X”为多音节，如“不吃生星人、吃吃吃星人、买买买星人、选择困难星人、做什么错什么星人、有葱会死星人、无wifi会死星人、不吐槽会死星人、不秀恩爱会死星人、不作会死星人、不吃甜食会死星人、不炫耀会死星人、不玩手机会死星人”。

（二）按“X”的性质分类

1.“X”为拟声词

“X星人”词族中，“X”为拟声词的有：“喵星人、汪星人、吱星人、啾星人、嗷星人”。其中，“喵、汪、吱、啾、嗷”是模拟动物叫声的拟声词。用“喵星人、汪星人、吱星人、啾星人、嗷星人”分别指称“猫、狗、老鼠、小鸟、狼”这五类动物，是因为动物的叫声是最能区别动物种类的特征之一，以某动物叫声来指代该类动物，除了易被理解外，还增添几分情趣。

2.“X”为音译词

近年，日语中的新兴词也被大量借入汉语并流行开来，如“萌（もえ）”“腐（ふ）”等。“萌”在汉语中本是“萌芽、萌发”之义，受日本动漫、游戏文化词语的影响，“萌”已经带上了“可爱”的语义并被广泛接受使用。“萌星人”则成为了包括“喵星人、汪星人、啾星人”等在内的可爱动物的总称。“腐”的本义为“朽烂、变质”，而日语中“腐”的词义为“无可救药的”。受日本影视、动漫等影响，“腐”的词义如今已演变为“赞美或支持男同性恋的爱情”，“腐星人”则指“喜爱及支持男同性恋题材的动漫或影视作品的一类人”。

3.“X”为动词或动词性短语

“X”为动词或动词性短语有“囤货星人、手残星人、刷屏星人、赖床星人、纠结星人、卖萌星人、吃吃吃星人、买买买星人、选择困难星人、不善言辞星人”等。其中，动词或动词性短语与“星”结合，修饰中心语“人”，表示“具备某种异于常人的经常性行为的人”。如“卖萌星人”，指“故意做可爱状以打动他人的一类人”，因为一般人不会经常卖弄可爱，因此该词具备[+异于常人]的语义特征。

4.“X”为紧缩句

“X星人”词族中，除了语素、词、短语可充当“X”外，紧缩句也可以与“星”结合，成为定语修饰中心语“人”。如“有葱会死星人、无wifi会死星人、不吐槽会死星人、不秀恩爱会死星人、不作会死星人、不吃甜食会死星人、不炫耀会死星人、不玩手机会死星人”。这类词常指具有某种“异于常人”状态的人。

四、“X星人”词族语义特征衍变分析

表面上看，“X星人”这个名词性新词族有相同的结构形式，都是变量“X”与“星”结合、由“X星”作为定语修饰中心语“人”构成新词。由于结构形式相同，且语义上大都用来指称“具有某种奇异特性或者突出特征的人或非人类生命体”，该词族中的词语易被认为是具有相同语义特征的一组词。其实，从最为人们熟知的原型词“外星人”，到“喵星人”“赖床星人”，再到后来的“不玩手机会死星人”等等，“X星人”词族的语义特征发生了衍变，不断引申出新的语义。根据语义特征和构词方式，“X星人”名词词族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外星人”“火星人”“蓝宝石星人”等。这些词指的是“来自地球以外的星球的怪异且具备超能力的类人生命体”，具有[-人，-存在于地球，+怪异，+突出特征/能力，+生命体]的语义特征。在人们的理解中，“外星人”通常有“非我同类”和“怪异”的特征，这种特异性使“外星人”“火星人”等词语具备了语义扩大化的可能。人们常用“外星人”“火星人”来形容性格、行为怪异或异于常人的人。如：

（5）他连这种基本常识都不知道，简直就是外星人。

（6）这个火星人连微信都不会用。

在上述例句中，“外星人”“火星人”增加了[+人]的语义特征，不仅指非人类的外星球生物，还在具体运用中增加了[+人，+怪异]等语义特征。

第二类是“喵星人”“汪星人”等。早在2012年，网络上开始流传“喵星人”和“汪星人”这类超常搭配词，分别用来指代“猫”和“狗”，后来又增加了“吱星人”“啾星人”“嗷星人”等词。这些词都采用了借代造词的方式，即以动物叫声这一重要区别特征来指代该动物，并与语素“星”和“人”语素结合成词。对于“喵星人”，网络上的解释是“它们是从喵星球来到地球的外星人，利用很萌很高傲的外表骗取人类的信任，进而占有地球的鱼资源”。把“猫”拟人化为“外星人”，诚然只是网友们趋新求异的说法，但可以发现，这类“拟声词+星人”的词与“外星人”在语义上有相关性。外星人具有[-人，-存在于地球，+怪异，+突出特征/能力，+生命体]的语义特征，而“喵星人”“汪星人”则是存在于地球上的动物，具有“卖萌”“可爱”等突出特征，因此具有[-人，+突出特征，+动物]等语义特征。

第三类是“腐星人”“刷屏星人”“不善言辞星人”“不玩手机会死星人”等。这些词中的“X”多为谓词性词语（形容词、动词或动词性短语），以及表示假设的紧缩句“不 会死”、“有/没有 会死”，这是“X星人”词族中构词能力最强的一类。这类词在网络上出现的时间稍晚，是根据“喵星人”类词语仿造而成的，但语义更广。与“喵星人”不同的是，这类词没有[+动物]的语义特征，而是指称某类人，具有[+人]的语义特征，且与“X星人”词族的原型词——“外星人”一样，突显某种特异性。这类词或是指具备某种异于常人的经常性行为的人，如“赖床星人”“刷屏星人”“买买买星人（注：购物狂）”，或是指具备某种异于常人的状态的人，如“没wifi会死星人（注：离开wifi网络就感觉不能活的人）”“不秀恩爱会死星人（注：指喜欢在社交网络秀恩爱的情侣，不秀恩爱就不能活的人）”“不吐槽会死星人”（注：习惯对事情或他人的言论进行调侃批评并觉得不吐不快的一类人）。从“喵星人”到“不吐槽会死星人”，“X星人”的使用范围不断扩大，语义特征发生衍变，具有[+人，+异于常人，+突出特征]的语义特征。

五、“X星人”词族的产生动因

“X星人”词族是新时期的新产物。在宽松的社会环境之下，人们的社会心态更加宽容，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更强。在新词语中，同族词是一种重要的类型，是由同一种构词模式生成的词语群体。“X星人”词族的成员拥有共同语素“星”“人”，且随着词族成员的不断增加，逐渐发展出“星人”这样一个类似词缀的构词成分，生成“X星人”词语模型，并通过仿造类推生成了大量同族词。隐喻，是人类进行认知活动的一种方式，以事物之间的相似性为前提。从“火星人”到“喵星人”，再到“不吐槽会死星人”等，尽管“X”的类型千差万别，但所构成的词语均指向“具备某种特异性的生命体”，与原型词“外星人”的词义具有一致性。以“特异性”作为隐喻前提，“X星人”从表示某类具有突出特征的生物（非人类）扩展到表示某类异于常人的人，语义特征不断衍变，使用范围逐渐扩大。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运用简洁清晰的语言表达准确的信息，是人们对语言这个工具在新时期的新要求。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促使“X星人”词族的语义特征发生衍变、内涵得到丰富。“X星人”词族中，“星人”的位置固定，成为类似构词后缀的成分，通过替换“X”，可以类推生成大量具有相同定中结构的词语，指称具有不同属性或特异性的人/动物。例如，在描述那些“每天起床都习惯性赖床的、不按时起床的人”，只用“赖床星人”这个词即可概述，这不仅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也使语言生动形象。

“X星人”词族因其幽默新颖及构词能力强的特征深受年轻人的喜爱，并迅速流行起来。从社会心理角度看，人们求新求异的心理是“X星人”新词族生成并壮大的重要原因。心理因素在某种程度上对语言的使用和创造有着很大影响，新词新语的出现，以其特异性吸引了人们尤其是年轻人的目光，从最初的小范围使用到被广泛接受，当中既有求新求异心理的影响，也有从众心理的作用。

六、结语

“X星人”词族在新兴媒体（网络、电视）中走红，再走向传统媒体（报纸、杂志），成为现代汉语流行语库的又一成员，并不断变异，产生了新的意义和用法。从最初指称“具有突出特征的动物”，扩展到表示“具有异于常人的行为或状态的一类人”，“X星人”的使用逐渐范围扩大，开放性也日益增强。“X星人”词族口语色彩浓厚，且带有“随造随用”的特征，即只要替换符合条件的“X”，即可创造出符合当前语境表达需要的“X星人”词语，使话语表达更生动幽默。这类新词新语是否可以应用到传统语文教学中，还有待进一步探讨。

正因为“X星人”词族的开放性及“X”性质的不固定，“X星人”词族的普及程度尚不如新词族“X党”（如“剁手党”“标题党”）、“X控”（如“哥控”“衬衫控”）等，是否有可能固化成词并为更多人所接受，还有待讨论。但不可否认的是，“X星人”新词族反映了社会文化的新动态及青年人心态的变化，以其鲜活的形式丰富了现代汉语词汇库。

（本文的研究工作获华南师范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资助，项目编号为[2014ssxm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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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蕾 广东广州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510006）